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她低头，恭顺无比地道，“敢请惠妃娘娘明示。”
苏冷月静静地瞧着她：“陛下去而复返的那一日，凝云阁中人都听到你奏过一支曲子。”
沈婉儿无须苏冷月再问，便马上回道：“原来是那支曲子。那是妾身在民间时听过的一支小曲。虽与宫中的风雅之乐不能相比，也算简单清丽，别成一般滋味。”
苏冷月呵呵一笑：“好一个别成一般滋味。”扫一眼一直低垂螓首的沈婉儿，复又笑道，“本宫倒是对哪一般滋味都无所谓，只要你能让陛下欢喜就够了。”
沈婉儿忙埋首拜谢：“是，妾身敢不奉……”
命字还没出来，却又被苏冷月轻描淡写地剪断。
“只不过，倘或当初你早一步告知本宫你还有这样一首曲子，”美目一转，“也可省却多少心力。”
沈婉儿才刚放松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阵收缩。也不敢辩解，只顾埋首认错：“惠妃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必铭记在心。”
苏冷月淡淡地看她一阵子——这一阵子中，沈婉儿纹丝不敢动——方满意地略略一扬嘴角：“好了，平身吧。”
尹墨香上前一步，扶起沈婉儿。见苏冷月又轻道一声“坐吧”，方再扶着沈婉儿小心地坐下。
“近日陛下常去凝云阁，不是瞧杜御女就是瞧你，”苏冷月的声音放柔了一分，“除你们以外，去得最多的就是萧婕妤那里。刘婕妤那里，”不知为何，略略慢了一拍，“还是照旧。”
“只有这周御女那里，却是好几日不曾去了。”苏冷月轻笑一声，嫣红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听说周御女还病着呢！”
沈婉儿瞧得清楚。苏冷月对周碧君也是不屑。她对周碧君的不屑虽不及对萧骊珠的不屑来得那么浓烈，但也不是因为瞧周碧君要顺眼一些。而是周碧君地位卑下，远还不如萧骊珠在苏冷月的眼中有份量。
想到周碧君，沈婉儿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杜吟雪。
虽则内庭中常将周杜二人相提并论，但论得宠，杜吟雪其实还要逊周碧君一筹。
苏冷月连周碧君都不放在眼里，真会因为杜吟雪有孕在身就处心积虑地要害她么？
不，不对……第一次点心出纰漏时，杜吟雪还不曾被诊出有孕在身。
只是……
沈婉儿又想起苏冷月对整个内廷的掌握。也难保苏冷月能从其它细枝末节中，早一步探知杜吟雪已然有孕。
是了，这一回来，苏冷月是要她乖乖听话。而她的第一要务，则是要试探苏冷月在此事上的态度。
“听说……”既是提起周碧君，沈婉儿也乐得借机行事，“周御女吃什么吐什么，人都消瘦了好些。这症状……”有意地停了一拍，声音也压得更低更缓一些，“倒是与杜御女相似得紧。”
苏冷月果然眼波微微一动。据她得来的消息，周碧君就是吃多了难以克化的东西，倒不曾往这上面想过。
但叫沈婉儿有意地一番导引，也不禁心中生疑。
司琴在一旁已是嘴快地道：“莫非周御女也怀有龙胎了？”
苏冷月细细一皱眉头：“不会吧？太医都是瞧过的，若是怀有龙胎怎会瞧不出？”
司琴说不出来了。
沈婉儿还只得自己开口：“若是时月未足，太医也有可能诊视不出。”
苏冷月眉头一紧，静住了。
沈婉儿瞧得仔细，那张芙蓉一样美丽的面目上虽闪过不快，但终究还是被无谓所代替。
“就是怀上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苏冷月连声音都听不出多大的改变，“不过小小一个御女，就算生出皇子，难道还能飞到天上去？”
司琴倒是略一些犹豫：“只是，陛下如今还没有皇子，周御女眼下又最得宠，难免叫周御女锦上添花，将来对那皇子也是青眼有加。”
苏冷月仍是毫不在意：“宫里这么多嫔御，难道只有她会生？远的不说，近的不就有杜御女？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帝不是儿孙满堂？”
“想靠着生儿子就出头，”苏冷月很好笑地扬了扬嘴角，“也未免太小瞧这深宫了。”
沈婉儿业已知道苏冷月对嫔御怀孕究竟是何态度，然而事关杜吟雪，便还是不放心地多引一句：“那依惠妃娘娘的意思是？”
苏冷月微有诧异地瞧一眼沈婉儿：“本宫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这倒不像是你了。”
“……”沈婉儿陪着笑脸，“此事重大，妾身不敢妄自揣摩。还请娘娘明示为上。”
苏冷月方懒懒地收回视线：“好吧。周御女也好，杜御女也罢，随便谁为陛下诞育皇子都可以。只要她们能生，爱生多少是多少。”呵呵一笑，“最好生他二三十个，再加上皇女……数都数不过来才好。”
眼珠一转，含着笑意看上沈婉儿：“陛下最近常在你那里留宿，你也尽快生一个？”
沈婉儿不期苏冷月这就说到她的头上，一张脸涨得通红：“妾身怎敢妄想那等福气。且是惠妃娘娘常伴陛下解忧，好事说来也就来了。”
苏冷月抿嘴而笑，转眼看向案头的那盆菊花，似是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下花瓣：“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也求不到。随他吧。”
两方的目的便都已达到。
接下来约略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沈婉儿便欲向苏冷月请求告退，恰在这时，有宫人匆匆入内禀报苏冷月：“娘娘，丽妃、华妃、萧婕妤求见。”
苏冷月不觉一怔。沈婉儿也是心中奇怪。
三妃多是礼节上的往来，丽妃、华妃同至已是少见，再加上一个萧婕妤……何止少见，简直少见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来。
苏冷月瞧了一眼沈婉儿，便对宫人道：“快快有请。”虽则嘴上如此说，但语气并不见丝毫热情。
宫人便又匆匆退下，不一时便见丽妃王妙容、华妃卢芳仪并列而入，后面紧紧跟着婕妤萧骊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