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卢芳仪建议道，“不如早些用午膳？”说着，又瞧一眼卢谨重。
独孤元嘉瞧在眼里，也随即会意。卢谨重出来得久了，不如早点儿用午膳，也好早点儿放他回去。便一口应下。
弘徽殿本来就有自己的小厨房，也很方便。知道今日皇帝必然要来的，早就准备得一清二楚。不多时，便琳琳琅琅地传上各色佳肴。皇帝最爱的贵妃鸭自是少不了。高有忠便动手，将鸭肉拆析开来，仔仔细细地另用一只小碟装了，放到皇帝的面前。
宫人们还斟上了美酒，连卢芳仪也陪着先小酌一杯。
独孤元嘉正要动筷子，却听外面又有宫人报道：“萧婕妤到！”不觉一怔。
高有忠也暗自诧异，便见一位容貌绝丽、衣饰华贵的女子姗姗走入。那女子一眼瞧见皇帝在此，花容也是一变。呆了一呆，才赶紧下跪，口称万岁。嗓音煞是娇糯，带着三分惊异、七分委屈。
不是婕妤萧骊珠，又能是谁。
她本就是人间绝色。她的容貌说是明艳，却又有一种清新。说是清新，却又藏着一种媚惑。论美貌，或比苏冷月略略逊色，可也是独有风味。否则，又怎么能在东宫常期专宠。此时这样娇滴滴地低着头，像是不敢见皇帝又想见皇帝。别说皇帝了，连外人也要被勾出些怜香惜玉之心来。
高有忠就立在皇帝近旁，但见皇帝的眉心似有还无地蹙了一下，便知皇帝还是心软了。
毕竟也是长久相处过的枕边人。那时又都是十几岁，正贪恋温存的年纪。
皇帝或许可以一直不主动去见她，但若是像这样，不经意地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如何能冷下心肠。细想来，萧骊珠也就是闹了一番小性子，并没有做出多大的恶事来。
冷了她这些日子，也就够了吧？
独孤元嘉轻轻地放下筷子，还不曾说话，然而神色已经柔和起来。
萧骊珠低着头，又惶惶恐恐地加上一句：“妾身未知陛下在此，鲁莽觐见，请陛下恕罪。”
独孤元嘉瞧着她一头青云也似的黑发，终是轻轻叹出一口气：“平身吧。”
萧骊珠怯怯地起身，又去给卢芳仪请安。
卢芳仪冷淡地问：“萧婕妤怎么这时候来了？”
萧骊珠未免又透出些委屈，回道：“妾身也不知陛下同华妃娘娘会这么早用午膳。”
卢谨重在一旁看着妹妹与萧骊珠一问一答，又看一眼独孤元嘉。独孤元嘉只是静着。
卢芳仪轻轻一笑，又去问清芳：“外面是什么人当的差？没告诉萧婕妤，陛下正在用午膳么？”
清芳忙回道：“娘娘，外面新调来的一个小宫人，怕是不仔细。”
卢芳仪冷笑一声：“当差这么不仔细还要她何用？”
清芳一惊，正要应下，却听独孤元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倒不是不仔细吧？怕是见了萧婕妤就慌了，也没来得及说。”
皇帝这话说得很中肯。一个小宫人，哪敢拦住萧骊珠呢？况且萧骊珠的失宠，也不是多么清楚明白的事。皇帝到底也没有摆在台面上，只是不再见她而已。
若是皇帝不说话，高有忠也是忍不住要周旋两句的。
萧骊珠也不是笨人，马上澄清道：“正是。现下想来，她那时是还有话要说的，是妾身进来得急了。”
卢芳仪不冷不淡着一张面孔，这才不提了。
独孤元嘉问萧骊珠：“你是特意来向华妃祝寿的？”
萧骊珠：“是。华妃娘娘今年正当双九的好年华，妾身一定要来的。”说着，身后的贴身宫人便捧着寿礼上前。
既然皇帝开了口，卢芳仪也就不好看也不看，便让清芳收拾下去。虽然她对其他嫔御也都是如此，但当着皇帝的面……就算用不着给萧骊珠面子，可也不能不给皇帝面子。
卢芳仪示意清芳打开盒子。也无甚惊诧，自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宝：一条珍珠手串。那些珍珠俱是大小相同、混圆无瑕，闪着极柔和的浅金色。每一粒都有寻常樱桃大小。
若一颗两颗珠子，大小、形状、成色这么好，也不算稀奇。可是一条手串十几颗珠子，全都是这样的好货色，那就难得了。
这么好的东西，宫里也很稀少。
可见萧氏一族也不是纸糊的大族。南朝经历了宋、齐、梁、陈四朝，萧氏一族就占了齐、梁两朝的皇族。如今虽失了天下，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面对着如此好物，卢芳仪也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点了个头道：“萧婕妤有心了。”
便由着清芳将那稀世珍宝收了下去。
萧骊珠的面上多少闪过尴尬。虽知道卢芳仪的性子冷，可原来总以为拿出这样的珍宝，多少要给点儿面子的。没想到，倒似一块顽石投进了古井里，连一个响动都没听见。
尴尬、失望之后，又生出一丝沮丧。略觉委屈地瞧了皇帝一眼。
独孤元嘉看在眼里，不禁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叹卢芳仪太冷，还是叹萧骊珠受的冷遇。总之，还是又对萧骊珠开了口：“既然礼已送到，华妃也妥善收下了，你就先回去吧。”
萧骊珠听皇帝的语调煞是温和，心中登时一喜，方才的那一点点尴尬全都烟消云散了。她对皇帝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听起来，这句话没有一个字是为她说的，但那语调已是倾向她了。
皇帝想要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温柔的她。而她想看到的，其实也是一个温柔的皇帝。
这一行，她已是够了。
便马上乖顺地应下，又朝华妃拜别，谦恭无比地领着贴身宫人轻移莲步，缓缓地退下去了。
用完了这顿午膳，皇帝倒是比卢谨重先走了。今日的朝事略多一些，奏章还没有批完。但临走时，皇帝同华妃说得明白，今晚也要过来。
只剩下兄妹二人用些鲜果，也都自在一些。
卢芳仪剥了一瓣水肥的桔子吃着，正觉甜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