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秦子涛的怀疑与那次她被洪琛绑架有关。那次，程漠北能顺利把她带出来的条件，是答应洪琛给他在上流社会发展的资源，以及两间不用的旧厂房。
“那时候程漠北对这两间旧厂房就有疑惑。”秦子涛说，“但事急从权，还是答应了洪琛这个条件。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但过后仔细想想，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颜欢警觉，“什么地方不妥？”
“像洪琛这种人，夜路走惯了，不会仅仅满足于在白天的行动。也就是说，他想转行做白道生意其实只是个幌子，做文章的地方，应该就在这两间厂房里。”
颜欢静默不语，暗暗观察秦子涛的神情，他看上去不像在说假话，而且以他的身份，若真与洪琛那种人有瓜葛或私下有交易，一旦传出去，他也很难做人。
所以，他应该不是虚张声势，帮洪琛来害程漠北的……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话？”秦子涛看着她满脸狐疑的样子，先是一怔，继而无奈的笑起来。
他弯上去的嘴角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哀。他不禁问自己，这些日子的步步为营，究竟是哪个程序出了错？他本以为是个缜密的计划，在眼前这个一心只向着自己丈夫的小丫头的眼中，竟然是漏洞百出。
从小到大艰难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没有哪种长情可以永垂不朽。人与人之间最脆弱的，就是爱情，是那虚无缥缈的诺言。
他不就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一句虚空的谎言，抛却了本有希望得到幸福的青春年华，搭上了半生的光阴，甚至到临终前都不肯说那个男人一句不好的话吗？
所以他从不相信什么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他接近颜欢是有目的，他一想到程家就会恨的全身血管几乎都要爆裂，他处心积虑要攻破颜欢那道防线，却被这女人轻而易举的躲开……
就连现在，他真心真意的提醒，都在颜欢警觉防备的目光下变了样。
早知道这样，他才不费这些唇舌提醒，洪琛想害程漠北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况且这也正顺了他的意。他就希望看到程家的人遭遇不幸的，不是吗？
然而颜欢也是程家的人……
程漠北受到伤害，颜欢也会痛苦。
秦子涛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的血管一根一根都暴突出来。他唇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的失态，他想给她留下最后一点好印象。
原来在这场战役中，他早就输了。
“颜欢，”他轻声一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程家是有目的，但在这件事的提醒上，我没有掺杂任何个人因素。”
“原来你真的是有目的的。”她勾勾唇角，她的目光让他越来越有距离感，“你想对程家做什么？”
“时机成熟了，你会知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希望如果那一天来了，你会早有心理准备，可以全身而退。”
他的笑让她困惑，他的眼底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温暖。
“很多像洪琛这类的人，都会想方设法与上流社会沾亲带故，拿他们当保护伞，人前做着白道生意，而在那些别人看不到的废旧厂房仓库里，做着不法交易。往往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些废旧的不动产，只当个顺水人情送给这些大佬，连过户手续都没办好，写的都是上流人士的名字。”
“不出事还好，一旦东窗事发，他们也是要受连累的。”
秦子涛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告诉程漠北，提防洪琛。”
颜欢愣愣的站在原地，秦子涛的话她一字一句都牢牢记在心里，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心中突然一阵酸楚。
那酸楚也仅仅持续了几秒钟的光景，之后便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秦子涛最后回过头望望她，隔着几棵梧桐树的距离，她竟能看到他唇边那一抹温柔。他回过身，只是简单的冲她挥挥手。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陆续走出教学大楼，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穿梭在这条校园的主干道上。颜欢还在愣神，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扬起的白衬衣，仿佛阳光下自由翱翔的鸽子。
他们活力四射，挥霍着独属于青春的色彩，把她跟秦子涛隔在路的两端，她只能从他们的身影缝隙中看到他缓缓回身，缓缓离去，缓缓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再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程漠棠不知从什么地方匆匆跑出来。
“颜欢，帮我挡一挡后面那个人！”她路过颜欢身边，皱着眉头低声嘱咐了一句，接着又大步向前行进，每走两步都要回头看看，然后更是一脸烦躁和无奈。
颜欢赶忙追上去，拉住程漠棠。她这一身打扮与早上出门时不同，今天因为要跟陈翩见面，她特意选了一条色彩淡雅的连衣裙，与平时的作风截然不同。
可现在，她竟又换上了平日里最常穿的白T恤牛仔裤，裤子上又是链子又是破洞。妆容也从早上的淑女妆变成了朋克妆，头发一侧还抓上去扎了几条小辫子。
身后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登山手杖别在包上。
“喂，”颜欢拦着她，惊讶的问道，“你这是要去露营？”
程漠棠不语，只是焦躁的看着身后。
颜欢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你是要去跟踪裴翊和裴安安！”
“是！”她一脸焦急，“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这么多！你先帮我把那人拦下！”
颜欢看看后面，一个男人站在梧桐大道下东张西望，颀长身材，英俊文雅的长相，即使在找人也是这么不慌不忙。
倒很像古时候那种儒雅谦卑的文人，彬彬有礼，而又带着几分艺术气息。
她一怔，这人不是……陈翩吗？
“你要我拦的人是陈翩？”颜欢一头雾水，“那不是你偶像吗？”
“偶像？”程漠棠懊恼的朝她翻翻眼睛，“对，呕吐的对象！”
“果真是距离产生美……”她发现陈翩的目光向这边投注过来，忙不迭的往颜欢身后躲。“这男人只能远观，不能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