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琓城某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之中，小农民任侠，听到了一些本来不应该是他那个层面的小人物能够触碰到的事情。
若是那个琓城地头蛇白德文没有骗人，这琓城乱七八糟的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夜，老白说了许多许多，哪个势力是谁谁当家，他们的核心业务又是啥啥，势力布局又在哪哪，而且还透露了一些秘闻八卦，就连方志远这样见多识广的生意人也是闻所未闻，频频流露出诧异吃惊的表情。
遗憾的是，对于任侠来说，老白所说的这些，貌似跟自己这个小农民，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就当作故事来听好了，听了也是白听，这些故事对任侠来说，也就如同猪八戒听天书一样，一窍不通。
他大约就记住了些许，原来在车站抢自己包的那种混混，在真正的尚黑界来说完全属于不入流的，他们就连混街面的也算不上，老白说那抢包的、那公车上割袋的小团伙在琓城尚黑界来说，是完全上不了台面的。
搞社团的、摆道上的、混街面的，或是依赖他们为生的，还有像他老白这样半黑不白的，差不多就占琓城多少人口了，任侠也记不住，总之依稀记得就是好多好多。
琓城三大极道，任侠还是记住了，那啥东兴社，龙虎山和邪拳道，至于他们是哪根葱哪瓣蒜，任侠忘了。
关于那啥黄字头，任侠哦了一声，自己也是一个男人，这个比较好理解。
提到那个绿字头，任侠想起了今晚上那个举枪射杀自己的司徒浩南，任侠秒懂了。
至于红字头又是什么？任侠咋猜也想不出来，不是吉祥喜庆么？老白摇头，只是指了指天花吊顶，又提到什么古时候一品大员穿的大红袍子啥的。
任侠看了看天花吊顶，挠了挠耳朵，不求甚解。
白字头代表的又是什么，任侠是听方哥和老白争辨了很久，那是因为方哥说除了老白提到的白药和黑医之外，白字头还应该包括像老白的这一种白手起家商人，他们提到什么奶粉、大米、鸭蛋、皮鞋，黑心货啥的，说起来这白字头比起那些黑实力的为害更甚，更让人痛恨。
白德文极之愤懑的道：“方总，我就知道你心里很是鄙夷像我这种半黑不白的商人，有头毛的谁又想谢顶呢，你不要认为我在找借口为自己推搪，我这还不也是被那他麻的世道逼的。”
方志远冷笑了一声，“嘿嘿，好啊，造孽的还有理了，你家开的超市连锁估计没少进那些黑货吧。”
老白摇了摇头，没有回应方志远的诘问，只是叹了一声，朝任侠问道：“小兄弟，你知道世上最悲哀的是什么么？”
是问我么？任侠想了想，是老母亲的顽疾么，是这几年的失收？还是昨晚上的爆头？任侠摇了摇头，对他来说，世上的最悲哀，并没有确定的答案。
“世上最悲哀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你却没办法去改变。”老白叹了一声，又道：“你们还记得龙朔市场还没有开通之前的日子么？”
方志远摇头，那时节他还在西天池念书，对龙朔的事没有太多关心。
“那时节，就是买个面包饱肚子也得排队轮候，最初大家都乐意守这个规矩，不就是排个队么，尽管每一天得花上许多个时辰轮候，可若是最后有机会轮到自己便行了；可是某一天，这边厢来了一个凶巴巴插队的，那边厢又是一个恶狠狠夹塞儿的，好吧，这我忍了，接着又来了一个面包店员工某某亲戚走着后门进去把面包领了，我还得忍，然后，又来了些穿制服的，那栋大厦某某搞管理的，借口来检查工作的，他们都很高兴地领着面包离开了，来的人越来越高级，权力又越来越大，每天的面包就是那个数，领完就没了，我还得忍么？这规矩还得守么？恐怕到了最后，我守的已经不是这个规矩了，我守的只是我全家老少饿死的尸首。”
方志远沉默了，如果这就是世道，他无话可说。
任侠也沉默了，终于也算吃饱了，他人有点乏。
“方总，我老白自问没有你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风骨，我也懂得不黑不白的下场将会是什么，灰呗，是炮灰的那个灰呗，可是琓城从来就是这样，上世纪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老白不像你，我老白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我的基业也在这里，我没有别的路，人家是怎么干的，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能力的谁又乐意去当那个被不均的人呢；坦白说，运私货瞒赋银的我老白绝对有干，这不干不成啊，竞争对手是这样干的，你若还老老实实走律例，市场肯定竞争不过来；黑货我老白也进不少，他们用枪指着我的头，我敢不进货么？可是吃进口的，都被我烧了，我老白一年烧了多少钱？谁又知道！”
房间中沉默了良久，“好吧，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那你具体上想我怎么帮你？”方志远深深舒了一口闷气，点了点头沉声问道。
任侠这时真有点累了，是吃得太饱撑的，便起身说道：“方哥你们谈，我先回去睡了。”阿华早已经替他在隔壁安排了一个单间。
方志远点了点头，展眉笑道：“老弟，你尽管休息，不用太早起来，明天我还有点事便先不回浣月了，工地的事不着急，我们明天中午见了面再说，老哥跟你一起到工地看看。”
“这位小兄弟，先等一下，我还想你听我说几句呢。”老白拉住了任侠的手说道。
看到方哥点了点头，任侠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有点莫名其妙。
“方总，若是我没有猜错，蒋华生肯定是会来琓城的，到时候琓城肯定又是一次腥风血雨了，我老白也不瞒你，我想搭上你这条船，你多少掺点股份去咱超市呗。”老白此刻又变身回到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模样，“我老白算是听出来了，蒋华生走的是阎王的路子没有错吧。”
方志远在谈判时提到了蒋华生打电话给王严，老白也在现场，这关系也没有必要瞒着，便点了点头，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我不清楚，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他们那圈子里的事我没有打算去参与，也不是我能瞎掺和的；何况，我一个搞建筑的，参股你的超市不合适吧。”方志远并没有说的是其实他压根跟酱花生不熟，商人嘛，总要留几张底牌的。
“呵呵方总，你若是还要在琓城继续发展，恐怕便不是你打不打算掺和的事了；而且，还有李自强这个心腹之患，他们如今也只不过是暂且不去招惹你罢了，这个李自强是出了名睚眦必报的小人，司徒浩南的横蛮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白德文指了指任侠，“我看出这个小兄弟身手不凡，却不知道比起那头老虎又如何呢，可是十天过后，无论是他胜出还是战死，结果也不会因此改变的。”老白嗤笑了一声的道。
方志远心里门清，他当然不希望虾仔战败了，那是会死人的，可若是虾仔侥幸打赢雷耀扬，这头老虎更不能战死在擂台上，否则麻烦恐怕便更大了，这头老虎可是林三爷的义子，到时候，李自强便更加有理由动用整个东兴的势力来对付虾仔和自己了，一想到这里便更加心寒了。
老白把方志远的神情看在眼里，脸色一敛的道：“我今晚听到方总想找王子健？这方面我能否帮上忙，只要他王子健人在琓城，我老白便能找得到他，你想跟他合作这个思路是绝对正确的，毕竟他王子健的老爸便是咱广南一把手，有了这层关系，又有蒋华生的援手，想必东兴也得顾忌你了。”
一把手？任侠听到这，心里一怔，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帮臭保安说的话。
“…有啥好奇怪的，这帮公子少爷们有啥不敢玩的，谁叫他们老爸是一把手二把手呢…”
“白先生，打扰一下，你刚才说的广南一把手是谁呢？”
白德文一愕，他留着这个小农民，是因为知道他比较能打，又看出方志远对他比较重视，便想着跟这个小农民处一处关系，最好当然是能够把他挖过来了，有这个小农民做自己跟班，出入岂不是更加平安，当是买个保险也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其实很是鄙视方志远，不就是一个小农民工嘛，花点钱便是，值得那么重视么？
不过既然这小农民问起自己了，不回应也不好，便道：“咱们说的便是总督王严，他是那个王子健的老爸，是咱们广南地区的第一把手，也就是方总刚才提起的那个阎王，咋了？”
任侠挠了挠耳朵，忐忑不安的问道：“他有没有另一个儿子叫那啥聪少的，对了，那么二把手又是谁？”想到自己的仇家也许是如此大有来头的人物，虾仔不禁有点心虚。
“聪少？”老白寻思了一会，不确定的问道：“你问起的那个聪少会不会是林子聪，他可不是阎王的儿子。”
任侠心里一松，不是便好。
“说起这个林子聪，他老爸也不简单。”老白接着又道。
任侠的心还没松完却又是一紧，话说你老白说话能不能不带喘的。
“呵呵，还真有趣了，什么事都凑到一起去了，小兄弟你今晚得罪得死死的东兴社，他们背后的那张保护伞便是咱广南地区的第二把手，林大抚台林向前，那个林子聪便是他的独生儿子啊，咋了，你不会也得罪了他吧？他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啊。”老白有些许莫名其妙，你这一个小农民凭啥跟人家小霸王扯上关系了呢。
那个爆了自己脑袋，把自己弃尸街头的凶残恶少，那啥聪少的林子聪，竟然便是广南第二把手林大抚台林向前家的少爷？
任侠蒙了，任侠彻底蒙了，这个仇还能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