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如在梦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卫景成打完电话的。
卫景成也在找沈言欢,她说是出去买菜,可一买就是五六个小时,他就是再心大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厉以琛能让人查到沈言欢手机信号的位置,卫景成当然也能,他刚查到沈言欢的手机在医院里,时月就给他打了电话。
卫景成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头上的纱布被汗水浸湿,晕开一抹浅淡的血色。
“阿沈呢!”卫景成厉声问道。
时月指了指VIP病房,眼睛却是看着手术准备室的。
这个时候,厉以琛差不多该进手术室了。
卫景成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沈言欢,她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不知道还伤到了哪里,她的病床被护士调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的手腕上似乎重新打了石膏,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
刚刚还活蹦乱跳说要给他做饭的人,一转眼,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卫景成几欲成狂,他猛地揪住时月的领子,一把把他抵在墙上,嘶吼道:“又是你们!还不够么!你们害得她还不够么!到底还要让她伤成什么样子你们才甘心!”
时月心里也是一头火,他关心厉以琛不比卫景成关心沈言欢少,被卫景成这么胡搅蛮缠的一吼,他也像点了火的炸药,眼里噌噌冒着怒火。他也一把抓起卫景成的领子,几乎是跟他鼻尖碰鼻尖的对呛,“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你打得他旧伤复发还不算,现在沈言欢又冒出这么一头!他今天手术!耽误了最佳时机他很可能会没命你知不知道!你们姐弟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他!”
卫景成一愣,眼睛一眯,狐疑道:“厉以琛手术?会没命?”
时月松开手,推开他,恨声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叫你来看护沈言欢!”
时月咬着牙,手背上的青筋鼓涨。
卫景成突然笑了,他冷声道:“大快人心!他要是死了,我就放一万响的鞭炮替他安——”
“我艹你大爷!”时月一听爆粗,抡起一拳就朝卫景成招呼过去,卫景成防守不及,生生挨了这一拳。
一声异响,卫景成啐了一口血水,里面骨碌碌带出一颗牙来。
两人扭打在一团。
值班护士叫人把两人分开,几个医生推着手术车朝这边快跑过来,时月一愣,连忙迎上去,“你不去手术室来这里干嘛!”
厉以琛缓慢的动了动眼皮,偏头看向沈言欢的病房,但沈言欢面朝窗口,从厉以琛的角度,根本看不见沈言欢的脸。
护士长鼻子一酸,声音有几分哽咽,“他非要再看一眼厉太太,我这就去扶她起来……”
时月眼一红,扭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仿佛生离死别的样子。
卫景成脸上挂了彩,他反手一抹嘴边的血迹,拦住护士长,同时也挡住了厉以琛看向沈言欢的视线,“你不配看她。”
护士长看看表,忍不住提醒道:“还有两分钟,厉先生还要打麻醉……”
厉以琛艰难的抬抬手指,止住护士长的话,哪怕他已经命悬一线,该有的气场气度,半分也不曾丢掉。
他看向卫景成,示意他过去。
明明厉以琛手无缚鸡之力的躺着,可卫景成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竟然不自觉的俯下头去,仿佛膜拜。
“我敢……把她……交给你……就有……把握……夺回她……”
卫景成浑身一震,他从不知道,有人可以在生死之际还这样从容自信,仿佛生来就注定睥睨天下。
他不甘心,所以冷笑,“凭什么?”
厉以琛也笑了,只不过他的笑里没有冰霜,相反,是满满的温柔和暖意,卫景成甚至能从他眼里读到肆意的骄傲。
“就凭……她……最危险……的时候……电话……是打给……我的……”
卫景成后背一僵。
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关上,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他还被厉以琛的话震得心头发苦。
是啊,哪怕沈言欢的手机上并没有存厉以琛的电话,哪怕她手机快捷键设置的是他卫景成的电话,可是危急时刻,她依然舍近求远选择了厉以琛。
那个号码她根本从未忘记过,她就算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不过她自己的心。
卫景成所有为她愤怒为她不平的资本通通烟消云散,他的手贴在病房寒凉的玻璃上,苦涩的看着人事不省的她。
“阿沈,原来无心之举最伤人。”他喃喃,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剥去。
全世界都是沈言欢和厉以琛的情深不悔,而他,又算什么呢?明知道他们中间已经插不进第三个人,他还心怀侥幸,以为自己终究不同。
可是沈言欢的举动,已经回答了一切。
“你何其残忍,告诉我永远不会抛弃我,让我错以为,只要抱住你,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卫景成缓缓滑坐在地上,低声呜咽着,“可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明明你离得这样近,却一直不是我的……”
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他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抱着膝盖哭起来。
……
沈言欢醒的时候,卫景成就趴在她的床边,牢牢握住她的手,连梦里也不肯放松半分。
沈言欢张了张嘴,嗓子一阵干涩疼痛。
她偏头看着卫景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侧脸上好大一块乌青,嘴角也破了。
又打架了?
沈言欢一阵头晕,她伸手想要去摸摸他的头,突然,昨天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掐死了言正康。言正康至死都没有说出她当年生病的真相,也没有说,到底是谁……策划了那场夺走卫景成父母生命的瑞士之旅。
但无可置疑的是,一定是和言正康关系密切的人。
沈言欢收回手,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唯一的知情之人死了,她必定要背着害卫景成家破人亡的罪名,一辈子不得解脱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确是害死岩叔叔和韩阿姨的凶手。
而此刻他们的儿子却毫无所知的守着她,这种强烈的恩怨对比,让沈言欢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疼痛。
“嗯……”沈言欢忍不住轻声疼呼。
卫景成像是被惊醒一般,陡然抬起头来,过了几秒,眼睛才聚焦。
“阿沈,你是哪里难受么?”卫景成的嗓子并不比沈言欢好多少,甚至更加嘶哑。
沈言欢死死抓住身下的床褥,咬着牙摇摇头。
卫景成站起来,仔细检查沈言欢的伤势,他看了看旁边仪器上的各种指标参数,叫了医生过来。
“应该是伤口有感染,低烧。”医生转头对护士说,护士立刻会意,拿了消炎的吊针给沈言欢挂上。
护士帮沈言欢挪动身体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沈言欢打着石膏的手腕。
“嘶……”沈言欢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很难受。
“你轻一点!”卫景成噌的一下站起来,虎着脸瞪着护士。
“小风你别这样,我没事。”沈言欢哑着嗓子,拉他坐下。
卫景成还没坐稳,突然又跳了起来。
“阿沈,你的手……”他被惊得不轻,眼睛睁得老大。
“真的没事。”沈言欢摇头。
“不、不是这个,”卫景成碰了碰沈言欢受伤的手腕,声音颤抖道,“你能感觉到痛了?”
他这么一说,沈言欢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她不是已经失去痛觉了么?怎么还会感觉到疼?
卫景成几乎喜极而泣,他抓住沈言欢没有受伤的胳膊,轻轻掐了掐,“你能感觉到了是不是?”
沈言欢眼里的希望又暗了下去,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怎么会?你刚刚明明感觉到了……”卫景成被浇了一桶冷水,脸色有些发白。
他借住医生的专业测试,发现沈言欢似乎只是受伤的手腕那里能感觉到痛,可是身体的其他地方,依然丧失着痛觉。
“医生!这是不是说明,阿沈的痛觉是可以恢复的?”卫景成急切的抓住医生的胳膊,问道。
“这个……我需要问一下神经科的医生。”
卫景成点点头,医生走后,他高兴的看着沈言欢,轻声道:“阿沈,这是个好信号。”
沈言欢半是忧虑半是欢喜的点点头,她伸手要端床头的水杯,突然,一方染血的素青手帕闯进她的视野。
这不是她……落在塞巴斯蒂安医院里那块么?怎么会在这里?
沈言欢转手拿起来,反复看着。
“怎么了?”卫景成奇怪的问道。
沈言欢手有点抖,“这是我的。”
卫景成似乎不是很明白,“嗯?”
这块手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是有人带过来的。
她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人影。
沈言欢的脸色发白,她猛地握住卫景成的手,不确定的问道:“小风,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是不是?是你对不对?”
卫景成一噎,微微别过头去。
他想说是,可是他说不出口。
沈言欢把他的沉默和犹豫看在眼里,心越来越沉。
不会是厉以琛。不会是他。可是除了他,谁又能够从塞巴斯蒂安医院拿到她遗落的手帕呢?
她那一通电话,原来是打给了他么?
“是……他么?”沈言欢颤声问道。
卫景成痛苦的闭了闭眼,几不可见的,点了头。
这时,病房外的走廊上隐隐传来些嘈杂的人声。
沈言欢侧耳听了听,那声音有些熟悉,“时月?”
卫景成下意识捂住她的耳朵,慌乱道:“你听错了。”
然而下一秒,病房大门就被人一脚踢开,时月红着眼几乎要杀人。
“沈言欢,你跟我去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