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让程漠北在衣帽间外等了好一会儿。
可当她换上那件她“改的最得意的衣服”笑意盈盈走出来时,却发现他的神情在一瞬间由刚开始的热情变的黯然。
好像被人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程漠北呆呆的站在那,身子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她的美。
她从他凝重的双眸中看出异样,觉察到一片阴影正慢慢攀爬在两人之间,横亘成了一座冰山,刚才还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
颜欢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试探道,“漠北,怎么了?不好看吗?”
程漠北不言,脸上写满无尽的低落与沉默。
她继续笑着说,“这个……也是我从你那堆图纸里翻出来的,不过这是我改动的最少的一件。一看到这件礼服的设计图纸,我就被它迷住了!”
“所以我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做了出来,而且特意去买的好料子,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呢!”
她兴奋的拉着他的手,一点点把改动的地方指给他看,“你画的是单肩式,可我的身材不适合单肩,就改成了抹胸式……还有这里,我稍稍改了一下裙摆……”
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靥如花。
裙纱轻扬,薄如蝉翼,配上颜欢明朗的面容,很难让人不心动。
然而程漠北却轻轻侧过头,眉间忧伤一闪而过,嘴角抽动几下,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波澜起伏。
“漠北,你看这里……”
颜欢兴高采烈,还想说下去,他却轻轻按住她的手,冷冷吐出几个字,“换下来吧。”
她怔住。“漠北……你觉得……不好看?”
“换下来。”他低头,“这个……原本是我给安安设计的,是只做给她一个人的。”
颜欢终于明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片冰凉的阴影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那并不是自己多心。
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边,表情僵住,似是有人将她的心从胸腔里血淋淋的掏出来,狠狠扔在地上践踏。
时间可以抚平伤害,可以带走回忆,有些东西却永远不能抹掉。过去的虽然是过去,然而过去一直存在。
是她太幼稚,以为时间带走过去,她就真的能和他共赴未来好好过日子,却忘了,裴安安这三个字永远存在,永远是程漠北的一段历史。
而历史,又怎会被人轻易忘记?历史是人身上的胎记,即使可以用各种高科技手段去除,还是会留有印记啊。
颜欢不知站了多久,他们之间的气氛渐渐冰固,仿佛连呼吸都变成了尴尬。
她强忍着泪水,强作欢笑,对程漠北说,“是这样啊……那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知情……”
“呵……”她想笑,眼泪却一个劲儿往下掉,她慌乱的抹抹,还是不住的点头抱歉,语无伦次。
“我真不该乱动你东西,不该随便改随便做……我这就换下来……以后我再也不乱动你东西了……”
“颜欢……”程漠北心头掠过一阵不忍,他伸出手想揉揉她的秀发,想抱抱她,却被她猛的一下子躲开。
“颜欢,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她用力拉上帘子,把自己跟他隔绝开。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狼狈的窘样。
她在更衣间的镜子里努力冲自己笑,努力告诉自己,镜子里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程太太。
她三两下脱下那件衣服,扔到一边,冷冷的瞥两眼,告诉自己,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人都走了,还留着衣服有什么用?
特意给裴安安设计的,又有什么用?况且程漠北不也把那个设计稿跟那些废稿堆在一起吗?
她不停安慰自己,却发觉心里的疙瘩越结越紧。
为什么程漠北就没特意给她设计一件衣服呢?
她一抬头,发现已是泪流满面。
镜子里那个女人,真丑。
……
颜欢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了好几天,程漠北在她面前倒变的小心翼翼。
无论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会顾及到她的感受,竭力避开那些敏感词,不光裴安安这三个字不能提起,就连晚礼服、设计图、布料、改稿这样的字眼,程漠北也在她面前小心避讳。
程家人在下班之后谈论一下工作,这在从前是常事。
然而因为程漠北不想刺激到颜欢,连工作也不放在家里谈,这些服装业用语更是成了禁地。
那些天,程漠北都是在父母的书房里,拿着销售报表和设计图纸小声跟他们讨论下一季新品发布。
方惠娇被弄得一头雾水,连声责问程漠北是什么时候改行当商业间谍了吗?讨论公事也要这么鬼鬼祟祟?
那几天不对劲的气氛终于在程漠棠的爆发下迎来了终结。
某一天的早餐时间,程漠棠又大咧咧的说起裴翊。
裴翊这个,裴翊那个……裴翊在筹备时装展,裴翊办事能力超凡脱俗……
然后桌子下面的脚,硬生生挨了自己亲哥哥重重一踢。
她抬起头来怒目相向刚要发作,却见程漠北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收声。
她终于忍无可忍,手里盘子筷子一掀,腾的站起来,“程漠北,你想干什么?现在家里连句话都不能说了是不是?国家还给我言论自由呢,到你这直接给我剥夺了!你什么意思?”
程漠北瞪大眼睛,不停给她使眼色。
程漠棠不依不饶,“我就提裴字了,怎么了?你俩不是和好了吗?过去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现在又闹什么幺蛾子!”
“程漠北,你俩闹腾也得有个限度吧!能不能不要每次你俩闹出事来,就要牵连全家人都跟你们受罪?这样很不道德!”
程漠北一言不发,一手撑在桌上扶着头挡着脸,一边偷偷瞄颜欢的神情。
颜欢还是面无表情,愣愣坐着,看不出她心里的情绪。
“徐阿姨,弄点点心饮料放到后院阳光房里!”程漠棠大喊,冲着颜欢瞪瞪眼睛,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出来。
“大嫂,”她翘翘嘴角,“能不能邀请你后院一坐,单独谈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