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元嘉便也笑着：“也只才醒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了？”
沈婉儿：“刚过了三更。”
独孤元嘉自己也是一惊。原还以为顶多一更天，不想却已到了半夜。不免惊异地坐直身子道：“朕竟睡了这许久？”
沈婉儿浅笑地问：“陛下可要用些晚膳？”
独孤元嘉：“睡到现下，倒不觉得饿了。”却去问沈婉儿，“你可用过晚膳了？”
沈婉儿微一低头，温柔中且带出一丝羞涩：“妾身等陛下醒来。”
两人登时一阵淡淡的默然。
再开口，独孤元嘉的声音便止不住地，更柔和了：“有粥么？”
沈婉儿点头：“有鸭肉粥，再布些酸爽的小菜可好？”
独孤元嘉点了点头。
沈婉儿走去外室说了一声，春华今夜轮值，马上端出两碗鸭肉粥并几样小菜送进来。趁便瞧见皇帝、沈婉儿神色都煞是温柔，春华心中也觉欢喜，忙悄悄地退出外室，又将门替他两个轻轻带上。
外室中，马福、毕德海也在，同春华两下里打个照面，便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一笑。
用完鸭肉粥，沈婉儿服侍皇帝洗漱完毕。待到只剩下两人，皇帝却去拿起她之前的针线看。原来是一块手帕，绣的是花开富贵。那花朵繁茂而密实，怒放得找不见一丝儿疏漏。
“这是给谁绣的？”独孤元嘉问道。
沈婉儿回道：“给杜姐姐绣的。杜姐姐曾送过妾身一只锦囊，妾身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独孤元嘉笑了：“你们姐妹，还用得着受这点儿拘束。”
沈婉儿：“杜姐姐自不会计较这个。本就是妾身自己想得多。”
独孤元嘉笑着朝沈婉儿伸出手。沈婉儿遂上前，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到他的掌心。
不同于打下江山的太祖和先帝，皇帝是个太平天子，从出生起便没有受过一日的戎马之苦，也没有习过一刻的武术。便见那一只手白皙润泽得好似羊脂玉一般，连骨节处都是柔和的。每一寸、每一分都透露出一种高贵男子的优美。掌心温暖而干爽，握住她的手时，那感觉就像冬日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一样惬意。
他轻轻地拉着她在他身边坐下，低问道：“什么时候也给朕绣一个吧？”
沈婉儿但觉心里一动，面上就微微地发起烫来：“陛下想要个什么呢？”
独孤元嘉握着她的手笑，还低头看着将她的手指揉了一揉：“不拘什么。小物件儿，能随身带着就好。”
沈婉儿的面上越发烫起来。默默地想了一想，便轻声地问道：“绣个荷包可好？”
独孤元嘉抬起头来，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上了沈婉儿的。沈婉儿心中略觉慌张，有一刹那想要退缩，却又抿抿嘴唇，胆大包天地忍住了。她知道，她心里是喜欢皇帝的。还有惠妃苏冷月也好，高有忠也好，包括杜吟雪、蔡金桂……
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这是让所有人都顺心随愿的好事。
什么与世无争、超然脱俗，自从她决定游走于诸方势力之间，沈婉儿便不再自欺欺人了。
本就是大争之世，何处无争？本就是大俗之世，何处脱俗？
况且，该争的不争、强要脱俗，才是固步自封、俗不可耐。
眼下是她难得的机会，不好好使用，更待何时！
所以那一点慌张并非是犹豫，而是她总觉得，自己真实的心意，恐怕要贪婪许多。贪婪得，并不是宠爱就能够满足的。
虚情实意之间，脑中千转百折。蓦然，她意识到皇帝的沉默也有点儿长了。便又低垂下眼睫，笑道：“或是，也给陛下绣方手帕？”
“不，”独孤元嘉的声音终于柔柔地响起，像一道蜿蜒的青烟钻入她的心上，“荷包很好。”
沈婉儿心尖细细地一颤，几乎忍不住就要去看皇帝。然而手上发烫着，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嘴角却偷偷地扬起一抹，怎样也忍不住的微弱弧度。
皇帝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到大半夜，沾了枕席，竟又在须臾之间重入黑甜梦乡。
沈婉儿倒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却怕吵醒皇帝，好半天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直到听见皇帝呼吸都已规律而鲜明起来，才小心翼翼地转向他。幽幽的夜色里，只能看到一点儿模糊的轮廓。沈婉儿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很久，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天蒙蒙亮了。
身旁，却不见皇帝踪影。沈婉儿吃了一惊，伸手一摸，连被褥都凉了，忙大声叫春华。
却是尹墨香迎进来回道：“姐姐醒了？我让春华妹妹歇息去了。”
沈婉儿急着起来，薄嗔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唤醒我？”
尹墨香满面是笑地道：“姐姐莫急，陛下也才刚走。是陛下特特吩咐的，说你昨夜守到大半夜，就别去惊扰了。”
沈婉儿才微微一怔，略带羞涩地笑了笑。
用完早膳，尹墨香还如往常一样收拾碗碟，却见沈婉儿没绣杜吟雪的手帕，竟又在挑捡别的彩帛和丝线，不免笑问道：“姐姐这又是要绣什么？给谁绣？”
沈婉儿本也无意隐瞒，遂笑道：“陛下让我绣只荷包。”
尹墨香登时一呆。幸而沈婉儿正忙着挑选，也没瞧她。忙又换上一副惊喜笑颜道：“姐姐，这真是大好事一件！”
沈婉儿心里更是甜得抹了****一样。
她当然知道这是大好事。男女之间，常以荷包传情达意。所以那时，她才斗胆同皇帝说要绣荷包。原本也是七分试探，三分侥幸。却没料到皇帝竟真地答应下来。
想来，皇帝心中，对她也是动了一点心意的吧？
既是想起皇帝，沈婉儿不免又要去想，如今怕是在早朝了，也不知有事还是无事？
独孤元嘉此时也刚接受完满朝文武的拜见。定睛一瞧，不由得道：“怎不见老太尉？”
今日又适逢太尉苏晗上朝。三公却只见司空王定方，司徒卢德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