绺子被我指挥的半点脾气都没有,一顿手忙脚乱,梗着脖子说:“你马爷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生疏点也是有情可原的,你就将就点吧!”
好在伯重虽然昏迷着,但也还有吞咽的意识,我和绺子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药水全都喂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这药真的那么神奇,总之刚喂下去,看着伯重的脸色竟好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绺子小心翼翼的把伯重放平,又仔细的盖好被,这才又坐回去,双手柱在膝盖上继续托着腮看着伯重发春,哦不,看着伯重发呆。房间里没有其他坐的地方,我索性贴着墙坐到了地板上,实在太累了,坐下之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也不知道伯重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他的体质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或许很快就会恢复。我的头倚在墙面上,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脑袋晕沉沉的,所有的肌肉和骨头都开始回酸,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我和绺子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也不知就这么干坐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的,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就在马上要睡着的的时候,却听绺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叫了我一声:
“靳海……”
意识有点回神,我闭着眼靠在墙上随口“嗯”了一声,等着下文。绺子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的我名字,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跟我说了。
绺子又沉默了半晌,我听到了有椅子拉开的声音,然后绺子走到了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接着“啪”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一阵烟草的味道传过来,“哎,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说,说了,也不知道会有啥后果,不说吧,兄弟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我一听,顿时就睁开了眼,疑惑的瞧着他。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门外又黑漆漆的,绺子的脸在烟雾中,忽明忽暗的看不真切。
他冲着门外的方向,抽一口烟就向外吐一口,也不回头看我,“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想跟你唠唠,咱是兄弟,本来应该透透亮亮的,可这件事是你马爷我心里的一根刺,之前瞒着你,也不是有啥坏心眼,就是觉得……他娘的太诡异,不知道咋跟你说!”
我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说你等等,然后挪动屁股蹭到了门口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给我也来根烟!”
绺子一愣,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掏出烟盒直接扔给我,我点上一支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尼古丁让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我抬头就非常平静的看着他,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虽不知道绺子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但是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绺子的种种不对劲,我并不是没有察觉,我只是觉得,他瞒着我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所以我一直没有追问过他什么。
绺子的烟抽的很快,顿了顿,又点上一支,“哎,今天也不知道咋了,心里难受,就想他娘的都跟你唠明白!……这件事憋在老子心里好久了,你让我组织组织语言,老子现在心里很乱……”
我没说话,静静的等着,过了大概一分钟,绺子才幽幽的继续说:“就从在成都的时候说起吧……咱在吴大哥家里住着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去拿车,回来发现你自己在家发愣,房里糟乱的,我的大狗腿也给插在墙上那天,还记得不?”
我点头说当然记得,那是和伯重第一次找上我的时候,真可谓是记忆犹新。
“其实那天,我什么都看见了……”我一愣,绺子苦笑了一声继续道:“那天我拿了车,把车开到吴大哥家的楼下,刚想上去,想起烟落在车里没拿,就又回到车上找,我找到烟也就几秒的功夫,再抬头,就忽然看见一个男的打着把黑伞站在楼下!真是吓了老子一跳,你也知道,那天热的邪乎,又是正晌午,楼底下别说是人,连个鬼都没有,那人就这么忽然一点动静没有的出现在那,真是吓人……”
“我心里有火,刚想下车看看那人到底是谁,谁知他把伞合上就进了吴大哥家的那栋楼,我也不知道咋了,鬼使神差的就悄么的跟在他后头也上去了。我一直跟他隔着一层楼梯,想看看他究竟要往哪去,谁想他居然停在了吴大哥家门口,把伞放在门口,推门就进去了!我躲在楼下的楼梯口往上看,还以为是你朋友,刚想上去问问究竟咋回事,谁知道就在这会儿,我忽然看见……”
绺子顿了顿,猛吸了两口烟,脸上有瞬间的扭曲,“你猜我看见啥了?我******看见那人放在门口的那把伞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绺子伸手抹了把脸,看起来至今对那日所见尤记忆犹新,连着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继续说:“老子当时就傻了,眼瞧着这只手一点一点的探出来,接着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半个身子都钻了出来,她下身还在伞里,憋咕囊的啥也看不出来,上身就这么凌空着,脸埋在头发里,身上破破烂烂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杵着……说不来不怕你笑话,老子当时真他娘的都快吓尿了!你想想,吴大哥家那栋老楼,十户有五户都空着,大白天的楼道里都得开灯才能瞧清个人,你说我忽然看见这么个东西……哎,要说也是我当兄弟的不厚道,知道那人不是啥普通人了,就你一人搁家,不定会有啥麻烦……可我当时真是吓懵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滚带爬的跑到楼底下了……”
绺子看起来十分愧疚,看都不敢看我。我反倒没什么感觉,碰到那种事,人的任何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我也经历过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不要说还能记得其他人的安危,连自己是谁究竟身在何处都能瞬间忘光了。
我因是盘腿坐在地上,本来想拍拍绺子的肩膀说没事,我能理解,但又实在不想站起来,只能锤了锤他的肥腿,表示我并不介意。
绺子苦笑了一声,将头靠在门框上,继续说:“我就这么站在大太阳底下,足足站了有十几分钟,说个文邹邹的词儿,老子当时心里那叫一个天人交战!一方面担心你,就想管他娘的,我就冲上去能咋地?!但一想到那伞里爬出来的女鬼,老子他娘的腿都打颤,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怂的够瞧!……最后,我还是决定上去看看,谁知道刚要咬牙往里冲,就听里边有脚步声,我听出那脚步声,和那个人的一模一样!我吓得一激灵,心里一慌就给躲到了一辆车后边,果然,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推开,那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绺子忽然停止不再说了,我正听得凝神,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了,抬头去看,只见绺子皱着眉头正回头瞧着伯重,我一惊,以为伯重醒了,忙也转头去看。
不是,伯重还在睡着,安安静静的。
我不明所以,只想让绺子继续往下说,但也实在不好催促,只能干等着。绺子看了一会,又摸出烟盒来,点上两支,一支递给我,自己也叼了一支。这烟抽的太勤了,虽然开着门,但船舱里空气流通不好,也有点呛人,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靠尼古丁来压制焦虑了。
绺子吞云吐雾,又过了好半晌,才又说道:“我接下来说的,是另外一段渊源了……”
我手上一顿,心道难道还有别的故事?只听绺子幽幽的声音响起,又讲起了另外一段过往,另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段尘封的旧事时间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并且,更加匪夷所思。
“我跟你说过我爷爷马天王的事吧?”
我点了点头,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伯重忽然就扯到了他爷爷身上?虽然疑惑,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绺子继续说。
绺子抽了口烟,“我爷爷之所以会当土匪,一点也不奇怪,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子承父业!我太爷爷就是土匪出身,只不过太爷爷没有爷爷名头响,爷爷马天王算是青出于蓝了……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太爷爷就已经不在了,那会我们全家都还住在祖宅里,是太爷爷掌势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山里修的一个几进的大宅子。我们家人口不多,爷爷的的同辈都出了山要么就搬到了县城,要么就南迁了,只有我爷爷的这一支还在祖宅里住着,但你知道我大伯二伯又是那样,所以家里人就更少了,我出生以后全家人都高兴的不知咋好,宠的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