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厉以琛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他大脑罕见的空白了几秒。
机场遥遥在望,冬天的海潮凛冽,空气中满是冷厉的海腥味。
厉以琛僵着胳膊拿起手机,镇定道:“这不可能。”
平叔哑着嗓子,“可弹道测试表明——”
“那只能证明枪是言欢的,但开枪的人,却不会是她!”厉以琛截断他的话,冷道。
电话那头沉默着,偶尔有门开阖的细微响动,在这沉默中显得突兀。
也许是那门的声音提醒了厉以琛什么,他突然说:“平叔,我要见我父亲。”
平叔刚刚止住的哽咽又涌了上来,他报出一个地址,就是抢救厉铎的医院。
厉以琛喉头滚了滚,眼睛有些泛红,他嘶声重复:“我要见我父亲,现在。”
这话里透着一股诡异。
连平叔都愣住了,“厉总?先生已经……”
“闭嘴!”厉以琛突然吼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控制不住,他剧烈的喘着粗气,“我知道,他向来喜欢兵行险招,这一次,也不例外。”
平叔吸了吸鼻子,“厉总来了,就知道了。”
平叔挂断了电话。
厉以琛的心里久久难平,他确信,这是厉铎为了对付神秘博士的一盘棋,他是高明的棋手,绝不会失手。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惶然。
……
最近的航班需要中途转机,厉以琛粗略一算,需要13个小时,他已经错过了直航航班,所以非等不可。
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之前的洛杉矶之旅,厉铎在那间书房里跟他说的话,时至今日,他仍然心有余悸。
离开帕劳,到达洛杉矶的那一天并没什么不同,中午的时候,厉以琛雷厉风行的从出站口出来。
“厉总。”早早等在那里的厉杀对厉以琛点了点头,替他拉开了车门。
车子缓缓驶离机场,去往洛杉矶最著名的比弗利山庄,那里住着无数名流,厉铎就是其中一个。
“老头子怎么样了?”厉以琛问厉杀。
厉杀稳稳开着车,淡淡道:“早上我来的时候,厉霜还在抢救。”
厉以琛紧绷着脸,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自从三年前厉铎发病,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即便有厉霜这样全能的医生在旁照料,也不能改变他逐渐病弱的事实,但厉铎从没有跟厉以琛说过,要不是那一次厉霜气不过,一通电话质问过来,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他的父亲,在他逐渐强大的时候,已经垂垂老矣,他一味往前跑,却没有发现,厉铎早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他跑不动了。
“怎么会突然发病?”厉以琛寒着脸,“出了什么事?”
厉杀沉默了一会儿,“明瀚那天跟老爷子看相册,突然哭了,谁也劝不住,你知道,大小姐的忌日快到了。”
厉以琛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没有再说话。
两人很快就到了比弗利山庄,厉霜还在家里的无菌手术室里忙碌,厉以琛等在外面,来回踱着步。
厉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厉以琛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到处乱走。
厉霜很快满头大汗的出来,哑声道:“先生暂时脱离了危险,你们放心。”
厉以琛心下一松,“谢谢。”
厉霜点点头,再度钻进了手术室。
当天晚上,厉铎不顾厉霜的反对,把厉以琛叫到了书房。
“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厉以琛关上门,皱着眉看向脸色发白的厉铎,话里有些难受,“等你病情什么时候稳定了再说不是一样么?我又跑不了。”
厉铎破天荒的笑了笑,带起一阵咳嗽。
厉以琛连忙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厉铎拿手帕压了压嘴唇,咳嗽慢慢止住,他平静道:“我怕来不及交待。”
厉以琛脸色一变,脱口道:“你别胡说!”
厉铎只是微笑,没有反驳。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厉以琛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闷着头不吭声。
“一眨眼,十八年过去了。”厉铎抚摸着手边的相册,喃喃道。
厉以琛心头一痛,十八年前的这个时候,厉以珊空难离世,厉铎的这块心病终究还是没能放下。而厉以琛,也只是表面放下了而已。
这是他们厉家的痛。
厉铎叹了口气,振振精神,朝厉以琛点点头,“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厉铎拿出钥匙,要打开书桌最底下的那个抽屉,他弯腰不便,厉以琛接过他的钥匙,替他开了锁。拉开抽屉,那里面只放着一个小巧的黑檀木盒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但表面却光滑干净,一丝尘埃也没有。
显然,这个盒子经常被人打开。
厉铎示意厉以琛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几张最普通的白色明信片,厉以琛把明信片翻过来,突然,瞳孔骤缩。
最先撞入他眼中的,是明信片的落款。
Dr.Who。
厉以琛看着每张明信片上右下角,都是一样的签名。
厉铎脸色泛冷,娓娓道来:“这个秘密,我瞒了你妈妈,瞒了以珊,也瞒了你,可现在,瞒不了了。”
他指着最上面的那张明信片,“那一年以珊18岁,你14,以珊和北川的婚礼上,我第一次收到神秘博士的卡片,从此以后,这就像一个可怕的诅咒,在我的身边阴魂不散。”
那张卡片上写着——“亲爱的厉先生,魔鬼是不能待在天堂的,多陪陪您可爱的家人吧,因为很快,你就会一个个失去他们。”
厉以琛皱眉看着卡片,“我记得从前经常收到这样的恐吓信。”
厉铎苦笑,“是啊,所以当时我并没在意。直到三年后以珊21岁生日那天,我再次收到卡片,就是你手里的第二张。”
厉以琛低头看着,上面写着——“表演开始,第一个,尊敬的厉太太。”
厉以琛身子一震,“妈妈?”
厉铎咳嗽了两声,点点头,“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虽然没告诉采薇,但暗中加派了人保护,谁知道……还是没能避过,一年后,你妈妈就去世了。”
“你是说妈妈不是因病去世?”这个结论对厉以琛冲击太大,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厉铎,不可置信。
他清楚的记得,十八岁那天生日,洛采薇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她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采薇是因病去世,可是那病来得蹊跷。”厉铎寒声道,“那一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再次收到了卡片。”
厉以琛下意识看向手里的第三张卡片,上面写着——“下一个,美丽的厉小姐。”
“我不敢再置之不理,把这事告诉了北川,加强了保护。一连四年,以珊都相安无事,同时我暗中追查你妈妈的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厉铎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四年过去,以珊已经26岁,我以为不会再有问题,却终于还是出了问题。”
厉以琛沉声道:“姐姐就是26岁那年遇到空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些蹊跷的惨剧。
“就在以珊遇难的当天,我第三次收到了卡片。”厉铎痛苦的闭上眼睛。
第三张卡片明显是被撕碎了又拼回来的,还少了左上角,厉以琛看着手里这张皱皱巴巴的卡片,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上面写着——“下一个,事业有成的厉先生。”
乍一看,这个“厉先生”说的是厉铎。
可仔细想想,收到卡片的时候,厉以琛已经22岁,全面执掌Wally已有四年,也算得上是事业有成。
所以,这张卡片真正说的是谁,并不明了。
厉以琛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的看着虚弱的厉铎。
难道他这次的病发……
厉以琛想起厉铎刚才的话,他说,他怕来不及交待。
“爸……”厉以琛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握皱了那张卡片。
厉铎平静的笑笑,“我孤家寡人太久了,有点想你妈妈。”
厉以琛眼眶一热,抓住厉铎的手,可张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愧悔、恐惧、痛恨和茫然一齐涌上心头,把他折磨得脸色发白。
厉铎拍了拍他的手,凝重道:“我死不死,早已不重要,我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昨天,我又收到了新的卡片。”
那张卡片没有在厉以琛手里。
厉铎倦怠歉然的看着他,颤颤从毛衣马甲的兜里掏出那张恶魔的来信,“以琛,拖累你了。”
厉以琛接过那张卡片,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个,幸福的厉太太。”
这和厉以琛之前收到的彩信图片,惊人的相似!
洛采薇去世后,现在厉家只有一个厉太太。
她叫沈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