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双眼瞪得溜圆，结结巴巴道：“廷叔，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我一条老命没了九成办，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吗？”许劭廷看了看他，语气出奇的平静：“把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你，万一我在瑞士呜呼哀哉，日后也好有个人向阿婥说明，她和阿蓉一样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哎，不管是天作孽，人作孽还是我作孽，苦的只是这两个丫头！”
吴铮勉强从震惊中恢复，颤声道：“廷叔，您不是许婥的生父，这件事……这件事……”
“没有人知道，”许劭廷淡淡道：“包括振笙，只有她死去的母亲玛丽·特莱纳知道。”
“那谁才是……”吴铮心头怦怦乱跳：“谁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呵呵，”许劭廷的冷笑中满是酸楚：“这是我做男人最大的失败，玛丽直到意外身亡前，我们俩都知道阿婥的生父另有其人，但她始终没吐露过一个字，所以这恐怕是石沉大海、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了！”
吴铮身形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玛丽结婚后，”许劭廷缓缓道：“不到3个月，她的小腹就微微隆起……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再缺乏常识，对受孕的时间和婴儿大小总也有个直观的认识，三个月就发展成这样，只能说明我运气极好，娶来的老婆是买一赠一！”语气微微发颤，隐含懑怒。听得出来，事情虽已过去二十多年，他依然芥蒂难消。
吴铮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玛丽知道这事没法隐瞒。”许劭廷微微后仰身体：“就和我坦白了，只说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却坚决不肯吐露他的名字，我当时气炸了，几乎砸遍了家里的所有家具和电器，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直到邻居报警，说我在对妻子使用家庭暴力。”
吴铮心头沉重，无力的摇头。
“警察赶到后不由分说，直接把我带去了警察局。”许劭廷嘴角抽搐：“这可能就是二等公民的特有待遇吧，鉴于颜面和自尊，我不能交待出实情，就推脱说因为工作不顺，把糟糕情绪带到了家里……第二天一早，玛丽带着律师把我捞了出来，回到家，那名律师和我进行了一番长谈。”
吴铮道：“就是想劝你接受这个事实？”
“没错。”许劭廷道：“还列出了一大堆利弊关系，说我强行提出离婚诉讼，即使案子能赢，也势必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比如高昂的律师费，个人纳税额度成倍增加，失去婚后单位、钲俯的福利政策，抛开子女的抚养费，也要承担购房、赡养等等债务，甚至影响到个人信用……简而言之，我会变成个十足的穷光蛋和倒霉蛋！”
吴铮默默道：“所以你最后没选择离婚？”
“没有。”许劭廷缓缓摇头：“美国的法律太奇葩，对于我这个能力弱小、身份卑微的华裔人，离婚并不意味着能从头再来，而是被扒了两层皮，依然要背负这个家庭一辈子，永远也喘不过那口气。是玛丽处心积虑设下了这个婚姻圈套，把我套牢了！第二天一早，我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去拍卖行住了一个月！”
吴铮迟疑道：“您不能离婚，但是可以选择分居？”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许劭廷道：“那个家像是我的噩梦，每多呆一秒钟都会觉得窒息。在拍卖行，我沉默寡言，把所有悲痛和愤懑都深埋心底，拼命的工作干活，想用疲劳和忙碌麻醉自己……直到两个月后，邻居给我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房顶漏雨，玛丽挺着个大肚子爬上去修缮，不小心摔了下来！”
“天！”吴铮吃了一惊：“她还怀着孩子！”
“是啊，”许劭廷叹了口气：“我也吓坏了，马上赶去了医院……可笑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抓住医生，紧张的问询孩子有没有事，而不是第一时间关心玛丽的状况。”
吴铮看向他，眼底涌起一丝温暖：“廷叔，那暴露了你的天性……无论怎样，孩子是无辜的！”
“也许吧，”许劭廷无力的闭上眼睛：“但我更想说的是，时间才是一把大杀器，甚至能改变我们的天性……短短两个月，我已经丧失了抵触那个孩子的情绪，连带着，也不想再精疲力尽的去憎恨玛丽。医生告诉我，她非常幸运，滚下房顶后跌落在草垛中，只是轻微动了一下胎气，母女都平安。”
吴铮诧异道：“医生说……母女？”
“傻小子，”许劭廷道：“美国医院可没国内那么严格的条文规定，透露婴儿的性别是很平常的事。”
吴铮窘迫的挠了挠头：“也对，这是国情差异。”
许劭廷道：“几个月后，阿婥就呱呱坠地了，不巧的是我出差在外，三天后才匆匆赶往医院，当看到她在襁褓里那一瞬间，泪水便布满了眼眶，心中五味杂陈，根本描述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当时她哭的好凶，嗓门洪亮，可我小心翼翼的抱起襁褓后，她马上停止了哭叫，只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突然之间，门口响起桄榔、哗啦之声，把吴铮和许劭廷蹭吓了一跳！仔细分辨，好似是托盘茶碗之类的落地摔碎，紧跟着许婥泪流满面，散发披肩，猛的跨步而入，把门板甩的山响，直勾勾看向许劭廷：“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婥姐！”祝韵蓉随后抢了进来，一把挽住她手臂，也是面色煞白，眼神中布满了震骇，像头受惊的小鹿。
很显然，这姐妹俩不知什么时候守在门口，听到了房间里的对话！
许劭廷面如死灰，和许婥四目直视，涩声道：“对，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为什么？”许婥浑身抖颤，歇斯底里的尖吼：“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我若说的太早，”许劭廷老泪纵横，哽咽道：“这么多年来，你岂不是连个可恨的人都没有了？有这么个为非作歹的流氓头子做爸爸……至少能让你的情绪有所寄托，哪怕是无边的恨意也好……”
“不！这不是真的！”许婥完全失去了理智，美艳的脸庞狰狞恐怖。
“阿婥……”许劭廷颤巍巍的伸出手臂：“我何尝不想让这一切都变成假的？我多希望你是我的亲闺女！你有正直善良的人品，靠自己的努力学习获得双博士学位，你是律政界的宠儿，也是传媒圈的精英……我为你每一次的微小进步都感到荣耀和自豪，可我没资格和你过度的接近，那样早晚会毁了你的生活……”
“别说了，别说了！”许婥双手掩面，泪如泉涌，突然间挣脱祝韵蓉，发疯般冲出门外。
许劭廷大急，奋力起身呼唤：“阿婥，阿婥！”一口气没喘上来，登时晕死过去！
吴铮大吃一惊，忙不迭的探手相扶，祝韵蓉吓得魂飞天外，僵立在原地手足所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铮哥……怎么会这样？廷叔患得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吴铮急道：“快打电话叫急救车……快！”
祝韵蓉如梦方醒，抹了把眼泪急匆匆去掏电话。吴铮跟着冲门外大喊：“汉斯，在楼下截住许婥，绝不许她跑出数据部，稳定住她的情绪！”走廊远处马上传回汉斯的答复：“知道了！”
……
是夜十点，西达赛私立医院的一间病房外，吴铮用手机和本杰明通话：“廷叔突然昏迷入院，目前情况刚刚稳定，通知机组把行程后延两个小时吧，我十二点赶过去。”
本杰明回道：“受暴雨影响，今晚的航线部署被打乱了，我先打电话咨询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我等你消息。”吴铮挂断手机，远远看见乔振笙步出电梯，神色焦急又紧张，一路小跑近前，劈头就问：“阿铮，廷哥怎么样了？医生是怎么说的？”
吴铮沉稳的点头：“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是情绪激动所致，但是其他的检验结果都不理想，他们也查出了廷叔的脑瘤，并且证实在进一步恶化。”
乔振笙面有愁容，突然道：“要是这样……能不能联络瑞士方面，我想尽快把廷哥送过去接受治疗。”
“最迟明天上午，”吴铮道：“索菲亚就能得到消息，确认以后，她随时可以派自己的专机送廷叔……但是据我所知，廷叔的意见是要你留下。”顿了顿看向四周：“家里不能没有主事的！”
乔振笙蹙眉道：“他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吴铮摇头道：“可是你不在家，他也放心不下，不如封锁好消息，让来哥带几个兄弟随行……”
“阿来的伤还没好，”乔振笙道：“出不了远门。”
吴铮一拍额头：“呃，我把这事忽略了……”看到他投来的目光有异，当即领悟，脱口道：“不行，阿蓉的事必须马上着手，我暂时离不开，而且许婥还有麻烦……”
乔振笙怔了一下：“阿婥怎么了？她遇见了什么麻烦？”
吴铮揉了揉鼻子，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半走嘴”，索性扯着他走向一旁，把今晚和许劭廷的对话简单讲述了一遍，毕竟这件事已经没法隐瞒了。乔振笙听得吃惊不已，圆睁双目：“这……这怎么可能？廷哥从没对我提起过！他是不是被脑瘤挤迫到神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