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怀月像个纸片，觉得风一吹就要飘走。脸色不光白，白里透着灰，她就是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嘴唇也破了，翻出来露出里面惨白的肉。
胡言起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不能在白天出来，你快要灰飞烟灭了。
仇怀月说：不用你可怜，快快从小起子的身体里面出来。
胡言起说：我就是小起子。你认不出来了吗？
仇怀月喘着气说：你骗不了我的，你到底是谁？
胡言起拿出锦文阁说：快进来吧。
仇怀月说：哼，这是小起子的锦文阁，你把他杀了？
胡言起说：仇怀月，你是不是魔怔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说完，径直往前走，不再理睬仇怀月。
仇怀月实在是飞不动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要不是学校的这片小树林是蓝妖们经常待的地方，集聚了足够多的阴气，仇怀月只怕早就烟消云散了。仇怀月只能坚持七七四十九天，没有胡言起的锦文阁，没有胡言起给她续能，她的魂魄在阳间停留不了许久，她退回到小树林，看着胡言起的背影说：装，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说着又掉下眼泪：小起子，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整个小树林里都是风声，其实都是仇怀月的哭声。
胡言起走得很快，专门挑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走，他穿过了一条热闹的马路，沿着运河快走，不时回头小心的看看，试图发现有没有人跟着。运河边都是景观树，长得郁郁葱葱，胡言起在里面走几乎发现不了。快到人民公园的时候，他穿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面的房子破旧潮湿，已经没有多少人住。在一间两层小楼的门口，胡言起停下脚步，左右探望，轻轻的敲门，有一会没人来开门，胡言起有些着急，敲门声加重了一些。终于门开了，开门的是长着一张马脸的毛重阳。
屋子里点的是蜡烛，光线很暗，胡言起垂头丧气的坐在烛光下不说话。
毛重阳站在边上，阴着脸问：怎么样？把俞佩青送回去没有？
胡言起不说话。
毛重阳长叹一口气说：鉴真啊，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胡言起抬起头愤怒的看着毛重阳说：你有什么苦衷，一定要弄死师哥。
原来此时的胡言起只是一个肉体，他体内的灵魂却是毛鉴真。
毛重阳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没有胡言起的肉身，你根本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救你谁救你。
毛鉴真说：你救我？我不明白，你救我就要起个通关垚，把师哥活活害死？你救我就要这么大费周折，把我的肉身烧掉？
毛重阳脸色微变，有些吃惊：你说什么？
毛鉴真冷笑道：老爹，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蓝妖不可能去烧我的肉身，这对它没有一点意义，只有阴阳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你把我的肉身烧了，我再也不能回阳，你这是在救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老爹。
毛重阳说：臭小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毛鉴真说：你别忘了，我和师哥曾经共用一个肉身，他心里的想法或多或少我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他隐藏的很深。但是自从那次群鬼攻击师哥家，攻击我们的时候，师哥心里就在怀疑你，只是他根本不会想到你有害他之心，也许他只是想你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可是，结果居然是这样的，师哥在的话，他的心都要碎了。
毛重阳不说话，陷入到深深的自责里。
毛鉴真说：老爹，我死活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奥秘。你跟我说闭关是不是也是假的。
毛重阳说：是的，我并没有闭关。我一直在晨风中学。
毛鉴真说：老爹，你告诉我吧，我是你的儿子，有什么苦衷我们一起解决，何苦要致师哥于死地。
毛重阳说：一言难尽啊。
毛鉴真说：你知道吗？我刚才看着仇怀月的眼神，内心的内疚都要爆炸了。要不是你把我锁在师哥的身体里，我宁愿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愿做一个卑鄙小人。
毛重阳骂道：鉴真，父亲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千万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你以后要好好的活着，你师哥的牺牲才不白费。
毛鉴真不停摇头：不行，我这样活不好的。
毛重阳低声说：鉴真哪？你知不知道在阴阳人里面有条不变的定律？
毛鉴真问：什么定律，我怎么不知道。
毛重阳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毛鉴真，毛鉴真看着他，静静的等待。
毛重阳犹豫再三说：阴阳人在世上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伴侣没有后代，和阴阳人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毛鉴真插嘴说：这有什么关系，和师哥的死有联系吗？
毛重阳说：你就听我把话说完，今天我一股脑的告诉你，听完你就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毛鉴真不敢再插话，认真的听着。
毛重阳继续说：最关键的一条定律是，阴阳人不可能有后代，就算有，也要早早夭折。
毛鉴真又想说什么，被毛重阳伸手阻止，接着说：自从我有了你后，无时无刻不被这条定律困扰着，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学说话、学走路，天真无邪，这么可爱，我能看着你早早夭折，离我而去吗？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提高修为，专门学习了西域的续命之法，采集天下的灵丹妙药，就是防止你哪一天离我而去，幸好你的童年在我的悉心注意下，没有出什么大事。我曾经一度认为那条定律是不靠谱的，只是一个传说。可是在你二十岁的那年，你还记得吗？在昆仑山采药，你非要和我一起去，结果在半山腰天气陡然大变，你掉入万丈深崖。当时我就说完了，那条定律虽然晚了十几年，但是终究还是来了。
毛鉴真一直想说话，插不上嘴，终于在毛重阳喘气的档口说：那次虽然危险，但是我并没有事，我落在一棵大树上，一点事情都没有，老爹，什么定律定然是假的。
毛重阳说：里面的隐情你根本不知道。毛重阳欲言又止，眼睛盯着玻璃窗发呆。
毛鉴真说：老爹，快说呀，卖什么关子。
毛重阳说：好吧，今天我就全都告诉你。鉴真，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的母亲是谁。
毛鉴真说：对，老爹，是谁？我问了你二十五年了，你都不肯告诉我。
毛重阳痛苦的说：你的母亲不是人，是鬼。
毛鉴真一脸惊讶：什么啊？你说什么？
毛重阳的脸扭曲的像一张老树皮，他说：三十年前，我学艺出师，行走天下，在抓鬼的过程中，被一个女鬼的美貌和善良迷住，手下留情，没有抓她，也是一时贪念，一时顽皮，我把她带在身边。就像是你的师哥带着仇怀月那个丫头一样。
毛鉴真说：不可能，人鬼殊途，连摸都摸不到，又何况生小孩，老爹，你别拿些玩笑话来骗我。
毛重阳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那是在一次抓鬼的过程中，我记得那次是在一个派出所，有两个被严刑拷打死掉的冤鬼闹事，经常导致犯人发神经，其中有几次把警察打到重伤，有一个快退休的老警察最后在派出所离奇的自杀，第二天他就可以退休了。他的老婆很相信阴阳之法，来求我去调查原委，就算死也不能不明不白，再说如果是自杀，那她将少拿到一大笔的抚恤金。我接了那个案子就去了，到那一看就是那两个厉鬼所为，一男一女，而且还是兄妹，他们生前被冤枉杀死了同村隔壁的一家五口人，因为当时有纠纷，自然怀疑到他们头上，结果被曲打而死。我很快找到他们，将他们收掉，可是那个女孩太漂亮了，又善解人意，当时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不知怎么就被她吸引住了。她的一言一笑，举手投足都把我迷住了。
毛鉴真说：那个就是我妈？
毛重阳说：是的。我把他的哥哥送进了重生门，把她留下了。教她练功，助她提高修为。
毛鉴真说：可是，后来又是怎么生下的我呢？
毛重阳说：事情可能就是注定的，有些事真的没法解释。原来你妈当时出生的时候是双胞胎，因为家里穷，再加上上面已然有个哥哥了，就把其中一个女孩送掉了，再也没有见过面。可是随着我教她的技艺越多，她的修为越高，后来居然能感应到她的妹妹。也是我们在热恋中，什么都不管，眼里只有对方。她带着我找到了孪生妹妹，那时候你妈的修为完全可以附身在她身上，于是我们就，就那个了。
毛鉴真说：老爹，你们也太卑鄙了，为了自己的欲望，就不管别人的感受。说完一想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闭上嘴看着生气的毛重阳不说话了。
正说着话，两人听到楼上传来沉闷的呼救声，一听就是女人的声音，感觉呼救声是从被什么塞住嘴后发出的声音。
毛鉴真惊恐的问：楼上还有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