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问：“纪子老师，你们是如何发现那些发生在国外的类似事件的呢？”
“通过报纸、电视和网络，以及反选择委员会的内部情报网。”纪子说，“我们获得信息的途径和你们一样，但还是远远不够。”
松泽接口道：“是的，对于现实中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的种种现象来说，我们所掌握的远远不够。1995年1月，阪神大地震袭击了日本，在那之前全日本的地震专家包括我和纪子老师，都认为关西地区不可能发生地震，但结果呢？关西地区由于没有足够的防震措施，造成了六千多人死亡的惨剧，在这次事件中，我们是有罪的。”
纪子摇了摇头：“在所有造成损害的地震中，地震学家都是有罪的，罪在无知和无能，罪在永远臣服于地球的伟大力量之下。”
“2000年以后，我和松泽着手将探测器布满整个地下，不仅日本，还有别的别的国家。当然了，‘布满’只是个理想状态，我们的探测器是普通地震仪灵敏度的好几百倍，造价很高，即使在委员会内部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所以我们只在亚洲地区投放了500只。”
松泽说：“渐渐地我们发现，2000年以后，这种只震坏一栋房屋的特殊地震在日本就消失了，于是我们将探测器移向别的东亚国家，以及南亚、东南亚，就这么腾挪着、很节约很小心地使用。”
“我们有一只探测器就位于你们的城市。”纪子说。
至此，潜渊他们三个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日本的地震专家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他们，因为他们对工人新村3栋坍塌事故的情况掌握，比行动七处全面多啦！
“但这不是巧合。”纪子立即说。
寻秋池满嘴含着蛋糕问：“什么意思？”
纪子解释：“因为我们一直在移动探测器，但凡一个地区维持了五年的平静，我们就会把探测器移走，移到更可能发生事件的地方去。比如原先新加坡的探测器现在就在斯里兰卡，原先韩国的探测器有一半到了中国，原先蒙古的探测器也在中国……你们知道现在500只探测器主要分布在哪几个国家吗？”
潜渊皱起眉头：“是不是包括印度和……中国？”
纪子说：“完全正确，还有另外几个东南亚国家。”
九皋问：“纪子老师，你觉得这些酷似地震又不是地震的破坏事件，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是试验。”纪子说，“无量界的地震试验。”
所有人都静默了一阵子。
如果纪子还年轻好胜，她说不定会很享受自己所带来的这份震撼。可惜她并不年轻，而且可能早已过了一百二三十岁，她沉静又沉重地说：“我想在那个镜像地球上，无量界的人类已经掌握了引发和控制地震的技术。他们的官方虽然与我们维持着疏远但和平的关系，但无视规则的选择者们正在用这项技术，在我们循环界的地球上、城市中孜孜不倦地做着试验。”
“在将近二十年的观察中，我们发现，此类微型地震发生的地点也在转移，2000年我们在日本屋久岛的遇到的地震发生在荒无人烟处，我和松泽是周围5-10公里内唯一的人类。而近几年，尤其是在你们城市最近发生的……呃……”
“工人新村3栋。”潜渊替她补充。
“是的，工人新村。”纪子说，“几乎发生在最繁华的城市中心，在所有人的瞩目中，悄无声息地准备，毫无预兆地实施。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他们的技术在进步。”她自问自答，“说明他们对微型地震的掌控到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地步！为什么每次只坍塌一栋楼？因为他们娴熟地控制了地震的规模，其精准得可怕！我和松泽的能力很有限，我们所掌握的探测器也只有五百只，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许多我们没有察觉的微型地震在发生，比如只震塌掉一座唯一南美洲大陆边缘小水坝，尼泊尔的一堵围墙，如刚果金的一座茅屋……我们知道得太少太少了！”
纪子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
潜渊最见不得别人落泪，尤其是老人和孩子，慌忙安慰说：“纪子老师，你不用自责啊！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对方和我们的技术差距，这是时间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纪子连忙说：“呀，我这不是哭哟。我的眼睛有点儿问题，一激动就会难受呢，所以要经常补充人工泪液。”
潜渊望向松泽，松泽点头，表示是真的。
潜渊没说什么，寻秋池和九皋立即冷嘲热讽，说处长乱献殷勤，好尴尬哦。
潜渊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纪子对于潜渊的话很赞同，“是的，时间，时间才是他们的武器。”
松泽问道：“潜渊桑，寻桑，还想吃什么吗？”
寻秋池举手：“松泽老师，麻烦来杯红茶，咖啡有点儿腻。”
潜渊拍了她的后脑勺一下，小声道：“把地震专家当服务生了？”
“是他自己问我要吃什么的。”寻秋池不服气。
几个人又喝了一会儿茶。松泽和纪子向行动七处、尤其是寻秋池解释为什么日本的地震研究在全球领先。很多中国人都知道日本是个经常发生地震国家，但很少人知道为什么，因为有包括太平洋板块在内的四大板块在日本交汇，这里的地层相当不稳定，以至于全球10%的地震都发生在这里。
松泽说：“如果说6级以上就算大地震的话，那可得数好一阵子，我就举例伤亡惨重的那些吧。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20多万人伤亡，200多万人无家可归；1927年京都地区里氏7.3级地震，1933年，本州岛北部三陆里氏8.1级地震；1943、1944、1945、1946年，连续四年都有大震，那几年是太平洋战争焦灼和日本战败的时间，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真是水火夹攻，苦不堪言；1995年，神户大地震，只持续了15秒的地震波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整座城市；2004年新潟地震；2011年东日本地震及海啸，我想你们都看过现场照片和视频吧？”
寻秋池吐了吐舌头，心想真是难伺候到家的一块国土，狭小、多山、资源缺乏、地震频繁，难怪总想着对外侵略。
纪子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很认真地说：“我们日本是一个深受收割者残害的国家。”
寻秋池一时没明白，纪子继续：“从古到今，以至于到了今天我们还是没能消灭收割者。而在你们中国，据我所知，收割者已经绝迹三十年了。”
“你们日本有收割者？”寻秋池惊问。
纪子说：“是的，不止一个，有些虽然迫于反选择委员会的震慑不活动了，但确信还活着。他们还有无数的拥趸，你们中国一般把他们称为极右翼，那些普通人类虽然不是选择者，却热爱做和选择者一样的事，他们渴望战争和屠杀。”
见茶喝得差不多了，松泽建议道：“我们去实验室好吗？”
其余人点头。
潜渊虽然几乎整夜没睡，但在咖啡和茶叶的双重刺激下，并不觉得太困。倒是寻秋池，她在车上睡了一路，专机上睡了一路，下飞机又睡了一路，此时却还是一副朦朦胧胧地的样子。
至于九皋，他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像是没睡醒。
他们离开从教学楼的后门出去，走向楼后的一个巨大的白色建筑，或者说，如果有最接近的描述的话——厂房。
比起这个建筑的体量来它的门很小，其实也很客观，两扇大门都有三米高，两米多宽。潜渊他们在纪子和松泽的带领下进门，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厂房的正中间有1：1大小的两栋建筑，一栋是日本最常见的两层木结构住家，一栋是四层公寓楼，不管是住家还是公寓楼都没有安装墙壁，里面的所有家装家具摆设都一目了然，显然为的是便与研究。
在住家和公寓楼下面都有底座，底座下是钢架结构，钢架结构下是由电脑和液压操控的机器。
松泽解释说：“这就是地震模拟器，我们会在那边的电脑里输入参数，下方的那两个机器会据此制造我们想要的地震。”
“比如说4级。”纪子说着打开了几排按钮，走过去在电脑前敲了几个数字，过了十多秒，住家摇了起来。桌上的水杯和客厅里的吊灯来回晃动，木头柱子发出“咯吱”响声，地震持续了五六秒后停止了。
纪子微微笑了一下，鞠躬道：“抱歉啊，我很想让你们看看2011年发生在东日本的9.0级地震是什么样的。但是试验之后把建筑内外恢复原样是很麻烦的，松泽君上个礼拜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了，我们又没有另外的帮手，所以只能请你们原谅啦。”
“没关系啦！”潜渊、寻秋池和九皋连忙摆手，解释说他们在电视上看过，哎呦那个海水漫堤哟，听说福岛核电站的事情到今天还没有解决是吧？
提到核电站，纪子和松泽的神情都有些沉重，纪子突然叹了口气说：“唉，日本这个国家还有前途吗？”
松泽转移话题说：“潜渊君，看那栋公寓楼吧，我们就把它当做这次坍塌的那栋楼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