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并不相信，不住地淌眼抹泪，哀哭不止，羽千涔眉梢微皱，却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去。
等回到将军府，羽千涔立即叫来月刃，吩咐他走一趟，教训恶霸，顺带救出老妇人的女儿，月刃领命而去，羽千涔方才回到后院之中。
“王爷。”苏轻妍一见到他，便立即迎了出来，“今日回来得倒早。”
“嗯。”羽千涔点头，“我心中却有些困惑，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苏轻妍微微一愣，“王爷，有何事？”
羽千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且同我来。”
待两人进了书房，羽千涔沉身坐下，让苏轻妍也在下首坐了，方才言道：“今日本王巡视全城，发现难民虽多，但很多人不但无所事事，反而喜欢惹是生非，还有人则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是以想问夫人，对这些事是如何看待的。”
苏轻妍闻言，不由得一愣，继而道：“古代圣君，莫不是以武力扫平天下，再以文道而治之。”
“以文道而治之？”羽千涔喃喃。
“对，民若不教化，便不知礼仪，不识善恶，也不懂得约束自己的言行，于是圣人以知识而教化之。”
“以知识而教化之？”
羽千涔似乎是明白了，连连点头：“有理。”
“只是。”苏轻妍又道，“教化之功，短时间难有成效，所需时日只怕极长。”
“哦。”羽千涔再一次合上了双眼，作沉思状，片刻方睁开眼眸，“看来此前，对这些事，本王倒是想得少了。”
苏轻妍笑笑：“夫君连年征战，大半的功夫都在军政上，对于民生，自然关注得少。”
“是啊。”羽千涔也点头，“若论行军打仗，我自认运筹帷幄不在话下，但这国计民生，确实乎有些陌生。”
听他这么说，苏轻妍却不禁叹了口气：“这数十年来，琰月一直动荡不安，当政者只贪图自己的享乐，于民生疾苦全然不顾，以致民间多有怨声。”
“是。”羽千涔也点头，“这两年来，我行走四方，所见所闻莫过如是，只是我现下仍不是这琰月之主，因此很多事，也无可奈何。”
“妍儿却并不如此认为。”
“哦？”羽千涔闻言，眉梢不由一挑。
“王爷虽不是琰月之主，但眼下已经据有黔岭和宋州，指日之间便可下新安，但新安一定，则黔岭、新安与宋州便成三足鼎立之势，且三城之间可相互驰援，此外王爷已与北邙达成联盟，进可强攻，退可据守，若王爷能善待万民，是时来投者必与日俱增，王爷势雄，要将整个琰月纳入囊中，便是指日可待。”
听完苏轻妍一席话，羽千涔脸色微变，半晌没有言语。
“王爷。”碧桐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午饭已经备好。”
“本王知道了。”羽千涔说完站起身来，“先去吃饭吧。”
两人一同出了屋子，至大厅一看，果见桌上早已摆好饭菜，羽千涔和苏轻妍坐了，立时便有两名侍女上前，服侍两人。
等吃过饭，羽千涔并没有急着离去，先擦干净手，然后道：“近期事务繁杂，本王想举办一场文试，挑选些有用之人，留在身边，妍儿觉得，谁可胜任主考官一职？”
“这……”苏轻妍沉吟。
她跟在羽千涔身边日久，对于他身边之人，自然也识得，但大都是军中将领，或者是月影卫，至于文道，确乎是有些匮乏。
思及此处，苏轻妍也忍不住叹息：“这些年来琰月民间过于凋蔽，凡民者皆只重眼前之利，以为读书无用，导致士子受辱，或者改行他道。如今想要简拔人才，只怕是难。”
“是啊。”羽千涔点头，大有同感，“市井之流，皆以为‘百无一用是书生’，酸文腐儒，不值半两银钱，故不许家中子弟习文，或者是重武轻文，却不知文者理天下大事，高瞻远瞩，有经天纬地之能，这一时之间，却难寻觅了。”
“王爷何不先考核将军府中之人，从中挑选出才能杰出者，以其为主考官？”
“哦？”羽千涔双眼微亮。
次日清早，众幕僚刚到府门前，便见府门外贴着一纸告示，说明三日之后将在将军府中举办文考，得中者将有重赏。
别人倒还罢了，唯有冒文清，一看到这个消息，当然是欣喜若狂，赶紧去集市上买了些好酒好菜回家。
戴氏嫁他多年，素来不见他如此，今番见了这许多物事，不禁有些奇怪：“相公你这是？”
冒文清满眼放光，将将军府文试一事备细说与戴氏听。
“如此说来，这倒是个机会。”戴氏虽是开心，却不至于忘形，反而有些形容淡淡地，“凭相公之能，要高中必不难，只是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此后夫君与王爷，便是一体了，在相公看来，王爷可是明君？”
蓦然听得这么一句话，冒文清不由一震——王爷，可是明君？
冒文清虽数年来埋首诗书，但对于明君一说，向来信之并不深，也知道世间良臣难觅，而明君则更是千古难逢。
心中起了疑虑，到嘴里的饭菜也变了味道，冒文清扒了两口饭，思忖许久才道：“可是王爷自来到黔岭之后，招兵买马，收纳百姓，从无恶迹。”
戴氏闻言，不由得深叹：“相公，你熟读史册，可见有君王不染血腥，便能成事者？”
不染血腥？
“是以，”戴氏又道，“世间之事，往往无是无非，只看相公心之所向，相反若是愿意，那便大胆一试，相公若是不愿，婧儿也愿意在家陪着相公吃糠咽菜。”
冒文清思忖半晌，道：“七尺男儿，既托生在这世间，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我冒文清，愿为之。”
戴氏便不言语了，只心中略略叹息。
饭后，冒文清回房温书，满心里想着三日后应考之事，倒是忘却了其他。
三日后，将军府大院中国摆开数十张桌子，上面摆放了笔墨纸砚，羽千涔亲自主考，一时气氛十分地紧窒。
要说这将军府中的幕僚，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少数来自其他县郡，此时都使出浑身解数，认真作答。
两个时辰后，考试结束，杨管事收了所有卷子，恭恭敬敬呈递给羽千涔。
羽千涔并没有急着阅卷，而是命令所有人先行退离，然后拿着卷子回到内院。
苏轻妍和碧桐早已收拾齐整，坐在桌边静候。
羽千涔走过去，将厚厚一叠卷子递与两人：“若说这文道，恐怕我还不如你们俩，今日便考考你们，从中挑选出最杰出者。”
苏轻妍并没有答话，而是看了碧桐一眼，碧桐会意，立即转身去取了一个封闸过来，然后将卷子分成六份，将卷头封住，再将其中三份递与苏轻妍，自己取了三份，开始坐下审阅。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至极，只听见翻阅卷子的沙沙声。
羽千涔并没有在旁等候，而是迈步去了内室，靠在榻上，没一会儿阖眼睡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羽千涔披衣下床，走到外间一看，却见苏轻妍和碧桐已经阅完所有的试卷，同时列出一个名单来。
“第一名，冒文清，第二名，葛先，第三名，蔡优。”
羽千涔微微点头：“看样子，此次的事，要交给他们三人去办了。”
“正是。”苏轻妍点头。
“好。”羽千涔略略颔首，“明日本王便与所有人议事，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做。”
却说第二日，冒文清才到将军府，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地怪异，尽管他心中已有猜测，却也不禁有如小鹿乱跳。
等进了府门，才到议事厅外，果然看见门口贴着一张告示，上面赫然写着高中之人的名字。
“冒公子。”杨管事迎上前来，满脸带笑，“此次将军府文试胜出，将来不可限量啊。”
“杨管事过誉了。”冒文清朝着杨管事拱手，“日后还请杨管事多多提携。”
“哪里的话，冒公子凭着一身文才，被王爷看重，将来只怕多少也是个二品大员，荣华富贵，远非旁人可比。”
冒文清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王爷还已经交代下，今晚要你去书房议事。”
“是。”冒文清这才应了一句，心中无限喜悦，却被他强行摁住。
等忙完手中所有事情，冒文清方才起身离开议事厅，慢慢朝后院书房而去。
才进后院，袁德便迎了出来，将他引入书房。
见羽千涔端坐在案后，冒文清倒也不敢托大，先近前屈膝跪倒，重重叩了一个头。
直到羽千涔命他起身，他方才敢站起来，规规矩矩立于一旁。
羽千涔上下打量他片刻，缓缓开口：“冒文清，你昨日写的文章，本王看过了，看得出来，你极想有一番作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冒文清，万死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