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将空针管扔在车座下，眼神轻松又空虚。甘澜别过头去，忍住了拨打缉毒热线举报她的冲动。
数秒之后，美人目光坚定下来，开口说：“再开快一点。”
王毅轻笑：“小姐姐，这条路限速你没看到吗？我怕警察叔叔抓。”
美人从后视镜看着他：“是我。”
“就知道是你。”
“这里在‘它’的感应范围之内。我既然凭空出现，‘它’就应该知道我已经逃出来了。所以你最好开得比炮弹更快，否则‘它’肯定比警察先到。”
听闻此言，王毅一脚油门踩到底，把电车开出了飞翔般的效果。
抵达接头点，车队早已准备好，于是王毅马不停蹄地开向大区基地。但他心里又忐忑：“人家有枪，有炮，能开山能决堤。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你尽可以自信一点，基地的自动防卫非常强大，甚至有导弹拦截系统，单凭‘它’还无法接近。”
车辆随即开进盘山公路，然而这一次王毅再看熟悉的山头，忽然发现所有高地顶端都伸出了迷彩的炮管，茂密的树丛间藏着摇头晃脑的雷达，甚至还有一些他根本认不出来的高端设备。
他咂舌称奇：“可以呀，你属穿山甲的吗？怎么这么能挖洞？”
“我启动了最高防御等级，平时你看不见这样的场景。现在，除了核弹之外，没有任何已知武器能够摧毁整套防御系统。”
甘澜：“假如他真的发射了核弹怎么办？”
“我在全球各地的大区基地都有三道十公分厚的铅夹层，饮水设备可以过滤辐射微粒，在当地生态环境彻底被摧毁前，我完全有方法将大区单体运送到别的地方，这种攻击不能摧毁我。而且冷战时期的核弹头我已经处理完了，现役核弹头我虽然无法接近，但其数量——”
王毅打断他：“等等，你说你把冷战时期的核弹头处理了，好几万颗，你怎么处理的？”
“我同化了几个可以接近核弹的核心人物，利用他们在核弹上安装了几个小东西。这些小东西可以在三到五年之内，加速衰减核弹内的铀和钚，使之变成铅的一种同位素，从而失去能量。可惜现役核弹保卫严格，又要定期检查，没办法摧毁。”
前排的甘澜瞪大眼睛回过头：“嘿，如果你真有这项技术，地球就是你的了好吗？但是我好像没听哪年的诺贝尔奖提过这茬。”
它反问：“为什么要公开技术？难道你期待第四次世界大战？而且这其中的复杂程度，不是现有的物理体系和数学体系可以解释的，就是写出来也没有人类能看得懂，我领先你们太多了。”
甘澜捂住脸：“真是不谦虚，替你感到羞耻。但你说‘它’的科技水准在你之上，为什么‘它’研制不出这些东西呢？”
“‘它’就好像全盘继承了另外一个先进文明，科技路线与我们不一样，不能做横向比较。”
言谈之间，车已经开到了基地入口。
甘澜抱起呼吸器，扣上面罩，才喘了一口气，就被灼热的气体呛得咳嗽。王毅夺过她的呼吸器扔到一边，呼吸器落地开始冒烟。
“你在面罩里吸烟了吗？”
甘澜白了他一眼：“呼吸器进水了。”
隔壁车有单体走过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往甘澜手里塞了一只呼吸器，然后指了指售票亭。
两个人穿戴好呼吸器，顺便看了看风景，只见四面山青水绿，没有标志性地点，与他们前些时日勿入的湖区一模一样，怪不得走丢了。
进入收费亭的密道，水下走廊趣味良多，他们上回经过时太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游览，现在停下来认真一看，实在有意思。
王毅对着茫茫水域感叹：“要是能在这里开个洞钓鱼多好。”
“你傻了吧？在这开个洞就是鱼钓你。”
“会不会说话？算了，看你长得跟廉价鱼食一样不跟你计较。”
“呀呸！你长得像高价蚯蚓。”
甘澜随口应着声，抬手覆在玻璃墙上，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银色的鱼来啄吻她的手掌。她因之回过神，又反应过来连叮叮的撞击玻璃声都不见了，整个水下走廊一片死寂，湖水就像凝结了一样。照说现在这种情况下，野生物种应该飞速繁殖，但此时此刻水中一片清净，丝毫没有生物存在的痕迹。
她敲了敲玻璃：“咦？鱼呢？”
王毅叹息着摇头：“唉，果然是廉价鱼食，看我的。”
他说着也将手覆盖在玻璃上，同样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甘澜放肆地嘲笑起来：“哈哈哈！”
这般挑衅谁受得了？两人互瞪一眼，默契地扭打在一起，后续跟上来的单体抬着装载食物和器材的箱子，一个个视若无睹般绕过两个人，竟没有谁上来拉架。
甘澜被王毅推倒在玻璃幕墙上，忙哎呦哎呦地叫：“你个蠢货！氧气罐是钢的，当心把玻璃撞破！”
“我打听过了，30公分厚有机玻璃，你得化身超人才能撞破。”
王毅还想再闹，甘澜忽然反握住他的手腕，自己侧耳贴在玻璃幕墙上：“别动！”
她眉头渐渐皱起来：“你听，外面有沙沙的声音。”
“哪里有？”王毅觉得奇怪，也贴耳过来，果然听见水域里发出了密集嘈杂的声响，这声音就像是用特别细的砂纸打磨零件，微弱又持续不间断，若非贴在幕墙上根本听不到。
甘澜随手扯过一个单体：“你听，这里有声音。”
被她拉扯的单体身子一歪，手中的箱子掉在地上。它没有生气，而是弯下腰把水果捡回箱子：“回基地里面去，不要浪费氧气。”
“真的有声音！”见它不做反应，甘澜干脆揪住它的头发按在玻璃幕墙上：“听听嘛。”
它随着甘澜的动作，咚地撞在了玻璃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如果这是一个普通人，估计就跳起来和甘澜展开全武行了。
意识体被强制听见玻璃上的沙沙声，竟然罕见地思考了几秒钟。随后前方另一个单体站住，从兜里掏出一只强光手电，打开贴在玻璃幕墙上。
光在两种透明物质里穿过，会在物质交界处偏转。
此时光柱直线向前，在七公分左右的位置发生了折射。
这意味着，原本三十公分厚的玻璃墙，现在只剩下了七公分。
还没等甘澜和王毅做出反应，单体就命令道：“立刻回到基地！”
两人从单体们的动作上察觉出了大问题，答应一声就往入口跑，刚才还缓步游移的单体也纷纷奔跑起来，竭力逃进基地里。
甘澜分神盯着外面毫无异样的水域，忽然看到蓝色的高压电光从玻璃墙外闪出。电光打过紧贴幕墙的湖水，像雷电一样延伸出无数枝桠，凡电光过处，水都变成了粘稠的乳白色。
密集的白色粘液糊在玻璃幕墙上，遮蔽住透湖射下的阳光，隧道里一片昏暗。甘澜只能摸着幕墙奔跑，直到众人抵达尽头时，终点那扇银白的密闭门才缓缓上行，透露出平和温暖的光。
两人扑进基地里回过头，便看见门缓缓闭合，退路已然是一片黑暗。
“那是什么？吓死我了！”甘澜捂着不停起伏的胸口问。
王毅哪能叫她的话落地：“都是你摸来摸去给水吓变质了，丑到极致就会这样。”
“嘿，想打架是吧？”
“来啊！看我一掌震碎你全身经脉！”
王毅话音才落，掌风便立时响起，啪的一声——落在他后脑勺上。
接到消息在此等人的秦奇见他俩又吵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打王毅：“还敢胡闹？惹出多少乱子了？”
“奇姐好！”甘澜笑眯眯在一边看王毅的热闹，同时挪远了点，防止王毅迁怒于人。
“逃得了你么？你也该打。”可这声音却非发自王毅，而是从人群里传出来的。
甘澜闻声愣住，猛然回头，然后便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笑脸。她发出一声人所能达到最高分贝的尖叫，扔开呼吸器两步跳了上去。
她整个人攀附在宁予身上，双手托着他的脸：“是你吗？”
宁予抱着她转了一圈，弯下腰想把她放回地上：“嗯，下来说话。”
甘澜才不松手：“不要！”
“呀，好多人呢。”
“就它一个，它又没有感情，我就这么说话！”
宁予眉头微皱，略显僵硬地往旁边看了看。甘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宁建勋正在假装和意识体谈论外面的天气。她立刻尴尬地落到地上，试图重新和宁予保持距离，却被宁予捉住了手，领她去和宁建勋打招呼。
宁予早和宁建勋交流过，此时略说两句就同甘澜走了。
他回来已经有两天，彼时甘澜不在，他不好直接住进甘澜的房间，便住到了王毅隔壁。如今甘澜回来，他就把屋子里的个人用品卷到甘澜那里，立刻搬了家。
甘澜围着他叽叽喳喳不肯住嘴。
“你不用变回去了是吗是吗是吗？”
“要看工程进度啊，收工期我还要调试效能。不过在此之前，可以放个长假。”
甘澜在床上做划水状：“我不喜欢你变回去！”
“不会很久的。”宁予吻了她的额头：“我保证。”
宁予把甘澜抱下床，从床头拿出一袋新的三件套换上，然后拎走垃圾袋，又顺手复原了门牌上的电子屏。
去往垃圾站点的时候，两人看见王毅和宁建勋他们还没有回来。宁予就随口问一个单体：“他们呢？”
“底层休息室。”
于是两人处理好垃圾袋，就去楼下与大家会合。
休息室里挺清净的，只有王毅、秦奇加上宁建勋，再多一个单体。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干净的桌面上居中摆着一只烧杯。
烧杯里浮着一只乳白色的水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