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站定的宁喆忽然听到这句话,吓得愣在当场,他扭头看向南希,她身上鲜红的血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血……“是谁,小,小产?”
护士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回答道:“叶丹。”
南希泪眼模糊的看着宁喆,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那是叶丹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没能来到这个尘世。
“不可能!”宁喆的声音陡然提高,“不可能,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流产!”
护士有些不耐烦,“快点签字吧,等下流血过多,对大人也不好。”
对大人也不好,宁喆的眼角跳了跳,不能让叶丹有任何危险,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护士跟前,迅速签了字。他目送着护士走进手术室,浑身都在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南希仍旧坐在地上,她自始至终没有大声哭出来,现在的表情也渐渐恢复平静。
每一个人,都有她该有的命数,或许那孩子与这尘世无缘。
“你不是跟她一起的么?”宁喆忽然发疯般冲到南希跟前,“你怎么会让她跌到,叶丹风风火火,你怎么不劝着些?”
那个男士拦在南希前面,解释道:“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些,这位女士并没有错。”
宁喆梗着脖子瞪他,“你是谁?”
“我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那个男士仍旧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当时在一家西餐厅用餐,恰好看到……”
南希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这位先生,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
男士皱眉,想了想西餐厅里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复杂,或许不是他这个外人出面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他淡淡点头,“没事的,那我先回去了。”
伤者的家属都在,他留着也无意思,此时离开也许是避免尴尬的最好选择。有些事情,终归是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
比如,那个有外遇的男人。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南希,看南希没有接的意思,想起她晕血便塞入了她大衣的口袋,“如果有需要,可以电话联系我。”
“谢谢你。”
依然是这句。
男士微微扯了扯嘴角,此时微笑也不太合时宜,转身就要离开。
宁喆却拦在他前面,瞪着一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你还没把话说完。”
男士不避不让的看着他,“你现在需要了解的不是真相,而是关心你妻子的安危。”他绕过宁喆,脚步有些缓慢,似乎在等什么,可身后的女孩终究没有开口,罢了,此刻也并非解释的最好时机。
“她怀孕了,竟然没有告诉我。”宁喆的表情透着落幕和心痛,“我到底是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她怀孕了,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南希抬头对上宁喆的眸子,“以前她只是手指划伤,你也会紧张的不得了,现在我竟然看不清你的态度,究竟是担心她,还是痛惜失去孩子。”
宁喆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南希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上次你在我家与阿丹生气离开,我就知道你对阿丹的态度变了。大学四年风里雨里等她的人,似乎已经找不到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宁喆冷冷质问,“凭什么爱情里就该我苦苦等待?我追她追了那么多年,她的每一次回眸都像是恩赐,不管是我在原地等她,还是追着她跑,她何曾将我的真心看进眼里,放进心里?”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她么?她若是不在乎你,又怎会嫁给我?”
“是么?”宁喆笑的讽刺,“她的心里只有工作,只要工作有需要,我就是她抛弃的对象,我和她度蜜日,跑了那么远的地方她也能扔下我独自跑回国,她拼了命的往上爬,工作的重要性远胜于我,结了婚又怎样,不重要仍然是是不重要。”
“阿喆,你认识她时,她就是这样,怎么娶了她之后,反而嫌弃她这样?”
“我以为她会有所改变,我以为她多少会顾家一些。”宁喆颓然地靠在墙壁上,“我以为她会为我停留,可我越来越追不上她的脚步。”
也许,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开始,他只想她能与他多说几句话,后来他拼了命的追逐,期待着她能与他共进一次晚餐,再后来他站在风雨里渴望能与她牵手并肩……如今,他终于抱得美人归,又想着美人能够陪伴与顾家。
那些年的爱,不是来去匆匆,是细水长流,可这仍旧无法阻止新情境下的期望,期望的越多,失望也会越多。
现在分析得失利弊,这份爱就已不再纯粹。
阿丹,也许是你真的走的太快,也许是他开始懒怠。
手术时间持续的并不是很久,叶丹被推出来时仍旧昏睡着,血已经止住了,孩子也没有了。南希很难想象,这件事情会对叶丹有怎样的打击。
南希看到血想伸手去拉叶丹的手,终究是看到了满手的血迹,刹那间脑袋一阵眩晕,尚未来得及蹲下,人就倒向了地面。
终究,还是晕了啊。
血的海洋再次朝她汹涌的扑来,南希惨白着脸色后退,惊叫,可茫茫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她想抓住什么,她拼命奔跑呼喊,可那些血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只往她脚下流,她使劲儿跑,拼了命的跑,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跑不了,也动不了,就那样惊恐的看着血液没过她的脚面,爬上她的膝盖,淹过她的腰腹,逼向她的胸口……
她要被血色海洋吞没了!
南希拼命叫喊,“救命——”
那声凄厉的尖叫在天地间回荡,荡出无数个声音,一模一样的叫喊,却来自于四面八方……
“南希!南希你醒醒!”
是谁在叫我?南希的眼睛刹那明亮,她惊喜的环顾四周,有人来救我了么?
“简!阿简!”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南希惊喜的叫道:“阿简,是你么?”
“南希!”
南希猛地睁开眼,恰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子,是凌简。南希有些发愣,他怎么会在这里?感觉手仍然被紧紧握着,她低头看到凌简那双秀场的手,惊慌和惊讶的表情退去,她的神色有些淡淡,迅速抽回手。
凌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拿起一个苹果,神色认真的削皮,“你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
“梦境里有我?”
他削皮的姿势很帅,睫毛投下一排剪影……这个场景很熟悉,以前她也会偷偷看他的侧脸,水果削皮还是他教的,最开始总是削不好,他手把手的教,后来终于能两次把果皮削完,他又说到功不到家,还要继续练习。
当时她气急败坏的丢掉水果刀,“水果为什么一定要削皮?好多营养都在果皮上。”
“果皮上的营养成分是不少。”那时的凌简拿起水果刀小心擦拭干净,放回刀架上,“但是就我们目前的生活水平不差果皮上的那些营养,吃进残留的农药对身体不好。”
你看,他总是这么认真,连她闹脾气的小问题都回答的这么仔细。
从那时起,她就养成了吃水果削皮的习惯。
有时候想想,和他在一起七年,很多习惯都是他督促着养成,还有很多习惯仍保持到现在,也是他们相爱的记号。
可是相爱,也变成了相爱过,已是过去式。
“没有。”
南希下床就要走,凌简仍旧认真的削果皮,头也未抬,“叶丹在和宁喆聊天,你吃一点过去吧,他们之间需要好好聊一聊。”
是啊,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聊一聊,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不好过。
可是不出去,留下来做什么呢?南希站着没动,此时出去会尴尬,留下更尴尬,尴尬和更尴尬,那就选程度轻一些的吧。
“我觉得我们之间,也需要好好聊一聊。”凌简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在她迈出脚前说道:“你我之间,也总要有一个说法。”
“我已经和你谈的很明确了。”南希仍旧背对着他,“你我之间,不需要再……”
“那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凌简放下水果刀,拿着削好的苹果走到南希跟前递给她,“分开,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从一开始,这个结果就不是他们想要的,可如山石一样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命运安排,她能有什么办法?
纵然洛城的南家和凌家世代竞争,但一直都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并不牵涉私人恩怨,可是从那个雨夜开始,从南家和凌家的家破人亡开始,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那个杀人的原因,她知道,她妈妈也知道。
“凌简。”南希并没有接苹果,她直直看进凌简的眼睛里,“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凌简盯着她看了片刻,“给我一个理由。”
“我爸爸……”
“这个话题我已做过解释,你爸爸并没有杀我爸爸。”凌简的声音多了一丝沉凉,“换一个理由。”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是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南希在脑海中迅速搜寻着各种理由,可那些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若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伤害又何需理由?
“凌简,曾经的爱都成了回忆,我很感激那些年你那样用力的爱我,但也许就是太过用力,让我觉得有压力,心里像是背了一个重重的包袱,我厌倦那样的沉重。”她对着他的眼睛,“凌简,那是厌倦。”
曾经,她也说过,凌简,那不是背叛,是厌倦。
“南希。”病房的门被推开,门口站着哭的一塌糊涂的叶丹,“南希。”
叶丹的坚强,在南希的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她把自己活成钢铁一样的人,宁愿流血,也不会轻易落泪,相识七年多,南希第一次看到哭成这样的叶丹,心猛地一阵揪疼,她跑过去抱住叶丹,“阿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