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王虔诚拱手:“本王亦当诚心敬天,在东室沐雨净身,子时在行求教。”
时当无月之夜,碧空如洗,星河灿烂。中夜时分谷风习习,凉得有些寒意,芈良夫虽然肥硕,却经不住夏日山寒,裹了一件夹袍走出东室在观星台上徘徊,仰望满天星斗,只觉得乱纷纷闪烁不定,一点儿奥妙也琢磨不出。这时只听肃立在高台下的司礼大臣高宣:“子时已到,有请高士——!”
星室的厚帘掀起,甘德石申二人白发披散,身穿绣有星宿分野的黑色长袍走出,在南面祭坛前跪拜祷告:“昊天在上,有甘德、石申二位弟子祈求天帝,恳望昭示天机,以告诫国君自励奋发,拯救苍生于水火。”拜罢起身,肃然登上观星台,楚宣王连忙跪在二人跪过的祭案前,在度祷告一番:“上天呐上天,芈良夫耗费财资诚心敬天,你该当给个吉兆啊。”
观星台顶上,甘德、石申各自向深邃的苍穹肃穆一拜,闭目定神,霍然开眼,向广袤无垠的星河缓缓扫过。灿烂的夜空出奇的静谧,晶莹闪烁,嘲讽着人间的简单和愚昧。大约一个时辰后,二人同时轻轻的“啊”了一声,身子急速的从面南转向面西,他们灵异的耳朵,已经听见了遥远的河汉深处的隐隐“天音”,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他们已经预感到今夜有惊人的旷世奇观。
片刻之间,西部夜空一道强光横过天际,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北向南横亘西部天空!它那强烈的光芒,横扫河汉的巨大气势,竟使星群河汉暗然失色。强光照耀之际,隐隐雷声久久不散。
甘德、石申被深深震撼了,伫立在观星台上,久久沉默着。
寅时末刻,两位大师终于走下了观星台,司礼大臣和江乙大夫恭恭敬敬的将两位大师迎进国王专用的东室。楚宣王屏退左右侍从,将两位高士请到尊位坐定,诚惶诚恐的深深一躬:“敢问先生,上天如何垂象?”
石申道:“今夜天象,非同寻常,天下将有山河巨变。”
楚宣王眼睛骤然放光,一脸惊喜:“先生但讲无妨。”
甘德道:“楚王敬天,不敢隐瞒,丑时有半,西部天际有彗星骤显,长可径天,苍色闪烁,其后隐隐有风雷之声,横亘天际一个时辰有余,山人观星数十年,其间隐寓的沧桑巨变,实在难以尽述也。”
楚宣王对甘德石申可以说是高山仰止了,对他们的秉性也颇有耳闻——淡泊矜持,直言不讳,对灾难星变从来泰然处之。因何两人对今夜天象竟如此悚然动容?心头不禁大是忐忑,却又有些激切:“先生所言彗星,莫非就是帚星?此乃大灾之星,芈良夫略知一二,但不知何国将有大灾大难?楚国可否代上天灭之,以伸天地正道?”
石申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芈良夫肥硕的脸颊,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低眉敛目道:“楚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寻常人以为,慧星为妖星之首,预示人间大灾大恶,然则天行有常,常中寓变,远非常人所能窥视,这慧星,在非常时期以非常色式出现,则有极为奥秘深远之意蕴,并非寻常灾变。大恶大凶之时,慧星大显,乃除旧迎新之兆。巫咸有言,慧星大出,主灭不义。当年周武王伐纣,慧星大显,正应兆此。晏子有言,天现慧星,以除人间污秽也。慧星出于太平盛世者,昭示灾难,然慧星若大出于恶世,则大灾难中有新生,新政将大出于天下,人世将有沧海桑田之变也。”
芈良夫心中大动,吴起在楚国变法不正是新政吗?不禁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烦请详加拆解。”
甘德一直在深思默想,此时悠然一叹:“今夜,径天慧星大显于西方太白之下,当主西方有明君强臣当国,新政已成根基。天下从此将有巨大无比的兵暴动荡,而后扫灭四海灾难,人间归于一统盛世。”
楚宣王愕然:“太白之下,那不就是秦国吗?”
此时的赢红莲,又入梦去了那座茅草屋,紫衣道人依旧在和白衣老友下着棋,赢红莲凑过去看,问道:“老先生,又见面了,你们在下什么棋啊?”
紫衣道人没有去看赢红莲,自顾和白衣老友下棋,缓缓道:“这个棋局名曰天下,目下我二人还未分出高低。”
赢红莲笑道:“那这得下到何时?”
紫衣道人摇摇头:“怕是得几百年咯。”
赢红莲看着棋盘上的棋:“老先生想赢他吗?”
“当然想啊。”
赢红莲狡黠一笑,悄悄走到白衣人旁边,一个踉跄跌倒,正好毁了白衣人这方的棋盘,笑道:“哎呦,你看,你这棋都被毁了,若我不来,你这棋毁不了,可是我却来了,这是天意,该注定的就一定会发生,天意让我来此,又让我毁棋,而老先生那边的棋却完好无损,这棋该是老先生胜。”
紫衣道人与白衣老友同时放声大笑:“你这丫头,还蛮有手段的。焉知我这方的棋名曰秦国,白衣道友那方的棋名曰六国,这六国可都被你一人所毁了。”
赢红莲不好意思笑道:“我不懂棋,但是我一听老先生那么迫切想赢,并且这一下也许要几百年,那么长时间为了下一个棋实在不值,就使了这个手段,不过也瞒不过二位眼睛,可兴许这就是天意呢,接下来的几百年,二位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何苦执念于此棋盘?”
紫衣道人和白衣人捋着胡子意味深长的笑着,紫衣道人开口道:“你可知,你这次来是做甚?”
赢红莲摇摇头:“不知道,老先生是神人,让我来自有道理,还未知老仙人姓名,可方便告知?”
紫衣道人:“他们都叫我老君,你就叫我老君吧。”
赢红莲一听老君这个名字,脑子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禁说道:“可是太上老君?”
紫衣道人笑而不语。
赢红莲喃喃自语道:“怎么……好像感觉……在哪儿听过,老先生,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白衣人道:“发生过的就一定会记起来,只是还不到时候。”
赢红莲点点头,也没有多问,紫衣道人笑道:“今日我要传授给你一样东西。”
赢红莲兴奋道:“是何东西?”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赢红莲不解道:“老先生这句话我不懂,敢请赐教。”
紫衣道人笑道:“凡是能言传的东西,就是圣人留下来的糟粕,因为真正的好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若真能言传,世上就没有愚人了,真正的顿悟,是得道者本身都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这句糟粕赠予你,你不必把它看的太重要,但要铭记于心,以你的心智,你定能悟出其道理。”
赢红莲深深一躬:“多谢老先生,只是老先生为何教我这些?”
白衣人道:“为的是让你理解何为宇何为宙,参透这些才能逐渐明白何为天、地、人,渐渐深入,才能悟出处世之道。”
赢红莲欣慰笑道:“二位仙人大恩,该如何报答?”
紫衣道人摆摆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什么?老先生是何意?”
紫衣道人苦笑道:“罢了罢了,该去了。”说完朝着赢红莲一挥衣袖,一阵大风把赢红莲刮走了,现实中的赢红莲猛然惊醒,那句话深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第二天,赢红莲在房间走来走去,嘴中一直呢喃着这句话,来回重复,脑子实在捋不出头绪,秦庄公见状颇觉奇怪,便问道:“红莲,你在嘟囔什么呢?何事让你如此?”
赢红莲道:“赢也,你可知何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秦庄公略一思忖:“这话颇有深意,孤也一时说不好,你是从何得知这句话的?”
赢红莲道:“在一本书上得知,唯独不解这句话。”
秦庄公思忖道:“不如,叫卫鞅来解,他博览群书,些许能知道。”
“好啊,那就唤卫鞅来吧。”
“来人,请左庶长卫鞅政事堂见。”
片刻,卫鞅便匆匆前来,拱手道:“臣卫鞅,参见大王,娘娘。”
秦庄公道:“爱卿啊,红莲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可解其中之意?”
卫鞅思忖片刻,拱手道:“禀大王,娘娘,臣觉得,道指的是得道,‘非常道’的“非常”当“并不”讲,而‘名’应当是‘万物的称呼。’”
赢红莲回想起梦中白衣人说的宇宙,便讲道:“‘道’兴许也当宇宙讲。”
卫鞅笑道:“正是如此。”
赢红莲:“卫大人,你可知何为宇宙?”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赢红莲思忖道:“道乃宇宙万物的本源和实质,是感知而不可见的,无影无形,却又是真实存在的,它是产生宇宙万物的本体,确定了宇宙间万物的运动变化,而它本身却是永恒不变的。”
秦庄公听的有点云遮雾绕:“红莲,你说的,孤怎么有点不太懂。”
卫鞅拱手道:“娘娘睿智,能悟出寻常人不能悟出之理,鞅佩服。”
赢红莲笑道:“赢也不必感到困惑,这些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她又抬起头看着天缓缓道:“卫大人,这仗好像快来了。”
茅屋中的白衣人对紫衣道人说道:“老君,怎么?舍不得她走了?”
紫衣道人笑着摇摇头:“丫头忘记前尘,却还能有相识之感,我心颇为感慨,自那次天劫后,我还真越发想念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云凤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