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不敢靠着厉以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压崩了他的伤口。一路上缩手缩脚,蜷在后座的角落里,看着厉以琛身旁那些又沉又冷的仪器。
如果碰松了其中任何一个插头,厉以琛很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微笑,一下秒就直接挂掉了。
沈言欢咽咽唾沫,又往旁边挪了挪,离那些东西远一点。
厉以琛笑吟吟的看着她,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看起来特别的和暖温柔,平时那种凛冽的戾气都在无形中消磨干净。
又或者,他面对沈言欢时,本就是这个样子。
“不跑了,嗯?”厉以琛打趣问道,伸手要去捉她的手。
沈言欢扁扁嘴,哼道:“跑不动了。”
沈言欢本想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可低头看到他白里泛青的手臂上满是各种管子,心里一揪,手非但没有拍开,反而覆上了他寒凉的手背,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暖着。
她闷声补充道:“就算跑,我也跑不掉……”
厉以琛用了最大的力气握住她的手,可力道还是有些虚浮,他拉了拉沈言欢,两人挨得近了些。
他低低笑起来。
“你知道就好。我的媳妇,跑到哪里都能追回来。”
“凭什么?我卖给你了?”沈言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这几天对他的埋怨全都哼哼出来,“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跑给你看!”
厉以琛煞有介事的摊摊手,“你睡都睡了,吃干抹净就想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言欢一听就炸了毛,指着自己的鼻尖乱叫一通,“我吃干抹净?厉以琛,你根本不该叫厉以琛,你该叫厉无赖啊你!”
“哼!”沈言欢抱着臂扭过头去,嘴上能挂十个油瓶。
厉以琛浅笑,握住她的手指缓缓拉到嘴边,印下一吻,眼里温柔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言欢,我很想你。”
指尖灼烫,沈言欢倏忽浮起连绵的红云,一直烧到了耳朵根。
该死的,干嘛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情话啊摔!
……
沈言欢拉开车门的时候,有个人正毛毛躁躁的站在医院门口,在风中凌乱。
沈言欢看清他的脸时,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空直接摔个嘴啃泥。
“宋……宋戈?”沈言欢咽咽唾沫,要不是他眼角那道浅淡的疤痕独一无二,沈言欢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会是宋戈。
我擦……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言欢……”宋戈委屈得什么似的,上来就像见了毛主席,一把握住她的手,欲说还休。
厉以琛扶住沈言欢,抬脚踢了他屁股一下。
宋戈仗着沈言欢在跟前,也聚起十二万分的王八之气,哦不,是霸王之气,冲厉以琛挑挑眉,“嘿丫丫个呸的,你踢小爷干嘛!”
厉以琛瞄了他一眼,嫌弃道:“你吓着我媳妇了,我踢你还是轻的。”
沈言欢脸上绯红,伸手轻轻掐了掐厉以琛的腰,瞪他道:“别说话。”
厉以琛从善如流的笑笑,揽着她的腰,宠溺道:“好,听你的,不说话。”
宋戈的王八之气瞬间散了个精光,他耷拉着脑袋,捂着耳朵欲哭无泪,“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卧了个大槽,老子千里送药,被一顿狠揍就算了,麻蛋你还强行喂狗粮!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厉以琛挑挑眉,然后抬手在自己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宋戈一时没反应过来,抓着头发气急败坏道:“你特么说话!”
厉以琛慢条斯理的哼了一声,“我媳妇说了,让我别说话。”
宋戈哀嚎一声,扑地,卒。
护士长和罗老医生在医院大厅里都快站成一块望夫石了,看到厉以琛有惊无险的回来,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赶紧揪着厉以琛的耳朵把他关进了病房,要给他做全面的检查。
“言欢,跟我一起。”厉以琛拉着沈言欢的手不放。
沈言欢翻了个白眼,接过卫景成递过来的温水,冷哼道:“做个检查还要人陪?你几岁了厉先生?”
厉以琛看着她,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认真道:“三岁了。”
“噗……”沈言欢猛地喷出一口水来,挠着喉咙咳嗽得脸红脖子粗。三岁?他明明已经是三十一的老男人了好么!
厉以琛体贴的拍拍她的后背。
沈言欢跳到一边,气道:“走走走!赶紧走!算我求你了,别再崩人设了行么?霸道总裁,你可是霸道总裁!”
她赶紧拉着卫景成往自己的病房去,离这个神经病远一点,省得传染。
沈言欢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换药了,而且还发着低烧,刚才那几声咳嗽让卫景成的心一直吊着,他忍不住快走了两步,推开沈言欢的病房。
结果……病房里已经住了新的病人。
卫景成额角跳了跳,“什么情况?”
查房的护士看到他们回来,连忙招呼,“沈小姐回来了?实在不好意思,这位老先生是我们医院的理事,非常喜欢这间病房外的风景,所以……我们给您安排了更好的VIP房间作为补偿,您看,可以么?”
护士歉意的笑笑,那位鸠占鹊巢的老先生也歉意的笑笑。
沈言欢倒没什么,可是卫景成不干了。
“小风小风,换个房间挺好的。”沈言欢连忙拉住她,顺道一扶额,假意晕眩,“快扶我去新病房吧,我这头又开始晕了。”
卫景成果然如临大敌,哪还顾得上跟老头子呛声,连忙扶着沈言欢往特级VIP病房去。
“VIP3号哦,走廊尽头左转。”值班护士在他们身后高兴得挥着手。
沈言欢-_-|||,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等推开VIP3号的房门,沈言欢终于知道,为什么值班护士笑得那么欢脱了。
“言欢,你来了。”厉以琛笑眯眯的看着她,像个明明狡黠得一逼却装纯良的狐狸。
沈言欢满头黑线,“对不起,走错了。”
她赶紧要退出去。
谁知道厉以琛长臂一伸,竟然直接把她卷进了怀里!
沈言欢结结实实坐在他大腿上,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你给我放开!”沈言欢怒道。
厉以琛蹭了蹭她的后背,只轻轻说了一个字,沈言欢就丢盔弃甲,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里了。
他说,疼。
医生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尴尬的咳嗽一声,“那我开始了。”
“嗯。”厉以琛淡淡应了一句。
开始什么?沈言欢满心疑惑。她侧身坐在厉以琛的右腿上,背对着医生。
医生掀开厉以琛木乃伊一般严密的病号服,沈言欢感觉到厉以琛身子一僵,她想要回头去看,厉以琛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下巴搁在她颈窝上,沙哑道:“别看。”
沈言欢心中一疼,她反应过来,医生应该正在给他换药或者打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厉以琛的呼吸渐渐粗重,沈言欢的脖子上沁出一层湿意,她甚至能感觉到厉以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受苦的人是她。
终于,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
厉以琛仿佛被抽去了半条命,昏了过去,浑身的重量瞬间压在沈言欢背上。
沈言欢又急又痛的回过神来,看到他胸前的惨状后,竟然直直掉下泪来。
地上堆着一堆湿透的血色绷带,他的病号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仿佛水洗过,一拧就是一把水。护士的托盘上放着个婴儿小臂那么粗的针管。
他该有多疼啊!沈言欢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惊动了厉以琛。
然而厉以琛还是察觉了,他艰难的抬抬千钧重的眼皮,无力的拉下她咬出血痕的手,尽管眼睛只睁得开一条细缝,却不妨碍他流露满眼的心疼。
“言欢,别咬,疼。”
沈言欢再也忍不住,抱着厉以琛,呜咽起来。
他们都太累了,太痛了,所以谁都没有发现,门外有个男人冷冷看了他们两眼,一闪身,不见了。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
却并不是医院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