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鞭之刑就如此被青遥几句话给拦住,他与鬼君定下明日再来审理我这桩案子,为的是寻找那些曾被我授过忆世粉的人,前来秋毫殿与我对峙。
我这方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我可以先缓一日,存些体力受剩余的八道雷鞭,悲的是青遥如此做也无非螳臂当车,我所做的全属事实,已无任何反转余地,这样会让青遥在各族间落下口舌。
三位上君皆护送我到地府里,令我意外的是,他们大抵已安排好一切,孟婆早就在她的府邸里为我拾掇了一间客房,由此这一路下来我很是顺利躺在床上休息。
不过提景为我号脉之时,墨沙与来笑在我床前转悠,还不忘念叨鬼君如何如何冷血,玄女如何如何好管闲事,再一筹莫展地担忧明日我该如何渡过这一关。
我拍了拍额头,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提景许是察觉到我在头疼,他起身斥道:“你们两个老鬼,能不能别像个小孩一样,与其在这打扰尾丫头休息,你们还不如去和神君一起商讨该如何应付明日的案子。”
墨沙和来笑皆目色一愣,他们纷纷朝我这看来,来笑叮嘱我道:“尾丫头,你就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是啊,你只需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末句是墨沙接上的。
见他们对我如此关心,我欣慰同时点了点头。
待墨沙与来笑一玄一粉出去后,提景才抽了个凳子坐在我前头,满是幽怨,我被他的神情给弄得无比心虚,就好像自己铸了个大错,可我的本意也是好的,我本就不曾想过要他们来插手此事,免得他们惹了一身麻烦。
我硬着笑容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我被带到地府的?”
才问完,我便反应过来,想起我前往沉浮台那一路上,来观看的皆是我族人,上君受刑之事怎能满得过族里人,而且恐怕明日我这一事也要流传出鬼族,弄得人尽皆知了。
提景戳了戳我的脑门,责备道:“尾丫头,以后有事可别瞒着我行吗?你怎就如此好吃痛啊,雷鞭之刑岂是一般的刑罚,我上去恐怕都要散了骨头,更何况是你,要不是墨沙出山听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又去哪偷酒吃去了,谢天谢地,我总算没辜负当年对伶墨许下的承诺。”
他一边说一边合掌。
我听他如是说,脸颊一热,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墨沙上君,“墨沙不是从不轻易出山的吗?莫非他那出了什么事?”
提景面色有点难堪,他轻咳两声端坐起来,说道:“此前你离开沙陀山去了天宫那趟,我便拜托墨沙出山寻你,但没想到我先寻到了你,此后就一直忙着忘了告诉他,弄得他还在寻找,恰巧听见你受刑之事。”
我抽搐抽搐嘴角,问道:“提景老儿,你的良心还过得去吧?”
一想到墨沙这些时日被蒙在鼓里寻我,我这是真真过意不去,反倒提景他怎还能过得如此惬意,改日我可得拉着提景去墨沙处好好赔礼才是。
提景勉强敛去难堪之色,他瞥了眼窗外,我亦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影映在纱窗上,提景即刻敛敛衣袖便自动告退。
随后进来的是青遥神君,我一颗鬼心马上紧张起来,顿时有些心慌,想起他在沉浮台所做的一切,我对他既是一半感恩,一半内疚,唯恐他会因我而惹上麻烦。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煮好的药,我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只能等他先开口。
罢了,我觉着还是先开口较好,才掀开云被却拉动身上的伤口,痛得我浑身一僵,他走到我床头坐下,我被他强行摁回云被里。
“你不要动,忘记身上的伤了?”他说道。
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药,弱弱道:“可我还要喝药呢。”
他舀一汤匙的药,细腻地吹吹,随后目光温和地看过来,“张嘴。”
敢情他这是要喂我,可我一个孤独地活了这么些年的老鬼,也算是族里的老人了,早已习惯凡事亲历亲为,眼下突然要受他这一喂,总归有些不自在。
眼看青花匙子递到我嘴边,因念在不便拒他的好心,我只好极不自在地张嘴,甜蜜的汤药在我醉里流淌,滑入喉咙。
他一双眸子含笑地说道:“怕你吃不了苦,我特地在药里加了蜂蜜。”
“原来如此。”我道。
紧接着他又连续喂我好几口,不时口中回味着优昙花香,我不禁好奇问道:“神君,地府离沙陀山有好几个山头,你怎的会有沙陀山的蜂蜜?”
他又喂我一口,才淡淡地道:“我用分身去取的。”
听了这番解释,我不禁想起在南海神殿时,曾遇见他跟自己的分身下棋过,要晓得分身是很伤修为的,彼时他分身是为了自己,我并无其他感想,如今却是为了我,我甚是过意不去。
我抓住他的手腕,忡忡问道:“分身很伤修为,你可有什么不适?”
最后一口药终于入吼,他放下瓷碗,眼眸望定我,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
我脸颊一热。
他替我擦去嘴角的残药,“当初你被带来,就不知道心疼我?”
我眉头一抽,这又是何道理?
他眉头忽而微皱,低声说道:“你受伤我会痛。”
我顿时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不过他也没等我说话,反倒握住我的手,令我后脊骨一阵酥麻,他脉脉地说道:“馥尾,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以后有谁要欺负你,你可以与我说,你知不知道今日差点就将那无量鬼差给杀了,但考虑到你或许会不高兴,所以我便忍住了。”
嘴巴悄然张开,我依旧不知该如何说,彼时我在沉浮台上,也注意到他的怒气,却未料到他竟然起了杀心。
我勉强挤出笑容,半开玩笑道:“若你真杀了他,恐怕四海八荒各族人都会取笑你,说你为了个女人入了魔道。”
他也勾起笑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取笑便取笑吧,谁要你是我青遥看上的女人,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仅你一个,不好好疼惜你岂不是可惜?”
我再次老脸一红,暗自觉着本上君很不争气,明明听了他那么多情话,却还是被他的情话弄得春心荡漾,桃花开上老脸,委实丢丑。
实在受不了他情话的轰炸,我赶紧脑子一转,问道:“魔尊呢,我走时你们还在打架呢,有没有卸他的胳膊?你也看到他占了我的便宜。”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轻松一些,没想到青遥挑眉问道:“那你想要?我现在就去给你卸来。”
见他欲要起身,我立刻拉住他,讪讪道:“不要不要,我要他胳膊做甚,神君还是留下来陪我吧。”
说完,我一怔,见他笑得很是有深意,我才恍然发现窗外金乌西沉,繁星点点,树影婆娑,我抿了抿嘴,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收回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