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敏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有什么东西从嫁妆里飞了出来，落在她的头顶上，将她的云鬓压得摇摇欲坠。
她看到有微黄色的爪子紧紧的抓在她的发丝上，不由的凄厉的尖叫了起来：“什么鬼东西，快来人，打死它，打死它！”
那东西似是被她的尖叫声惊吓到了，又簌簌的飞到一边的树上。有一些温热湿黏的东西淋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为了比过颜染，精心打扮的妆容，立刻变的狼狈不堪起来。
她定睛一看，竟是一些鸟屎黏黏糊糊的粘在了脸上身上，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立刻熏的她几乎要昏过去。这味道配合着她精心熏染的馨香，香臭交杂，变得诡异莫名，让人止不住想要呕吐。
偏偏那对罪魁祸首正趾高气昂的栖在前院的大树上，脖子上大红色的蝴蝶结闪着耀眼的光芒，似是得意洋洋的望着她，还不时挑衅的向她嘎嘎乱叫。
恨恨的望向树上那对大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当下便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向它们砸去。
凌空之中却突然又蹦出一颗小石子，将那石块生生的打个粉碎。
“是谁？”她一脸愤恨的往外望去。
一个矫健如风的身影迈了进来：“是我。”
颜染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君南冰的脸色却阴暗了下来。
果然，送这十二台聘礼的人正是君夜析，而那支簪子恐怕也是他费了手段从赵氏手上得来的吧。他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事情？
然而，作为一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他终究还是轻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还亲自替你娘跑来补送聘礼了？这可不合规矩。”
看到君夜析的面色不对，他的话锋又生生一转：“不过颜大人向来开明，必是不会介意的。”
颜铭远看他望了过来，立刻捻着胡须点头笑道：“无妨无妨，两位君将军能亲自上门下聘，颜府蓬荜生辉，怎会介意那些规矩？”
看君家父子的脸色，今日之事他们必定不是商量好的。
在君夜析出现之时，虽然君南冰只是一刹那的有些失态，却也被他看在眼里。看来，君家的内里已经十分不睦了。颜铭远暗自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对大雁似是认出了君夜析，欢喜的拍了翅膀向他飞去。在路过颜敏身边的时候还挑衅般的抓了把她的头发，让她痛的几乎蹦出泪来。
“君将军，你这对大雁有些过分了吧。”她不敢在君夜析面前造次，只得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娇弱委屈的望向他。
那对大雁看她望了过来，不甘示弱的又是嘎嘎两声，看的她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君某早就听说颜家大小姐端庄大方，想必不会和一对畜生计较的吧。”君夜析却看也不看她，目光扫向立在一旁的颜染。
“这对大雁是我特意去外地猎的，又驯养了一阵子。若是养在池子里，应该能养很久。”
他高声对颜铭远说道，目光却依旧望向颜染。
颜铭远喜嘴都要合不拢了。眼下已是隆冬时节，要去猎一对活雁该要往南跑多少里。虽然这门亲事不为他所喜，可是颜家女儿能够受到这样的尊重，他也是与有荣焉。
君南冰的脸色却又不好起来。
之前赵氏借口身上不爽利，想要磋磨他床头侍疾，却被他借口军中有事，躲了过去。没想到他竟然万里迢迢跑去南方猎雁。
虽然他也给赵氏买了几个侍婢，可赵氏明明是心中有火发不出来。岂是几个侍婢可以消解的了的？
更何况镇北将军府占地并不大，又因君夜析并非他们亲子，所以也不过占了个小院子。连个花园都没有，哪里来的池子放养这些畜生？
难道他竟是想搬出去？就为了这个女子，连多年的养育恩情都不顾了？
他望向颜染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凛冽之意。现在他老了，唯一能撑住镇北将军府的唯有君夜析而已，若是他搬出去，那君家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笑柄？不行，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本来他顾念着当年与孟岐山的一场故旧之情，又垂涎孟家的传世兵书，这才任由事态发展。可是看样子，君夜析已经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这样的话…
他的心中升起了几分杀意，却忽然想到之前颜敏所说的生育有碍。若是襄城郡主真的生育有碍，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日后他大可过继了远方的子侄，将他们的毕生所得都接管下来。
他按捺住心中的杀意，眼中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光芒：“我儿能得襄城郡主如此佳妇，真是苍天庇佑。我会催钦天监尽快定下吉日，早日娶襄城郡主过门。”
他用慈爱的目光望向颜染，就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满意于小辈的纯孝一般。
颜染的心却微凉了起来。刚刚君夜析一进门时，她就发现他的右脚似是有些受伤，脚步并不平稳。连颜铭远似乎都有些察觉，不停的往他的右腿扫。
而君南冰身为他的父亲，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院中突然有呼哨声响起，那对大雁突然双双腾空而起，在前院的上空展翅飞翔，翩跹不断，划出优美的弧线。宛若穿了羽衣的窈窕少女，在空中翩翩起舞。
过了许久，那对大雁似是跳的累了，这才又徐徐栖回他的肩头。相互依偎着，像是一对深情款款的恋人。
“真漂亮，大雁还会跳舞！”颜韵诗扶住颤颤巍巍的颜老夫人，有些激动的失声叫道。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对大雁，流露出一抹贪婪。
君南冰却目光晦涩的望着自己抬来的聘礼，第一台便是一双熠熠生辉的金雁，虽然精巧夺目，可是眼下和这对活雁相比，显然失了颜色。
看到颜铭远犹疑的目光追了过来，他立刻撇开了视线，心中不由的泛起一丝苦涩。
“以后将这雁养在池子里，可以天天让它们跳舞看。”君夜析轻声说道，目光望着颜染。
颜染收回流连在大雁身上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面庞却顿时红透了。
颜韵诗有些坐不住了。按照习俗，这用作聘礼的大雁在嫁娶之后，便会被放归山林。
她的幼子也刚刚定亲，算算时间，必是在四丫头出阁之后。
若是到时候她将这对活雁讨了回去，用作聘礼，在金陵城中可是头一份呢。更不用说这对大雁还会跳舞。
可是怎么听君夜析的意思，还要把这对大雁圈养在家中？这可不成。
她的眼珠子一转，想到之前母亲告诉她的话，不由的轻笑了起来：“我听人说过，这野雁若是养在家中，可是要好大的池子呢。看来镇北将军府果然阔绰，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儿，也有这么大的池子养雁。”
颜染的秀眉也微蹙了起来。她前世与君夜析定亲之后，也曾派人去打听过君家的情况。
镇北将军府因位置极好，面积倒并不大。他的院子更是简单到连个小厨房都没有，若说能养下大雁的池子，恐怕整个将军府都找不到。
难道他想要与她搬出府去…
她的脑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转头望向他，却见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似是猜到了她所想。
心中仿佛涌起了一丝蜜意，连嘴里也甜津津的，满口生香。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甜笑，似是怕被人察觉，又垂下头去。
“将军府中并没有这么大水池可以养雁。在我看来，囚禁它们狭小逼仄的府中，倒不如放它们归于山林安居。”君南冰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望向君夜析，眼中露出警告的光芒。
君夜析却并不理会他的目光，沉声对颜铭远说道：“皇恩浩荡，前些年我征战蛮夷之时，圣上曾经赏赐给我一座宅院。那宅子虽然位置不佳，面积倒是不小。我打算修葺之后，用作迎娶四小姐的新居。这对大雁，到时候便放养在那里吧。若是它们想要离去，倒也无妨。”
颜韵诗的眼中冒出怒火，目光阴森的望着一旁垂头不语的颜染。这个四丫头命还真是好，明明上有苛责的婆母健在，却可以独立门户，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不过，君家家大业大，能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出去过？
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望向立在一旁的君南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君将军可是君家的独子，怎能父母健在就独立出去？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吧？我看君老将军恐怕也不赞成呢。”
君南冰却面色复杂的立在一旁，没有立刻应声。
往日君夜析除了东征西讨，四处平乱，从不关心府中的庶务。他多年来获得的封赏之类，大都被赵氏收了起来。
至于他提及的那处宅院…
他的目光一闪，一时竟不敢与君夜析对视。
那处宅子坐落于皇城的西南角，虽然离热闹的王府井有些距离。可胜在周围居住的都是清流文官，人文环境极好。
宅子十分敞亮，里面亭台楼阁，层峦叠嶂，养下两只野雁自然不是问题。
可他在赵氏的撺掇之下，早就抱了个远房的子侄养在了里面。还将替那孩子上了君氏的族谱，唤作二郎，认作了君夜析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