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铭对它这句话理解得很抽象：“你的意思是精神上的……嗯……用我们的坚定意志证明人类文明宁折不弯……这样？”
它转头看向章铭，似乎在重新估量他的智商：“四年前你的思维方式还很客观，现在退化了吗？”
章铭与它沟通的语句不多，一时间惊呆于它直白的沟通方式。
王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在后面小声说：“它没人性的，不必往心里去。”
章铭私下安慰了自己受伤的心灵，又问：“那你为什么说，我们的存在会阻止神复活呢？”
它原本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但面对若干双好奇的大眼睛，只得暂且挪出一些功夫来进行科普。
“若你们稍有一些常识，就应该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吧？薛定谔假设将一只猫同一个毒气发生装置放在一个盒子里，毒气发生装置由一个放射性原子控制，该原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发生衰变，它衰变的时候放出粒子，粒子激活毒气发生装置，猫就会死亡。现在将这个盒子密封，在打开盒子之前，我们无法判断盒子里的猫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也就是说，它处于一种生死叠加的状态中……”
王毅：“不对啊，为什么猫好好的让你放在盒子里呢？它不会叫或者挠盒子吗？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就知道它是死的还是活的啦。”
“这只是一个假设实验，用的都是理想条件，你可以认为盒子是用不会渗透声音的特殊材料制作的。”
王毅：“那也太不要脸了！猫咪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把它和毒气装置关在一起？哟！我在电视上看过这种人，他们开始杀一些猫啊狗啊鸟啊什么的，后来就都杀人了，变态杀人犯全是这么进化来的。你说的那个姓薛的人，他小时候尿床吗？要是尿床就没跑了，绝对是个死变态！”
“这个实验不是真的，没有人将猫关进盒子里——”
“哼！那别人怎么想不出来这么变态的实验呢？我给你说这个人绝对有精神问题！好好的科学研究不去搞，非要假设把猫弄死，绝对该查查他家附近那些没破的命案，保不齐就能查出他的DNA。”
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很真诚的询问：“你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吗？”
“瞧不起谁呀？老子语文超棒的好吗！要不是英语不及格差不多就能上大学了。”
“那谢谢你没有浪费人类的教育资源。”它表扬道。
甘澜揉了揉王毅的头发：“乖啦，别打岔。”
见甘澜将王毅安抚下来，它接着说：“正如我刚刚所讲，那只猫……”
王毅小声嘀咕：“虐猫的死变态。”
它顿了一顿，改口：“我们假设盒子里是一只狗……”
王毅：“虐狗的死变态。”
“好吧，那就一只小白鼠……”
“众生平等，虐鼠的死变态。”
车内忽然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它幽幽开口：“那么，请问，我可以用你代替这只老鼠吗？”
王毅蹦起来：“找揍是吧？我就不信这只有你一个单体，还能打得过我了！”
甘澜勒着王毅的脖子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然后我开着车把装我大哥的盒子压过一遍再一遍，保证他绝对活不过来，现在你可以正常说话了。”
“这个盒子里的王毅，在没有人观察的时候呈现出量子态，一旦有人观察，它的形态就会退化成一种确定状态。也就是说，他究竟是死是活是什么？取决于在盒子之外的观察者。”
甘澜：“这道理我们已经明白，又能说明什么呢？”
“创造了人类的所谓神，也就是自然生成的文明，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根据我现有的研究成果推断，它们好像是一种没有实体的意识体，如同盒子里的那只猫一样，神一旦被观测，形态就会坍塌，它究竟是什么，取决于观察者。我猜测复活神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由观星者这个唯一的观察者给神定性。但现在人类数量超过限制，神被观察者干扰而无法定性。这就是观星者为什么要赶尽杀绝现存生物的原因，因为具备自主意识的生物越少、生物智商越低下，神成功复活的概率就越高。”
甘澜质疑道：“明知道创造出人类会干扰它复活，它为什么还这样做？”
“不，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它设定人类初始值的时候，给予了人恰到好处的智商。这智商不多不少，既高不到突破基因枷锁，也不会低到无法理解基因里的信息。而人类的自主意识不过是这个过程的中间产物，按照计划，这些杂质将随着计划进展而消除。至于我，不过是一个不该产生的意外，人类有句话叫世事难料，应该就是说这种情形吧。”
它越说越疲倦，向后倚靠在位子上，是一副晕晕沉沉的样子。
“我捕捉过观星者的若干单体，提取过它的记忆，却也搞不明白神究竟是什么。我想复活神的方法，就类似于神创造人类吧。观星者似乎可以从自己的基因信息里提取出神的生物信息，运用相关技术制造出神的初级生命体，这个生命体会渐渐演化出完整的文明。从时间判断，我想这项工作观星者可能已经完成了，只是现今幸存者数量太多，所以神还无法恢复常态，也就是在一种生死叠加的状态里，如果那个先进的文明复活在这星球上——那绝对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画面。”
它说着合上眼睛：“我有些累了，你们继续开车吧。”
孟青峰问王毅：“现在就走吗？”
王毅用毯子蒙住脑袋，随意倒在地上：“趁着发射器还开着，附近应该都挺安全的，咱们睡半个小时吧，这种没苍蝇没蚊子没怪物的时候多难得啊！”
众人颇为同意他的观点，正准备睡觉，地面却剧烈地颤动起来，刚刚闭上眼睛的“宁予”又把眼睛睁开了。
“你们怎么还不走？”
王毅：“我们准备休息一下。”
“这里可不是休息的地方。我刚刚暴露了发射塔的位置，现在省境所有的意识体都在攻击发射塔。目前发射塔处的单体已经自毁，很快干扰信号就会消失，届时被压制在地下的生物集体上浮，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几只蚊子和苍蝇就已经让他们求饶，如果藏在地下的所有生物一起上浮，那绝对是末日一样的景象！
不对，比末日还末日，末日中的战斗末日！
孟青峰跳进驾驶席，赶快发动了车辆，全速向省外逃离。
此时才到后半夜两点，天色最是阴沉。
车辆开出去二十分钟，空中的生物明显多了起来。
大群黑压压的虫子凝聚成风暴，旋转飞行造成的气流甚至卷起了地上的泥土。车辆穿梭在这龙卷风一样的虫群里，靠着自身的装甲重量抵御气流，勉强维持着方向。车灯所指，甚至能看见灌木和四足的野兽被旋风卷起，高高抛向百米之上的天空。随着旋风越来越强，甚至有整株的树木拦腰折断，巨大的树冠和建筑残骸飞上天空，随即又被气流扔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往日他们只知道虫群数量巨大，足够灭绝一个地区的生物，分分钟把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但却没想到那些铺满城市的虫子其实才仅仅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虫群需要的食物数量太过庞大，根本无法在地面上生存，绝大多数虫子一出生就蛰伏于地下，毕生不曾恢复实体形状。如今干扰塔的功效惊扰了地下虫群，干扰塔关闭后，虫群便一起蜂拥出地面，显现出了真正磅礴可怖的力量。
几个人挤在车窗前，看着外面毁天灭地一般的场景，哪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也着实感到了畏惧。
空中飘满了障碍物和尘沙，一丝月光也没有，能见度极低，超过三米就看不清了。数吨重的装甲车在旋风之中左摇右摆，加之他们要躲避不时掉下的杂物，因此速度受到了影响。孟青峰只能靠着指南针断定方向，一头扎向基地。
发射塔带来的恐怖持久蔓延，开出去两个小时，风速才渐渐减缓，地面上的生物种类也多了起来，掠食者和猎物共同驰骋，一群群野狗、猎豹、狮子、猛虎、梅花鹿奔跑在空旷的地面上。它们时而浮出，时而下潜，不惜一切代价要远离发射塔。
幸亏装甲车的体积庞大，否则肯定要被撞翻几个来回。
一直出了C省的范围，天地才恢复了平静，奔跑的野兽和飞翔的鸟消失了，城市再次进入一片翠色之中。
但是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这片土地，他们知道就在自己的脚下，在地下十几米到万米的范围之内，便是人间修罗场。
几个人日夜兼程，掐着氧气压力表回到基地，只差半天就要氧气告急了。抵达湖区后，他们将车停在基地外，背上氧气罐直跑进通道里。这里应该另有一条通向地下的车辆通道，不过未对他们开放，所以车辆停泊兼保养的事情只能交给它来做。
他们才一进入水下走廊，就感觉周围的气氛很不对，那种清冷坚硬的氛围被无形打破，通道中隐约多了一股陌生又浓重人气。
甘澜摘下呼吸器，抽动鼻翼嗅了嗅，发觉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她右手按住腰间的枪：“不对！这里有人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