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杜吟雪接着道，“宫人的尸首被拖走时，岳采女的金步摇也不要了，说是她因此而亡，就一发送了她，随她一同下葬。也免得她到了阴间，还要念念不忘。”
杜吟雪冷笑：“你说，那岳采女可有如此宽大温良？”
沈婉儿默然。宽大温良真未必，倒是好一个做贼心虚。
沈婉儿沉声道：“如此说来，岳采女真是大有疑问。那年宫人畏罪自杀一事，虽未必是她亲自动手，但一定与她干系颇深。”
“尤其……”轻一抿唇道，“再来看今日之事，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杜吟雪也正为此疑虑：“不错。又是因偷窃而起，被窃之物又在宫人处，险些又有人自缢而死。”
两人半晌无语。
沈婉儿自思，在崇光院时，诸位良家子也少不了明争暗斗，然而多是嘴上逞些厉害。马芸儿、苗若兰等人，仗着家底殷厚，每每势多凌人，说到底，也不过占些小风光而已。与这凝云阁中一比，直如小儿斗气一般。倘是再往上……
唉，竟是不敢想了。
杜吟雪轻叹地道：“也不知道当年，那位宫人究竟做了什么，竟惹来这般下场。”想想，又道，“定是妨碍到了岳采女她们。”
沈婉儿也轻轻点了一下头：“岳采女那般煞费苦心，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宫人。我看，恐怕还是与曲宝林之事有关。”
杜吟雪：“我也这样想。毕竟也是在曲宝林出事后不久，就发生了此事。”
俄顷，杜吟雪又深深地吸一口气，叹道：“罢了，这事业已过去日久，想查也难。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不知不觉已到掌灯时分，杜吟雪留沈婉儿一起用晚膳。通常到此时，皇帝将会宠幸谁，也该传话了。
杜吟雪料想，皇帝此夜不会来凝云阁了，便笑道：“妹妹如今才是正经嫔御了。”
沈婉儿略略一怔，然而马上回味出杜吟雪意有所指，不觉脸上一红。
杜吟雪越发笑道：“昨夜，陛下待你可好？”
沈婉儿满脸的热气，咬着筷子吃不下饭。
杜吟雪掩口一笑，这才饶了她：“罢了罢了，显见得待你极好。我也就放心了。”
沈婉儿红着脸，低头浅浅一笑。皇帝自然是温柔以对，然而再温柔，也终究免不掉那撕痛的一刻。想世间何事不要付出代价。就连这男女欢娱之事，也不能幸免。
杜吟雪道：“不知今夜，陛下将去何处？我记得，倒是有几日没去周御女那里了。”
周碧君晋封之后，皇帝才只去过一次。
沈婉儿想想，却有不同答案：“又或者会去刘婕妤那里。刘婕妤一向识得大体，陛下对大皇女的疼爱也有目皆知。”
杜吟雪也觉大有可能。想起大皇女，便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不知她腹中的这一块血肉，可能如大皇女一般幸运？
可其实杜吟雪也好，沈婉儿也好，她们都猜错了。
马福前来问皇帝意思时，皇帝略一迟疑，便有了决定。
“去萧婕妤那里吧。”独孤元嘉淡然道，“晚膳后再过去。”
马福怔了一下，连忙应下。走到一旁，叫过毕德海，让他去给萧骊珠传话。
毕德海听罢，也是微微一怔：“晚膳后再过去？”
马福一笑：“你没听错。”
一般而言，皇帝这么早定下，就是要过去一起用晚膳的。可是又特意说明晚膳后再过去。萧骊珠虽是赢回了皇帝的青睐，但要想同以前一样，怕还早着呢。
毕德海不敢耽搁，飞快地跑去拜见萧骊珠。
内廷中，丽景、永福、弘徽三殿为后宫嫔御所住。三殿除三妃占去的主殿外，还有偏殿、楼、院、亭、台若干。萧骊珠住在永福殿的偏殿。
听了毕德海的禀报，萧骊珠面上也不免显示出一抹失落，但一想起皇帝毕竟还是会来的，便又重新绽放笑颜。
毕德海不敢跟萧骊珠多嘴。她是地位显赫的正三品婕妤，不是那些御女、采女能比的。把话传到，随即乖乖地退出殿外，又飞奔回去见马福了。
贴身宫人明玉指使着宫人将晚膳摆上，见萧骊珠还是不说话，走过去轻轻回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萧骊珠看向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却仍是不动碗筷：“不了，我要等陛下来。”
明玉愕然，提醒道：“娘娘，方才毕给事可说得明白，陛下晚膳后才会过来。”
萧骊珠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等。”
明玉似懂非懂，默默地看着那一桌还冒着热气的菜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劝道：“不如奴婢先给娘娘盛一满汤？”
萧骊珠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我说了，我要等陛下过来。这一桌子的菜肴，什么都别动。”
明玉不敢再劝，忙低头垂手让到一旁。
点燃的蜡烛在一点一点地矮去，桌上的菜肴也一丝一丝地凉掉，直至一缕热气都不再蒸腾。明玉瞧见碗碟上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膜，便知都已冷透心了。
而萧骊珠仍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殿外终于响起脚步声，有人禀报道：“陛下驾到。”
萧骊珠眼神一动，忙起身迎驾：“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独孤元嘉一进来，自是瞧见那一桌分毫未动的晚膳，微微一弯嘴角：“平身。”
萧骊珠款款而起，神色略显哀怜。
独孤元嘉问她：“怎么还没用晚膳？”
萧骊珠软着嗓音道：“妾身在等陛下。”
独孤元嘉：“朕不是说了么？晚膳后才过来。是他们不曾说清楚么？”说着，转回头瞧一眼马福。
慌得马福连忙低头禀道：“老奴实是同他们交待清楚的。”
萧骊珠：“陛下切莫错怪马常侍。传话传得很清楚，是妾身自己要等的。总觉得……陛下说是如此说，十之八九还是会来一起用膳。”低下头，神色更显哀怜，声音也更低软，“都是妾身想得多了，与人无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