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六年八月初三,(公元1856年9月1日),午夜,韦昌辉率三千兵士冲进东王府,韦昌辉亲手将杨秀清的头颅砍下,命兵士飞奔到圣殿门口,挂到了旗杆上。
天京城守城军士全是杨秀清的铁杆拥趸,他在城中还有三千多府兵,加上他的心腹大臣,和大臣们的家兵,总数超过六千人。
这些武装全未用上,任何征兆都没有,就像响晴的天,不见一丝风声,突然间便狂风骤雨,天昏地暗了。
杨秀清正在试穿新做的九龙黄金袍,韦昌辉和秦日纲从天而降,一左一右两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九千岁这身龙袍真威风,行啦,你总算是穿过一回,不亏了!”秦日纲嘲弄道。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北王,燕王,放下刀,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东王妃吓瘫了,丫环们吓傻了,只有杨秀清瑟瑟发抖,强装镇静。
“谁是燕王?您说的是我吗?是我的记性不好,还是九千岁该换一个脑袋啦!”秦日纲道。
“燕王,你不懂本王的一片苦心,本王拿掉你的四等王,是要给你升到二等王……”
“不赶趟了——”韦昌辉道。
“怎么就不赶趟啦……”
“天父请你去天堂吃圣餐,再晚就不赶趟了!”
韦昌辉说着便高举钢刀,甩开膀子一刀砍下去,杨秀清的头飞出老远,胸腔里的鲜血像苍龙吐水一般,喷涌如柱直冲屋顶,再落下来,金黄的龙袍变成了红色。
“这种颜色才是你的。”秦日纲踢了杨秀清的尸体一脚道。
韦昌辉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这件金丝龙袍!”
杨秀清至死都未想明白,为何他逼洪秀全让出天王宝座并没多少日子,韦昌辉等人便出现在了他府中。
仿佛韦昌辉一直住在他府里似的,他的护城兵,他的亲兵卫队,他的铁血侍卫,全成了聋子的耳朵!
韦昌辉只所以来得这样快,下手如此果断,除禇亮潜入天京打探到的消息,还有洪仁发送出的天王手谕。
杨秀清和弟弟杨润清都低估了洪秀全,杨氏兄弟被美好的愿景所迷惑,忘了洪秀全是如何从拜上帝会开始,一步步走上神坛,走上天王宝座的。
杨氏兄弟从未仔细去想,萧朝贵,冯云山,宋得明等人,哪一个不是有勇有谋,他们为何任洪秀全驱使,为何甘愿为洪秀全去死。
成败未定,颠簸流离中洪秀全尚能一呼百应,立国为王,据守坚城的他岂能无巩固政权之法。
在城外头清军围城不散的形势之下,洪秀全会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托付给杨秀清吗?
当然不会。经历了金田之困和永安之围,洪秀全最明白天下并无坚不可摧的城池,也无永不背叛的兄弟。他进入天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暗中选了两条秘密通道,并交由大哥洪仁发负责开挖,挖好后将工匠处死,把通道隐藏起来。
这两条通道除了洪秀全和大哥洪仁发外,再无人知晓。一条通道由天王府御书房出去,连接通往秦淮河的排水暗沟;另一条通道则由圣殿内廷御榻出去,计划挖到紫金山,但因洪仁发懈怠,直到杨秀清逼宫时仍未挖好。
其实杨秀清对洪氏一族的防范是很严密的,洪仁发被杨秀清派往他的军中办差,其它洪氏家族的也都远远地与洪秀全隔离开来。
但是有一日杨秀清多饮了几杯酒——他酒后常以惩罚手下为乐——正巧看到洪仁发目空一切的样子,想到天国已成自己的曩中之物,洪仁发却还如此傲慢,不由心头火起,当即下令杖责二十。
洪仁发听见要打他,腿脚很是灵便,抽身便跑。兵士们碍于洪仁发是天王的兄长,也知道东王酒后的脾性,假意追了几步,算着杨秀清该睡着了,便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洪仁发恼杨秀清不过,决定去找洪秀全告状,便向负责看管他的侍卫们许下重诺,悄然跑回城里。
洪仁发看到天王府大门口警戒森严,感觉不妙,转头走暗道,进去后见到洪秀全,兄弟两个抱头痛哭,各诉委屈。
洪秀全便手书两道谕旨,一道手谕给洪仁玕,要他花钱雇佣洋人的火枪队,前来天京护驾;一道手谕给韦昌辉,要他与石达开共同进京议事。
此时的洪秀全并未考虑杀掉杨秀清,因为他知道杨秀清兵权在握,城中护城兵府兵也都在他手上,韦昌辉等人远道而来,未必是杨秀清的对手。
如果发生冲突,天京城起了内讧,后果势必非常严重。洪秀全希望北王和翼王进京后,他们几个拜上帝会的元老坐下来,先劝杨秀清收敛些,遵守君君臣臣的规矩,以此先稳住杨秀清,待洪仁玕赶到天京后,再想办法处置他。
洪秀全哪里知道,有无他的手谕,韦昌辉都要进京,而他的手谕,无非给了韦昌辉除掉杨秀清的借口。
巧的是秦日纲受到杨秀清的惩罚,韦昌辉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韦昌辉到达天京城附近,聚合源源不断赶来的部下后,然后联络上秦日纲,要他于夜间带少数精兵,以报捷为名叫开城门。
韦昌辉趁机率三千兵士杀入城内,直扑东王府,城中府兵护卫不及反应,东王已升天堂。
天门被院里的惨叫声惊醒,正要推醒仟慈,仟慈已迷迷瞪瞪爬起来,揉着眼睛道:“天门哥哥,我做了个噩梦,梦见父王浑身是血……”
“不是梦,只怕是真的。仟慈,今天是什么日子?”
仟慈看了看黑漆漆的外面,道:“八月初二丙戌日。”
天门摇了摇头:“子时已过,现在是丁亥日了,凶神主事,今日大凶啊!”
“天门,别算日子了,不用算今日也是大凶之日,大概是发生了兵变,府里到处在杀人,我们,我们恐怕出不去了!”左宗棠不顾仟慈光着身子,一挑门帘迈了进来。
“呀,这屋里怎么还有人!你是什么人,出去,快出去!”仟慈拉起被盖住身子。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你!”左宗棠上前拉起天门,“快随我走!”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了,几个举着火把的兵士冲进来,大刀片子对准了天门等人。
“愣什么,快砍死这些乱党!北王有令,东王府里的人一个不留。”后面有人嚷道。
左宗棠不及抽刀,只好顺手拽过椅子抵挡。屋内逼仄,双方在狭小的空间里对峙着,一时都无法得手。
天门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冲着兵士说道:“我是邵天门,有下情要禀报北王,速请他来!”
“什么天门地门的,北王岂是任你呼来唤去的!弟兄们,和他们废什么话,快些动手宰了他们,再去另寻油水大的地方!”
“我是北王安插在东王府的眼线,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杀我!”天门情急之下喊道。
几个兵士不敢大意,商议了几句后,着一人去禀报韦昌辉。
仟慈听完天门的话,瞪大惊恐的眼睛,道:“你,你说什么?你是北王的眼线?你和北王密谋加害我父王!”
天门请那些兵士到外间侯着,才轻声问仟慈:“仟慈,大人的事你不懂,你休管那些恩怨是非。我只问你一句,北王认得你吗?”
“我认得他,他,他未必记得我。”
“那就好,见到北王,千万别自认你是东王的女儿。若在府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不要表现出来,只管跟着我,我带你出城。”
“怎么啦?北王闯进我们家,他,他不会加害我父王吧?”
天门苦笑着摇头说:“这么偏僻的院子他们都找得到,这会儿你家里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啊——”直到此时,仟慈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扑在床上哇哇大哭。天门拿被子蒙住她的头,道:“你若想活命便不要哭,当做什么事都未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我,我怎么做得到!”
“拿出你父王的狠劲来!”天门喝道。
韦昌辉被兵士引了进来。只见他手上的钢刀滴着鲜血,身上的衣服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的。
“天门,你在这里吗?让你受委屈啦!”
韦昌辉抓着天门的双臂,摇晃着,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天门躬身下去,行礼道:“北王,天门可想死你啦!”
“这个侍卫是看押你的吗?来人,砍了!”韦昌辉扫了一眼左宗棠道。
“北王不可伤他,他虽是东王府的侍卫,却待天门不薄,若不是他,天门早被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折磨死啦!”
“哦,如此说来,他的良心还未坏。那么这个女人是谁?算了,不管是谁,只要是东王府的人一个不留。”
“北王,这个女孩是个孤儿,进东王府并不久,一直陪我说话解闷,你便把她留在天门身边吧。”
“我不是孤儿,我是东王的女儿杨仟慈。韦昌辉,你率兵闯入东王府,是要谋反吗!”仟慈突然义正辞严地说道。
天门愣了,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呀,你不是要我学父王吗?我是东王的女儿,怎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韦昌辉,我父王呢,你把他怎样啦!”
韦昌辉怒视天门:“天门,你为何要隐瞒她的身世,你留下她目的何在?”
“北王,她还小,杨秀清的事她毫不知情,请你慈悲为怀,手下留情……”
“斩草要除根,别人或许可留,唯独与杨秀清沾亲带故之人,非杀不可。”
“北王,算天门求你了,仟慈与我有婚约,而且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看在天门的薄面上,便留她一命……”
“求他做什么,要杀便杀!”仟慈盯着韦昌辉手鲜血淋淋的钢刀,猜到父母亲人定然已遭不幸,顿时绝望起来。
“邵天门,没想到我对你那样痴心,你竟包藏祸心,勾结奸人,害我一家老小!我做鬼也饶不了你!韦昌辉,把刀给我,我不用你动手!”
韦昌辉点点头:“好样的,果然像杨秀清的女儿。不过,给你刀你拿得动吗?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北王,你要杀她便先杀了我!”天门挡在仟慈面前。
韦昌辉见天门态度坚决,执意要保仟慈,他还有许多事做,不愿在此耽搁,便眼珠子一转道:“既然天门再三相求,本王便给你个面子,不过嘛——”
韦昌辉伸手捏了仟慈的腮一把,淫笑道:“天门,你说你们已有夫妻之实,本王并不相信,你和她当着我的面云雨一回,我才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