“留着吧,我还有些用处,父皇那头有她从中掺和,对我戒备也少些!”姜祁霄懒懒地说道,鼻尖轻轻插过傅华昔的鬓角,幽若木兰的气息慢慢爬到姜祁霄的鼻端,带着沁人心脾的安逸,只要让姜祁霄沉溺不可自拔。
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之物,若是三年前他没有为着傅家奔波,没有于漫天血腥中扶住傅华昔绝望到孤寂的身影,没有在后来亲身为她疗伤,那么他同傅华昔就成不了眼下的姻缘,那么,是否,此身,他都要在寻觅中失落,在失落中迷失,而后在权欲中算计,如同金銮大殿之上的明帝一般,如同汲汲营营的姜檀珏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眼眸睁阖间都是算计呢!
想到此处,姜祁霄抬手将傅华昔往怀里拢了拢,倒是让傅华昔好一阵尴尬,即便是两人之间有了血缘羁绊,傅华昔待姜祁霄也不复开始时候的敌意,可这份亲昵,她总在不经意间泛起一丝防备,姿态间露出一丝僵硬。
“昔儿,京里头……揽月……郡主,你从未细问过我,可我知晓,昨日那般情景之下,你却一直没个质问,我心里头不安稳,这临到走了,还得同你唠叨几句,我同你说过,她同我之间是没那个孩子,不过此番进京,各方势力角逐之下,难保没人拿她和孩子来做文章,离间我同傅家,许还有人利用傅家少将的死讯来挑拨军中将士,个中是非,我定要给天下个明白,也给你一个交代,只是,在那之前,但凡有任何的消息,你切不可当真……”姜祁霄认真地交代着。
“我同你之间,不会夹着其他的人,那个……靳羽,你也别让他掺和进来,好不好?”姜祁霄尾音下压,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我如今这个模样,如何能见靳大哥?况且,大越少将已然折在了鬼雾岭,天下皆知,如此情景,靳大哥还能同我深交?”傅华昔低声说道。
“嗯,同他,本也没什么可深交,他对你可是存了算计的!”姜祁霄低笑着回道。
“是嘛,还是你的算计硬是安在了靳大哥那处,别是你存了算计,就将他的交好也看做了算计吧!”傅华昔闷闷地回道,这话是存了几分赌气在里头的,姜祁霄也并未在意。
“京中我托了文博鸣调查贪饷一事,他处事里头怕是还带了股书生意气,做事手段定是欠缺了圆滑,但他心性耿直,你若从旁提点,他定会在政治立场上对你有所偏颇,到时候,你在兵部便可得一人协助了!”傅华昔说道,对文博鸣,傅华昔始终是存了些他有书呆子气的担忧,不过是在京中她人脉微薄,只得仰仗文博鸣先探一探底了,文家到底还是有文尚清那只老狐狸在扛着的。
“傅家同文家结了姻亲,有这层关系在,文博鸣的事,我自然是上心的,昔儿何须摆开利益诱惑于我,傅家在军中的声望,李晋中那个老匹夫处心积虑这么些年都撼动不了,我还真真儿指望能借着同傅家的交情和恩惠撬动得了?昔儿……”姜祁霄突然低下了头,凉薄的嘴唇轻抚傅华昔的眼睫,气息铺天盖地地只触傅华昔的心尖。
“以利诱人,就得出得起价码才可,眼下,傅家少将殁了,李晋中得不了手的东西,我却是唾手可得,哪里需要给文博鸣一个顺水人情来换?不如今儿个就换你一个承诺,安我的心,也安了你的心吧!”姜祁霄低沉的声音里头带着浓浓的蛊惑。
“什么……”傅华昔一时有些许疑惑。
“好好守着我们的孩子,等着我同你们团聚!”姜祁霄陡然坚决地说道。
“天家六皇子,处心积虑就要我这么一个承诺?”傅华昔嘴角上扬,带了一丝轻蔑和嘲弄,也有些在谈话中一时占了上风的懈怠,“为何不换一个江山永固、千秋万岁的雄图霸业呢?我便是没了傅家少将的身份,也未必是不能助你的!”
“这天下,我若是要,也断不能让你替我涉险!”姜祁霄眼眸睁开,直盯着傅华昔,仿佛要将傅华昔黑眸里头的思绪瞧个分明,“昔儿,人心易变,我早同你说过,我算计你,就算是有千般理由,有一点却是真真儿的,我要你守着我此刻的心,此刻的人,我不惧怕人心诡谲,可我惧怕往后的我在权欲中张狂,终至失了自我,这一世的安宁,我可都系于昔儿你一人之上了,你若是变了,叫我如何自处?”
沉历的声音里头带了一丝苍凉,仿佛是携带着亘古的孤寂和惶恐,自灵魂里头蓬勃而出,一下将傅华昔震慑住了,直愣愣地盯着姜祁霄幽若深潭的黑眸。
“好,我懂了!”傅华昔低声说着,认真地点了点头,晶莹的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子轻轻抚上了姜祁霄的手背,握了握,而后放开了,“如此,你可安心周旋于京中事务了,我会好好守着这个孩子,守着你的承诺,同言姨和木弱一道,好好地等着你解决京中事务!”
“嗯!”姜祁霄眉眼终是笑开了,“好,好,我陪着昔儿午睡吧,等着昔儿睡熟了,我再走,这头鬼雾岭的事务言姨都在暗中打理,我走了之后,你需得同言姨好好商议,各种人脉一一梳理好,往后无论是江湖庙堂,他们都可保你一时平安!”
傅华昔稍稍点了点头。
“昔儿,往后多想着我些啊!”姜祁霄搂了搂傅华昔,说道。
一缕阳关带着冬日里头惬意的暖意洒在了软榻之上,裹挟着姜祁霄低沉的话语,将浓浓的睡意送到了傅华昔这儿,等着傅华昔呼吸绵软均匀后,姜祁霄才恋恋不舍地将傅华昔小心地安置在软榻上,仔细地盖好衾被,才出了房间。
言姨和木弱在外头候着,见着姜祁霄,连忙起身。
“公子,小姐有我和木弱在,你且安心去吧,小姐心思玲珑,一应事务应付得过来!”言姨笑着宽慰道,“只是小姐重情,京中亲眷,定然是放心不下的,那位傅小姐已然出了阁,有文家顾着,她还能放心些,那位宋夫人就……”
“穆清风能护得了她,这傅家殁了少将军,反是不招人眼了!”姜祁霄眸间冷凝,全没了方才在屋内的温情,冷然地说道。
“那个阮副将,公子可需要派人打点?”言姨问道,“能动得了边城大军,定然不是小姐一家之人,许是有些信物被那个阮副将带了去,京中的人不会想不到,只怕此刻那位阮副将已经惹上了麻烦了!”
“沿途通知人留意着!”
“言姨!”姜祁霄沉声说道,“昔儿就拜托言姨了!”说着姜祁霄回身看了眼屋内,低叹了口气,缓步踱下青石台阶。
“公子就放心吧,我和木弱会好好护着小姐!”
姜祁霄缓步走出了院子,留了院内几株枯瘦的潇湘竹在细风中私欲,说着剪不断的情和念。
总归无论是什么理由,这一次,姜祁霄的一番深情还是折在了不得不周旋的权利之中,留了个戛然而止的空白……
于这一点上,他同靳羽还真是无甚差别……
到底情深为何?是朝夕相对的鱼水之欢,是鹊桥相会的情丝牵念?似乎都担不起这情字的心境和意韵,那么便就是要累上家国天下的悲欢离合了……
只是到头来,这情字的演练,到底是何种模样,却是如人饮水了……这番体悟,眼下的姜祁霄无暇顾及,而睡梦中的傅华昔亦无法顾及,终归,是有那么一个契机,或者说是一个缘法,让他们去体悟情缘的诸般滋味了!
只是一个刹那间幻化出永恒的抉择,却也是埋了诸多因果,从此便是庙堂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