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头俯身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菜刀,随手一抛,就向着诺雅面门之处丢了过去。诺雅看似漫不经心,头也不抬,却眼疾手快,在人群的喝彩声里,将那把快刀稳稳当当地接在手里,面不改色。
一阵鼓掌喝彩,有人絮叨私语:“看着手底下是有些功夫的。”
薛老头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见她手腕一翻,手心里出现一颗蚕豆,似乎是随手一弹,那蚕豆好巧不巧,正好弹落到油锅锅底,厚实的铁锅竟然立刻开了一个口,锅底的热油淅淅沥沥地流出来,有的滴落到下面的火上,竟然也不会腾起火焰,还有一股浓郁的醋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黄老大,那锅漏了!”一个狗腿子最先发现了问题,惊疑地道。
黄德兴顿时也慌了手脚,须知道那醋比油重,锅底的位置都是食醋,若是下面食醋漏个干净,岂不就没了效果?
“换锅,换锅!”
黄德兴忙不迭地吩咐身边的狗腿子,哪敢耽搁?那些狗腿子得了命令,立即颠颠地跑到旁边的摊位上抄过来一口铁锅。
“我们可是提前有言在先,不能借助其他的家伙什儿的。”诺雅不急不慌,满不在乎地道:“锅底漏了,补上就是。”
说话的功夫,锅底的食醋也就流完了,淌出的热油腾起阵阵火焰,诺雅见时间差不许多了,顺手从案板上团起一块面团,在薛老头调制的挂浆里一滚,向着漏洞之处一弹,使了一点力道,暂时堵住了破孔,油流得慢了起来。她抓起鱼飞速开膛破肚,去鳞改刀,不过眨眼之间一气呵成,然后清洗干净,在挂浆里滚了一圈,见油温已经差不许多,就开始入锅炸制。
薛老头在一旁冷冷地指点道:“鱼头上要包住湿毛巾。”
诺雅丝毫不以为意:“我怕万一再闷死它。”
一句话气得薛老头直翻白眼,赌气扭过头不说话。
诺雅看似漫不经心,手中却是暗中渡出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鱼体内,插科打诨的时候,暗中集中精神,丝毫不敢懈怠。
“好了!”薛老头提着鼻子闻,又忍不住扭过头来唠叨:“火候差不多了。”
“这次就听你老头一次。”诺雅嘻嘻一笑,将鱼捞出,利落地勾汁上芡,色泽红亮,昂首翘尾,倒是像模像样。
薛老头不屑地冷哼一声:“闻着倒是那么一回事。”
黄德兴在一旁却是嗤之以鼻:“嘁,你这鱼都死翘了,动都不动一下了。”
众人看过去,可不就是,虽然鱼头没有炸制,鱼目澄净,却毫无生气。
“我都说过了,这条鱼乃是个酒鬼,一杯酒下肚也就精神了,立即生龙活虎。”
一旁有围观的百姓早就准备好了酒,急呵呵地端过来,诺雅接在手里,倒进那鱼嘴之中,那鱼嘴与鱼鳃一张一合,竟然果真吞咽下去,而且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那鱼不仅咽下了酒,而且瞬间精神起来,在盘子里一个鲤鱼打挺!,有炸焦的鱼肉竟然从鱼身上自动脱落下来!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太诡异了!这死透的鱼怎么可能还会动?
人群就是一阵惊呼!众人指指点点,瞠目结舌。
诺雅将手里的酒接二连三地倒下去,那鱼才逐渐老实起来,不再动弹。数诺雅手边上的酒杯,竟然有十八个!
“终于醉成一滩烂泥了。只是可惜,这鱼喝酒太多,一盘子鱼肉也糟蹋了,难以下口。”诺雅惋惜地道。
“怎么样?黄德兴,愿赌服输吧?”旁边围拢的百姓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冲着他起哄。
黄德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满是不甘,冷哼一声威胁道:“你是谁?可知道跟我黄德兴作对是什么下场?”
诺雅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哎呀,简直吓死我了?我还真不知道,只是好奇不过区区一个地痞无赖,怎么就能在邯郸城里横行霸道,无人招惹?”
黄德兴得意一笑:“爷不给你点颜色,你自然就不知道爷手眼通天的本事。爷能独霸一方,自然有自己的后台。奉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乖乖地赶你的路,否则,大爷我绝对让你出不了邯郸城!”
“看来,这是恼羞成怒,想要反悔了?”
黄德兴恬不知耻道:“是你们反悔在先,有初一自然就有十五。”
诺雅转身问薛老头:“你答应将御扇传给他了?”
薛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废话,老头我要是答应了,还用寻死觅活地做什么?我只是说赌输了就受他拜师礼,何曾答应过将御扇传他?”
黄德兴理直气壮地道:“你无儿无女,孤老头子一个,我作为你唯一的徒弟,这扇子自然就是要我来传承的,毫无疑问!”
黄德兴没脸没皮,一时之间,竟然噎得薛老头吹胡子瞪眼,反驳不出来。
诺雅眼珠一转,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听闻这薛老头上面还有一个大弟子,若是论传承,这御扇也是应该有大弟子继承才是,你也不过只是老二,轮不到你头上。”
黄德兴仰天大笑:“一个外乡人知道的还不少,不过老头那不肖的大徒弟人家翅膀硬了,早就飞了,整个邯郸城众所周知。”
“那又如何?人家薛老头不是还没有下令将他逐出师门吗?那就说明人家还是。”诺雅立即驳斥道。
“就算是没有逐出师门又如何?你问问这薛老头,他还愿意将扇子传给那忘恩负义的小子吗?”
诺雅转过头,冲着薛老头眨眨眼睛:“怎么样?老头,说句话吧?”
原本,诺雅这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扯个大旗打发了黄德兴就是,谁知道这老头脾气果真怪,竟然那样迂腐,脖子一横,气哼哼地道:“那孽徒要是还敢回来,老头我将他炖汤喝!”
诺雅心里那叫一个气啊,自己这不是妄作小人吗?早知道就不管这老头,让他自己剁了手得了。
黄德兴一听可就得意了:“你听到了吧,人家压根就不承你的情,你从哪来的,给我滚回哪里去,别在这里乱搀和。”
“得了得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今天吃包子撑着了,我不管了。”诺雅摆摆手,转身就走。
人群里立即有人围了诺雅,数落薛老头迂腐。这事情好不容易有个转机,怎么就将人家惹恼了?若是果真让那黄德兴得手,一肚子坏水,这帮靠吃食养家糊口的百姓们也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薛老头仍旧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副三头牛拉不回来的倔样。
黄德兴得意洋洋地冲着手下一挥手:“全都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老子抢!”
薛老头见诺雅果真转身走了,顿时又急眼了,跳着脚嚷:“你今天要是果真拍拍屁股走了,老头子我跟你没完!”
这老头还真是怪,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上自己了?不过听他的口碑,知道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诺雅也不计较,无奈地转过身,见黄德兴的人已经饿虎扑食一般,向着薛老头扑过去,就要动硬。她一声呼哨,泡泡立即从马车里一跃而出,向着人群扑过来。
獒犬中原并不多见,泡泡如今又粗壮威猛,看起来凶神恶煞,威风凛凛,一声沉闷的吠叫,能惊得人魂飞天外。
人群立即被惊得四散开,诺雅一指中间指手画脚的黄德兴,拍拍泡泡的头:“我总不能再上赶着狗拿耗子,所以,收拾这几只小耗子的差事只能交给你了。”
泡泡出马,一个顶仨,它立即听懂了诺雅的话,冲着场子中间的几个打手就窜了上去。
几个狗腿子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吓得”妈呀“一声惊叫,手忙脚乱地放开薛老头。
那群狗腿子平素里耀武扬威习惯了,但是手底下压根也就没什么本事,只能虚张声势,被泡泡追得狼狈逃窜,也有被咬住了裤腿的,哭爹喊娘,吓得涕泪横流。
黄德兴见几人竟然还抵不过一条犬,气急败坏,而自己又偏生畏惧不敢上前,指着诺雅顿时破口大骂:“臭小子,有胆的留下名头!”
诺雅抱肩一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祖名宗。”
“祖宗,你给老子等着!”黄德兴恶狠狠地道,说完才觉察到受了愚弄,引起周围百姓一阵哄笑。
“好嘞,小子,祖宗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你是不是欺师灭祖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黄德兴今日带人出来,并未带什么武器,因此只能暂且忍气吞声,见早已经有人逃了个没影,冲着留下来的几个人一挥手,不甘心地道:“撤!”
几人哪里还敢逗留,扭头狼狈而逃,只恨自己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人群簇拥着诺雅,兴奋得不行,连连夸赞,适才那个卖米面馃子的妇人竟然还殷勤地问起她娶了媳妇没有。令诺雅感到羞窘地很。
正得意时,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唤:“诺儿?”
诺雅立即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猛然扭回头去,才反应过来,这里怎么会有人识得自己?
身后却只站了一个脸色铁青的薛老头,扒拉开人群,冲着林诺雅后腰抬腿就是一脚:“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