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直觉越来越灵敏,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我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一直在关注我。而且我确定,有两辆车一直在悄悄尾随着我们的车。应该不是刘大号的爸爸指使,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他即使想找人揍我一顿出气,也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也得等这件事不再引人注目的时候,出其不意,找人教训教训我,好给他儿子出气。可惜,车离得太远,看不太清,不过很明显是两辆豪车。
有谁的人生像我这么狗血,所以碰到再怪的事,我也不会大惊小怪。我确信,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当我坐在看守所里无所事事,长时间盯着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物体看的时候,眼前时不时地浮出一些画面。现在,我最长能看到的未来是两分钟左右。当然,身体也一直处于疲惫和饥饿状态,导致我在看守所里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日子过得像猪一样。推动矿泉水瓶这样的怪事,再没有发生。我想,如果我真的有这个能力,应该是碰到情绪有重大起伏的时候吧,就像在校园里的那次,我气得眼眶都快裂了。
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曾经数次梦到同一个奇怪的场景,虽然也有蓝天白天和太阳,但和现实生活就像两个世界,那里的建筑物高大稠密,高得耸入云霄,房间却像蜂巢一样拥挤,那里的人们跟我们长得都差不多,却都能像鸟儿一样飞翔。人和动物、植物和谐相处,到处是勃勃生机。
肚子咕咕在叫,妈妈端上饭菜。还是熟悉的味道,真香,普通的白菜都做得这么好吃。我吃得风卷残云,赞不绝口,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奶奶怎么还不来吃?”
“你就是恋着你奶奶。她几乎白天都出去,有时候到夜里才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我问她,她也不说,我跟踪了她几次,不是跟丢了就是被她识破。”
皱起了眉头,奶奶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不过,这样也好。中午饭钱省下不少,也没人跟我吵架,而且你奶奶还给我钱,上个月给了900块钱生活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反正有钱就好。”
妈妈也不是无业,我上学时,她会出来到商场边上的夜市上摆地摊,卖些小孩衣服什么的,贴补家用。这个地段紧靠商业街,人流密集,生意说不上太好,可也不坏。自从我出了事,她光忙着托人办事去了,也就没再去。
这个家本来就没有底,一场官司后漏个精光。妈妈刷完碗筷,看我情绪还算稳定,便急忙拿着她的东西,出门摆摊挣钱去了。看着妈妈的背影,悔恨像翻江倒海一样包围了我,我任性一次,伤到的是却最亲近的人!
我因打架被学校除名,已经不可能再回学校读书,可生活总得继续,眼下最大的困难就是钱,生活费、罚金,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什么技能也没有,可我也不能一直赖在家里,腆着脸等吃喝,就算妈妈肯养我,奶奶那刀子嘴也会够我受的。
被关了将近两个月,初夏的下午,阳光透窗而入,有些闷热。我坐在自己床上,凝视着奶奶的小屋,小屋还是挂着锁,但没锁上。她们都不在家,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不知为何,我身上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感觉我只要往西偏房那边一靠,奶奶就会出现。眼前的幻象告诉我,两分钟之内,奶奶肯定不会来,但两分钟之后呢?我不敢保证。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两个小时在我的紧张情绪中一晃而过,手心里都是汗。奶奶没有来,我不安的预感仍然在,可我不能再等了,奶奶一回来,我还怎么进她的屋?
我刚起身走到院子里,想打开奶奶的房门,却看到眼前的画面有了变化。不到两分钟,大门将被打开,奶奶走了进来。我赶忙躲进自己房间,心扑通扑通直跳。
呼息还没有平稳,奶奶便已开门进院,急匆匆走向自己屋门,眼睛往我这边窗子瞄了一眼。
“极天,你在干吗呢?”这个声音透着嫌弃,没半点亲情。“极天,快出来,全家都在忙着挣钱给你堵窟窿,你自己倒享清闲!”
“奶奶”,我推开窗,叫了一声。夕阳绕过乌云边,分下一丝霞光,映在奶奶脸上,像镀了一层金。
“极天,你现在连打架斗殴也会了,将来不得杀人放火啊!再这样下去,早晚你会被推到刑场上,让政府赏粒黑枣吃。你死了不要紧,你妈妈和我怎么办啊?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当初还不如不养你!”
“奶奶,我心里够乱的,您就别说了,行吗?我坐牢这么长时间,您一次不去,您就不想我吗?就算你有一万个理由不去,那我今天出狱,您为什么不去法庭看我?您对我这样,有资格这么指责我吗?不怕等你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我不管你了?”
奶奶气得脸发白,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好啊,到监狱走一遭,你长本事了。瞧你那样儿光头倒霉样儿,你爷爷和爸爸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我们家也光荣地培养出一个罪犯来了。”
我不理不睬,继续质问奶奶:“奶奶,打人是不对,可我为什么打人,你心里最清楚。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你的疯病是怎么好的,你好了以后为什么对我就不好了?”
“解释?什么解释!我之前那不是难得糊涂吗?现在,我为什么不糊涂了,我的人生没有几年了,我只想依照自己的方式快乐生活,不行吗?你是我唯一的孙子,有义务让我的晚年过得舒心。”
“奶奶,我不是小孩儿啦!这些话哄不了我。我敢断定,你和我都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您老人家立即恢复了正常,我却不断地倒霉,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哼,一个大男人不说锐意进取,动不动就耍脾气。我这辈子唯一的错事就是宠着你,把你宠成了一个废物。极家子孙,哪个不是天纵英才,成就一番事业?只有你,平平庸庸,完全毁在了两个妇人的抱蛋教育里,吕永宁我管不了,我现在改还不算晚。你!离得我远远的,明天接着去挣钱,不然上哪儿去给你弄罚金?”
沸腾的心倏地凉到冰点,这是我的亲奶奶吗?恐怕只有东家在训仆人时,才这样吧。我突然间没了力气,不愿说话,看着奶奶走回屋里关上门,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直到一阵狂风刮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