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君便又笑道，“我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苗若兰惯会说话的，登时第一个道：“下回，周采女可一定要赏这份光。”
周碧君遂笑容满面地答应了。转头朝沈婉儿道：“沈姑娘，我们这就去吧。”
沈婉儿微微欠身。登时感觉到许多眼光投到自己身上来。也只当作浑然不觉，目不斜视地跟着周碧君身后，一起款款而去。
众人瞧着她们都走远了，面目上的神色也自清晰起来。
马芸儿冷笑一声：“沈婉儿跟咱们不是一道人了。”
巫翠萍也不由得同姐姐刘环道：“这个沈婉儿是走了什么运？周采女头一回来，说是来瞧咱们的，倒像是来瞧她一个的。”
刘环也颇有些不愤，但比巫翠萍略稳些，七分平淡里藏着三分酸味：“沈姑娘当是有过人之处吧。只是你我眼拙，看不出来罢了。”
王素心和陈玉便也点头附和。
只有蔡金桂不作声，调转头径自往自己屋里走去。走到半中间儿，便听身后传来苗若兰的笑语。蔡金桂顿时停住脚步。
“哎哟，差点儿忘了还有蔡姑娘在呢。”苗若兰的声音高了点儿，“可千万别将我们姐妹间的笑语当了真，传给沈姑娘听啊！”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蔡金桂抿了抿嘴唇，只管闷头回房。
这帮人，还不曾出头呢，就先忙着你踩我来我压你。终归只是一群飞不上枝头的麻雀而已。
院子里的几个人见蔡金桂吱呀一声，死死关上了门，也觉得了无意趣。
刘环拉上巫翠萍先去自己屋里了。剩下王素心立在马芸儿一旁，陈玉去了苗若兰身后。马芸儿斜了苗若兰一眼，苗若兰哼了马芸儿一声，都是各归各路。
一路上，周碧君也同沈婉儿说几句闲话。沈婉儿一概心里存着仔细，面上盛着微笑，听得多说得少。
快到杜吟雪处，远远的，先瞧见一位身着胭脂色上衣月牙色下裙的华贵美人，娉娉婷婷地去了。虽只匆匆一面，但觉眉目如画，一头青丝尤其滑亮、茂密。诗词中常以青云写美人发丝之乌、之密，然比照真人，也难免溢美的嫌疑。可是这位美人，却真真当之无愧呢。
沈婉儿还从来没见过那人，但从她衣饰气度来看，在宫中的地位应是不低。远在杜吟雪、周碧君之上。
周碧君瞧见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不自在。
杜吟雪也不曾料到刚送走一位贵客，又来两位客人，仍是以笑相待。大家都见了礼，便一起坐下用茶。
杜吟雪因道：“你们方才可瞧见萧婕妤？她才刚走。”
周碧君面上显露出一丝惊诧：“原来是萧婕妤么？我们来时，她已走得远了。妾身也没瞧清。”
沈婉儿这才知道那位华贵美人的身份。萧婕妤小字骊珠，兰陵萧氏族人。兰陵萧氏也是南朝以来有名的士族。皇帝在东宫时，萧骊珠便被选为良娣。皇帝登基后，又受封为婕妤。
说到萧骊珠，便又不能不提起刘惠娘。
虽然在东宫时，她们同为良娣，皇帝登基后，她们也同为婕妤，但皇帝对她们的心却是大相径庭。
皇帝对刘惠娘是敬，对萧骊珠却是宠。
在没有三妃和杜吟雪、周碧君之前，皇帝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几乎是专宠她的。
沈婉儿这才回味过来，为什么方才周碧君分明已知道是萧骊珠，脸上还要掠过那一丝淡淡的不自在。
周碧君，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是在她之前还是之后，在她之上还是之下，她都不许有人从她这里分走一丝一毫的宠爱。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善妒吧。
可是不知为什么，沈婉儿的眼前忽然毫无预兆地闪过皇帝的容颜。是那一日，她初入甘露殿，皇帝还在灯下批阅奏章的模样。柔和的烛光掩映着那玉雕一样的俊秀五官，虽然没有笑，却总给她一种皇帝正在微笑的错觉。
沈婉儿垂下眼睛，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再去想。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虽不喜欢周碧君的善妒，却也并不很厌恶了。
周碧君也觉得奇怪：“萧婕妤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杜吟雪：“嗯。说是家中老母身子欠佳，因此近日也无甚情思。”
周碧君便也道一声：“原来如此。”
沈婉儿见两人对萧骊珠都有些忌惮，便也不去掺和。只安心做个听客。
便听周碧君又问，“老夫人可好些了？”
杜吟雪：“昨日刚得了消息，已是大好了。”
周碧君轻轻一笑：“那就好。”
在对萧骊珠上，杜吟雪和周碧君倒是差不多的境遇。她俩的出现，分了萧骊珠的宠，在后宫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萧骊珠自恃出身名族，又是从在东宫时就尽享宠爱的，颇有些脾性，乍被她们两个身份低微的抢去了皇帝的眼光，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
明里暗里都使了不少绊子。
皇帝先时还由着她，但只笑笑罢了，后来瞧她竟没有一星半点见好就收的意思，便也不去她那里了。眨眼间，也快两个月了。
唉，皇帝看着是个温柔郎君，其实这温柔里藏着又冷又利的一把剑。冷不丁什么时候，就三尺青锋一挥，该断就断了。
萧骊珠跟了皇帝那么久，还是没看透他。就这样陡然失了宠，也怪叫人心中一跳的。就连周碧君，也不好说就全是暗喜。说到底，她现下还远不如萧骊珠呢。如果萧骊珠都会有此遭遇，何况是她呢？
听说杜吟雪有孕，萧骊珠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她家中老母，是真身子不好，还是假身子不好？
这也是拖了好几天，再也拖不得了，才来了这一遭儿吧。
过了一会儿，周碧君又笑问：“对了，中秋就快到了，御女可有打算？”
杜吟雪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今年但安心做个看客罢了。”又去看周碧君，沈婉儿，“倒是周采女、沈姑娘，有何打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