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国维沉默许久。
程漠北看到，他脸上浮现着一种冷漠而阴狠的神色，这种神情，与他印象中那个与世无争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竟有些害怕，后背一阵发凉。
屋里的气氛令人压抑。
“漠北，”不知过了多久，程国维终于开口，他的目光停留在程漠北脸上，“如果颜欢从前跟别人好过，你还能接受她吗？”
程漠北愣住，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样的话。
好过？具体指什么？
程国维笑笑，“当年，我是方家企业里一个普通的部门经理，那时我只想着有一天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得到该得到的一切……”
“可是那年我碰到你妈妈，我的人生就开始转变，速度之快让我自己也招架不住。我的路，已经由不得我自己迈步子。”
“你外公看中我，要把女儿嫁给我。所有同事员工，表面祝贺，背地里都在议论纷纷……一个没钱没背景的穷小子突然走了****运，娶了公主，要么就是手段太高明，要么……就是这个公主有问题！”
程漠北屏住呼吸，他越来越觉得冷，心跳的声音似乎要鼓穿耳膜。
“妈妈有什么问题？”
“她当时刚好失恋。”程国维看着窗外的远方，神情凝重，“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人……然后那个男人抛弃了她。”
毫无保留……
程漠北总算明白他那句“从前跟别人好过”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自己的母亲在嫁人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在这个年代，或许已不再讲究什么贞洁观，可在父母的年代，尤其母亲还是一个大家闺秀……出了这种事情，父亲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那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程国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笑我头上戴着一顶绿帽子，走上结婚的礼堂。”
“这样的婚姻我本来不想要，可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原因可想而知……一个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机会，或许远比那层******重要。
就这样，年轻的程国维接受了一切。
“爸……我跟你的观念不一样。”
半晌，程漠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有过去……你不能活在妈妈过去的阴影里，她的未来是属于你的。”
“是啊，”程国维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当时我也想过要跟她好好过日子，可她……”他的眼中流露鄙夷，“可她婚后还跟那个男人有来往。”
“什么？”
程漠北心里一惊。
每个人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看上去忠厚老实的父亲，却有着如此强烈的报复心，看上去贤惠能干的母亲，却隐藏着婚内出轨这段不堪的过去。
他曾和裴安安爱的如胶似漆，他曾和裴翊称兄道弟，他曾以为的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值得信任的人，原来不过都是面具舞会上的过客。
假面的微笑他看过太多，世界仿佛一下子缩小成一个孤单的小岛，他独居岛上，不敢信任别人，也不敢被别人信任。
那么颜欢呢？
他的心痛起来，微弱的痛楚，却像暗夜中点亮的一根火柴，牵制住他所有注意力。
“所以我一直无法原谅她，”程国维继续说，转眼看看程漠北，“爸爸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怀疑过你的身份。”
“我和你妈刚结婚不久，她就怀孕了，恰好那时我发现她跟那个男人还有来往，我便怀疑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后来，一直到你十多岁的时候，我偷偷带你和漠棠去做了亲子鉴定。”
程漠北对这件事情有印象。
那时他正好遭遇绑架，被绑去了颜欢住的那个小村子里，一个黑漆漆的荒废的小木屋，四周都往里漏风。
麻绳勒的他手腕钻心的疼痛，痛过之后，两只手都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偶然听到绑匪给爸爸打电话勒索赎金，他清楚的记得绑匪那脸失望和愤怒。
赎金的问题没有谈妥，他的父亲并没有及时救他，反而犯了绑匪的大忌讳——报警。
幸亏颜欢碰巧在那周围玩，才六七岁的小女孩，竟跟那群人高马大的亡命之徒周旋了一个下午，瞅准了机会带他逃了出去……
程漠北现在想想，才觉得后怕……他现在才明白，当时爸爸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救他。原来，他的爸爸一直都没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这件事之后，亲子鉴定的结果才出来，程国维对他的态度才有了些许好转……但与方惠娇多年积怨，让他即使在面对自己一对亲生儿女时，也做不到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疼爱他们了。
“我都明白了……”程漠北点点头，恍然大悟之后，心里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凄凉和悲痛的情绪袭来，他得倚靠着墙边柜才能勉强站直身子。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是程国维的儿子，如果那次绑架没有颜欢及时出现，恐怕程国维会借助绑匪的手，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神不知鬼不觉。
“你还是没明白。”
程国维的眼神里有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漠北，我要告诉你的是，女人不可信。枕边的女人，也许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用自己的命去救她，就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你怎么知道，她有一天不会背叛你？”
程漠北眼色一暗，字字清晰，“不要用你不愉快的经历，来评判我的婚姻。”
“颜欢值得……我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那么她对你忠诚吗？”程国维冷笑，“我听说，她曾经也有个男朋友，叫钟乐天，对吧？”
程漠北一怔，这个名字是第三次出现在他生命中了。上一次，这个名字与裴安安和洪琛有关，这一次……怎么会从他父亲的口中说出来？
他不禁对钟乐天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那是她的过去。”他声音压低，透着一种坚定，“我才是她的现在和未来。”
程国维转过脸来，许久，他的脸上浮现出轻蔑和嘲讽。
“你确定……没有跟别的男人共同拥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