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剑天扶起龙彦,众人向前方走去。因为在不远前,屹立着一个七层铁塔,塔前的牌匾上“不归阁”三个字熠熠生辉。
“不归阁。”原剑天念念着,心下感慨万分。历经艰难,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其中的辛酸苦楚,血泪付出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到。
“快哉快哉!”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莫玄隐仔细一看,原来塔前居然还坐着三个白发老者,众人亦是才发觉,神经猛的又绷紧起来。
这三位白发老者衣着单薄,一头银发散乱,岁月的沧桑在脸上呈现。坐于中间的老者闭着眼睛,道:“姑娘想必是鬼谷弟子,能够想到以毒攻毒,救这位小兄弟于危难,实属不易。”
旖烟与莫玄隐对看,上前道:“前辈谬赞,愧不敢当。旖烟却是出自鬼谷,家父何万忠。”
这时坐于左处的老者笑了起来,“老夫只听闻过鬼邪代乿,知道他有一女人称鬼佬代芳华,你说的何万忠,不知不知。”
“家父无名之辈,前辈不知乃是正常。”旖烟不予辩解。
莫玄隐早已按耐不住,上前道:“我们此行乃是寻江良江前辈,请三位老人家给予方便。”
“老人家?”右边的老者张开眼,扫视众人。“看你们越过重重险境才到此,我便好心,前方有条路,直着走便能离开这儿。走吧走吧!”
“走?”莫玄隐神情激动,“既然敢来,何惧生死。识相的让开!”腰间玄隐剑出鞘。
原剑天伸手阻拦,“玄隐,等等。”
“呵呵,我说杨老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年少气盛,说不了两句,就要动刀动剑,咱们果真是老了。”右边的老者说道。
左边的老者看到芊菲腰间露出的千缠丝,微微愣了下,又缓缓说道:“是老了,我那千缠丝埋在沙里十几年,如今也有了新的归宿。”
“杨禹道!”旖烟惊道,“您便是杨前辈了。”
杨禹道笑而不语。
应雪柒看了看三人,问:“江良前辈可也在此?”
中间的老者开口道:“几位少侠如此执着,若不是为了重要之事也不会费尽心力到此。实话告之,江良师侄就在这塔里。但要见他,非得过我们三个老头子!”
“那便得罪了!”玄隐剑寒光现,莫玄隐长剑跃起,直奔中间的老者。三大老者立即分开距离,掌气顿起,迎接挑战。
应雪柒向原剑天示意后,紧随着莫玄隐向三人冲去。原剑天轻轻将龙彦靠在塔前的石柱边,飞渊剑光芒闪耀。旖烟身子微微颤了下,握住了芊菲的手。
“旖烟,芊菲和龙彦就交给你了。别担心,这一切该结束了。”原剑天看着莫玄隐和应雪柒拼斗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深呼气,但又似有犹豫,略一思索,飞渊剑收回鞘,赤手空拳上前。
旖烟点头,见原剑天飞身而出,激动地跑向前,叫道:“小心啊,原大哥!”
芊菲摸索着走向旖烟,问:“旖烟姐姐,雪柒哥哥怎么样了?”
“放心,没事。”旖烟又转向应雪柒。
应雪柒虽没用破刀,可是风旋掌的威力丝毫不弱于破刀十三式,与杨禹道不相伯仲的对着手。而莫玄隐原本和中间的老者交手,原剑天加入后,他便与最右边的那人打了起来。三人掀起日月争辉之斗,旖烟和芊菲只能紧张的站于一旁。
“今日有幸领教,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莫玄隐猛一记掌力将手中的玄隐剑挥了出去,玄隐剑笔挺挺的插落在旖烟身前的地上。
芊菲听见响声,受惊吓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旖烟的手臂。旖烟忙安慰,“没事,莫公子的玄隐剑而已。大家都很好,没有受伤。”
“那就好。”芊菲侧着耳朵艰难的听着前方的动静,旖烟见了心里一阵难过,心里默默发誓,等出去了,一定在最短的时间让芊菲双眼复明。
与莫玄隐对手的老者见他丢去宝剑,笑道:“少侠却也是个性情中人,老夫十几年守卫不归阁,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像样的年轻人了。今日也是有缘,不妨告诉你,我乃江湖人称‘不倒翁’——扈六古。”
“扈六古?”莫玄隐脸上明显讶异了一下。
扈六古单掌伸出,顿时一道无形的气浪奔腾而来。莫玄隐一个急闪身,嘴里说了句“余生陪伴你的只有走不出去的林子。”说完,便翻了个筋斗,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扈六古嘴唇微微颤抖,紧接着追了上去。
应雪柒和原剑天腾出空互视,不解莫玄隐说的那句话是何意。但眼前亦是十分棘手,自顾不暇,也揣测不了那么多了。“群魔出动,怪力乱我,我自有兵,兵胜喽啰。封魔掌——”应雪柒双臂直向后,厉掌即成,黑色的风袍凛冽飞起。杨禹道苍老的面皮顿时突起,五官被风肆虐的扭曲变形。猛烈出掌反击,蹲坐的身子站立起来,二人飞鸟似的掠过树梢,继续一较高低。
芊菲觉得阵阵冷意袭身,应雪柒的声音直入心腑。狂风吹得旖烟长发纷飞,紧紧抓住芊菲,看向原剑天,那先前坐于最中间的老者依然盘坐在蒲团上,面不改色的接着原剑天的一招一式。
“哥哥性格敦厚,不杖剑凌人,哪里是这前辈的对手呢!”旖烟心内焦急,却又帮不上忙。幸好前辈也不是欺人之人,要不然原剑天也不会抵挡到现在了。
“莫玄隐刚才说的什么,难道他认识那前辈?”旖烟喃喃。
另一边,扈六古追着莫玄隐到了另一片林子。
“少侠方才那句话不知听何而来的?”扈六古上下打量莫玄隐,眼神里满是疑惑和猜测。
莫玄隐倒不在意,反而也打量了扈六古一番。半晌才说道:“想必廻龙道中的吞龙迷宫便是出自扈前辈之手了。扈前辈果然是天资聪颖,人狼之心具备。”
扈六古眉毛突然向上挑起,一掌施出,打在莫玄隐身旁的树上,树干即刻倒落下来。怒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但我知道有一人便很重要了。”莫玄隐脸上浮起不屑的笑容。半晌,从嘴里蹦出,“张虚冲。”
扈六古听到这三个字,手无力的垂下,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又夹杂着不解、哀叹和挣扎的各种神情。
“他已经死了。”莫玄隐脸上露出少有的悲伤,而这种悲伤只有在提起他的父母之时才会有。
“什么?”扈六古睁大了眼睛,张着嘴看向莫玄隐。“什么时候?你到底是他什么人,知道些什么?”情绪一下又涌上来。
莫玄隐慢慢靠近扈六古,落寞的脸扬起,“他是我唯一的师傅,虽然这称呼我未曾叫过他一次,可在心里他已经是了。”
扈六古不语,怔怔的看着莫玄隐。莫玄隐继续道:“我十岁那年,误入迷林,差点困死其中,后来是他发现了我。我见他时他已六脉尽断,已然是个废人。”莫玄隐幽幽的看向扈六古,扈六古的脸抽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出不了声。
“师傅没有说过收我为徒,却将毕生绝学都传授于我。我最后一次见他,只记得是一个月很圆的晚上。那天他看着天上的月,只说了句‘困住我的不是林子,只是一副残躯。’”手中的拳头握起,愤怒已经蔓延全身。
扈六古颓然,望着西边淡淡的一弯月影。“也许师傅说的对,我和师兄二人,师兄赢我的不是才智,而是胸怀。太过计较输赢,以为师傅偏心,施计废去师兄武功,将他幽禁于迷林,以为是对他最大的仁慈。没想到,最后最可笑的那人竟是我,也许是报应,为了争个天下第一,到不归阁中来盗取秘笈,反而被囚禁于此。十余年的光阴让我大彻大悟,唯一想要的却是和师兄说声对不起。然而,晚矣。小兄弟,谢谢你!”
莫玄隐听了扈六古一番话,反倒惊讶。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对自己有恩的张虚冲血刃这个欺师灭祖的师门败类。内力骤升,右掌狠狠向他打去。但还未接触到那人身体,他却已倒下去。
“你?”
扈六古躺在地上,全身青筋突起,七孔血流。弥留之际,喃喃着:“师兄,你说得对,争争斗斗,输赢都是一笔算不清的账。人,苦在不知。”
莫玄隐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扈六古双眼抚合。对着天上说道:“谢谢你,师傅,安息吧。”转身,向铁塔走去。
此时的应雪柒也处于上风,杨禹道乃祁门嫡出弟子,在暗器上的造诣颇深,但在武学上遭遇应雪柒却没有太多优势。
“承让,前辈。”应雪柒拱手。
杨禹道咳嗽了两声,缓缓道:“英雄出少年,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应雪柒谦虚的稍欠了欠身子,尔后施展轻功飞回铁塔前支援原剑天。旖烟见莫玄隐和应雪柒都回来,揪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来。
“六谷老头呢?”杨禹道问。
莫玄隐走到旖烟身边,将地上的玄隐剑拾起,插入剑鞘。旖烟盯着他的双眼,不好的猜测浮现在脸上。莫玄隐苦笑两下,道:“扈六古前辈说要去见他的师兄张虚冲,不回来了。”
“张虚冲?”应雪柒问。
和原剑天交手的老者停下来,和杨禹道讳莫如深的对视,很长时间的沉默后,老者摆手道:“罢了罢了,也许六谷说得对,何苦执着又苦于执着,你们去见江良吧!”
“真的?”众人欢呼起来。
原剑天伸手作揖,道:“晚辈多谢方才前辈的手下留情,此恩此德永生不忘!”
“行了,去吧!”老者挥手。
一旁依靠着石柱的龙彦眼皮动了起来,睁开眼,周围一片喧哗。“师兄,这是哪儿,我不是到了地狱吧?”
“龙彦大哥!”旖烟回头,见他撑着胳膊站了起来,兴奋的说道:“原大哥、雪柒大哥,他醒了!”
应雪柒赶忙扶着芊菲,大家走向龙彦。
杨禹道摸着胡髯瞅着这帮年轻人,年少时的血气方刚依稀回现。时光一去不复返哪,人生无重来,人无再少年。过去的种种,就在这不归阁中永远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