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祁霄拢了拢傅华昔因夜色微露扰乱的发丝,而后又将傅华昔往怀里抱得紧了紧,“昔儿,单凭文博鸣一介布衣,便是有文家做后盾,你道他真就上得了金銮大殿,真就能血谏朝堂?我便是个闲散之人,可到底是顶着天家嫡子的身份,疏通起人来可比他要强上许多吧!”
“我不是要威胁于你,而是要你对文博鸣那点子感激之心也断得干干净净,三年前,是我将你从疆场之上带了回来,也是我,为你宽衣解带疗伤……你怎么就能惦记上文博鸣呢?”姜祁霄这话说得极轻,似这寒夜里头的露气沿着肌理血脉一点点爬进傅华昔心里,一路氤氲温热,直至血脉里头的气息被一点点蒸腾,形成粒粒泡珠,再一点点破碎,牵带起翻江倒海的感情,直冲傅华昔的眼眸,泪意带着千万种细数不清的情意,齐齐溢出眼眶。
“你……三年前,是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傅华昔此刻的逼问带着一丝软弱的惊疑,便也就若了迫问的气势。
“呵呵,昔儿,你不早就知晓穆清风是替我传话之人了吗?我若是不知晓你的身份,能冒然草率地真就给自己找个男子来成婚?”姜祁霄拉过傅华昔,暗沉的眸子里头映着点点夜色,也映着一点点傅华昔泪意满面的容颜。
“你倒是一手好算盘,夫妻总也亲过盟友!你现在要拿着三年前的恩情讨要人情?”傅华昔眼眸里头流过一丝防备,姜祁霄自然也瞧见了,他本意就是借着三年前的恩情冲淡傅华昔对他的防备,毕竟傅华昔征战沙场多年,心思机敏,杀伐果断,总要给她透个底,叫她于决断上明白真切,可透了底难免又会招来傅华昔越发深重的防备和猜忌,所以姜祁霄才要以情入手,绑缚住傅华昔对他哪怕是一丁点的背弃和怀疑之心。
“昔儿这是哪儿的话,三年前我便仰慕于你,这夫妻便也就注定了,无关其他!那个时候,你可就应了要嫁于我的,只是后来是你先背弃了誓言,忘了个干净,还惦念上了文博鸣!”姜祁霄这话里头还带着些许埋怨,带着股深重的委屈,那小模样可真就没有半分运筹帷幄、谋断人心的精明和睿智在里头,也难怪这么些年下来,竟是无人知晓他才是当年以布衣之躯亲赴疆场之人,胜了戎狄西齐十数万铁骑的人!
文家肯让他顶上文博鸣,这态度是早已明了了,连文家都择了主,站了队了,傅家于文家如今又有姻亲关系在,即便是没有傅华昔同姜祁霄这层关系,这立场也是摆下了啊!
“文家择主倒也快啊!”傅华昔说道。
“这天下是谁都可以争一争了,自然得先择了人,立场态度上才好拿捏分寸!”姜祁霄这话说得可谓是极尽温柔,只是这温柔中带着抹凌厉的逼迫在里头,虽淡,却是切切实实让傅华昔给觉出来了。
“所以,你就替我,替傅家做了抉择?”傅华昔话里头也是一丝凌厉都不拉地回了过去,如今是无论如何都是已成定局之事了。
“呵呵,昔儿,以你的性子,又如何能在风云变幻的京城中两全呢?我便替娘子拿个主意了!”姜祁霄说得理所当然,“况且,总也是夫妻同心!”
傅华昔眉眼一凛,只因姜祁霄似是明明白白往“夫妻”二字上加了功利算计了,“你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了!”
“昔儿,我说过,我待你不是假意,你不必防我!”
“呵呵,你要的可不就是我的全心信赖,你又怎会以假意相待!”傅华昔眼眸流转间,眸光落在了姜祁霄肩头的发丝上,都说情丝如发丝,她这情丝又会长上几许呢!
“时候不早了,走吧!”傅华昔低叹一口气,一个“忍”字,忍得不仅仅是心绪,大约还有疑虑之心吧,她此刻对姜祁霄纵然蓄了千万般的想法,也不可一时问个明白了!
况且,有些真相,真就是只待时间的磨砺,才可磨出几许真切来,眼下,她心思急切,逼问之下,未必就能分得清楚姜祁霄话语的真假!
傅华昔出门稍待姜祁霄片刻,他便收拾出了祁陌修的模样,不过到底还是弃了昨夜的女装,随同傅华昔一同出了客栈,门外,夜色渐渐散了去,晨曦已为夜幕涂上了极淡的一抹银色,银色里头隐约还牵出一抹血红色出来,可不是个好兆头呐!
“莫逸!”踏上马背,傅华昔陡然沉声喊了一声姜祁霄,叫后头的姜祁霄也是一愣,“傅家如今只留了我而已,而我要守着的傅家,只是份虚名而已,傅家亲随,脱了傅家也就不再是傅家亲随了!”
傅华昔这番话,大约姜祁霄是听明白了,姜祁霄只听着,未回话,虽是带着祁陌修的面容,只那眼眸里头,藏着股深不见底的情绪!
一路之上,直奔鬼雾岭,两人之间,再未有话语,似是用一份沉默来梳理各自心绪,只是前一刻才于洞房之夜极尽缠绵之人,陡然间似是陌路天涯一般,直叩得傅华昔心绪繁杂,只得叹上一句“夫妻也不过就是亲疏交杂了”!
只是在进入鬼雾岭之时,姜祁霄突然拉过傅华昔一起下马,将一个血红色的药瓶子交到她手上,浅笑的眉眼间又恢复了洞房之夜时的温情,“鬼雾岭虽是地处北界,山上却终年有瘴气包绕,毒物也多,这蜀地的觅林香,在这鬼雾岭上,倒也用得,昔儿,你仔细收好了!”
“嗯!”傅华昔点了点头,上山的路淹没在瘴气之下,一片森然鬼气之中,透着丝丝诡异,也难怪此地能叫做鬼雾岭了。
有传言说,此地多有恶鬼作怪,生人难过鬼雾岭,也有人说此地聚集了江湖之上最险恶之人,杀人不咋眼,且杀人只论好恶不辨是非!
只是这鬼雾岭之上也须用觅林香,怎就没人就这条线索怀疑到血刹楼在鬼雾岭之上呢!
其实,江湖传言,那也得是有人起头才是,这起头之人若是别有用心,这传言自然也就是别有深意了,血刹楼于江湖之上臭名昭著,这血刹楼的话柄却只往蜀地那头引过去,自然是想招些江湖中人去往蜀地挑事!
不过这血刹楼也未必就是在鬼雾岭了,因为觅林香只在蜀地多见,有心之人利用也未可知了。
姜祁霄见傅华昔神色深沉,眸色晦暗,知晓她定是于方才在客栈里头的话有许多顾忌和思虑,也不便把她逼着急了,毕竟傅华昔可是大越威武霸气的少将军,统领数十万大军,于人心谋断上,也就不是能被任意摆布的人。
姜祁霄自然是将自己的谋划同傅华昔透了个底,可这底透了多少,由此所见着的大局可就完全不一样,有些事,他能同傅华昔明明白白交代得一丝不差,有些事,可就着实不方便给傅华昔知晓了,毕竟是染了权势的,又有几件能放在大太阳底下晒去,明帝已然稳坐江山十数载了,不还对底下一竿子臣子皇子不放心吗,不还分了心思去介怀民间关于嫡庶之争的谣言嘛?
此行多半是吉凶难料!傅华昔心底隐隐起了一丝不安,全没了交代阮敬先行离去之时的沉着在胸了,傅华昔回头看了眼姜祁霄,意味深长却又晦暗不明,终究是转头直往鬼雾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