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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月入怀,夫人千里报喜

慕容厉被召进宫里,这次不是惹了事。

燕王语重心长:“儿啊,听说你纳了个妾?”

慕容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燕王说:“那你也考虑纳个正妃吧。这么大年纪了,你几个哥哥孩子都会背《论语》了。”

慕容厉不言语,燕王又叹了口气:“去看看你母妃,她一直念着你。”

慕容厉这才去到后宫,他生母已逝,燕王所指的母妃,是指将他养大的舒妃。舒妃见到他回来,倒是高兴的,急忙就命人将水果、点心俱都取来,仍当他是小时候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慕容厉吃了两块点心,大哥慕容博就进来了,兄弟俩相遇,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良久,还是慕容博上前:“老五,回来了?”

慕容厉当着舒妃的面,还是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舒妃见两个儿子都在,欣慰之色溢于言情:“厉儿,听说你纳了个妾?怎么没有带到宫里让母妃瞧瞧?”

慕容厉哼了一声:“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瞧的?”

舒妃被他一堵,反正从小也习惯了,不以为意:“母妃盼了这些年,好不容易你终于肯成家,当然还是想看看。”

慕容厉三两口把点心咽下去,其实舒妃宫里的点心做得不好,太甜腻,他想。却仍说:“母妃要看看,哪天带过来让您看看便是了。”

舒妃点点头,这王宫上下,也就是舒妃和燕王能跟他有问有答。

旁边慕容博说:“父王向你提迎娶正妃的事了?”

慕容厉根本听而不闻,懒得理。舒妃说:“你太子哥哥上次也在说,其实傅御史家的女儿不错……那姑娘上回进宫时,本宫倒是见过一回。人长得好,品性也柔和……”

慕容厉又咽了一块点心,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了,说:“府中琐事颇多,改日再来看望母妃。”起身就走,慕容博追上去。舒妃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只是摇头。

如今燕王已上了些年岁,太子慕容慎有王后撑腰,日渐开始理政。身为长子的慕容博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而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手握重兵,又是一个遭人嫉恨的靶子,他偏偏还迟迟不肯成家立业,与兄长也是势同水火。这样两个孩子,真像两块石头压在胸口。

两个人走到彰华殿门口,慕容博说:“老五,母妃也是希望你好好成个家,这些年她一直非常关心你……”

话未完,慕容厉冰冷地说:“我本来有家的。”

慕容博打住,良久说:“老五,对不起。”

慕容厉抬脚往前走,道歉不能让她复生,也不能让我不痛,道歉没有用。

洗剑阁,管珏送来了好些食材,香香看得直咂舌,好些东西她根本没见过。好在管珏派了两个帮厨的丫头过来。香香炖了蜜瓜螺肉鸡汤,秋天干燥,正好滋润一下。慕容厉进来的时候,汤刚刚炖好。香香给他盛了一盅,他喝着倒是正好。

香香见他喜欢,心下难免也多了两分喜悦,待汤喝罢,就上了几道菜。太过名贵的食材,香香也不会做,但是她的豆腐做得尤其拿手。她做了个鱼香豆腐,自己特别调的酸甜酱料。金黄的豆腐块、橙色的胡萝卜丝,黑色的木耳丝,汁收得极好,上面浇了香浓的酱料。慕容厉倒是胃口大开。

这只是开胃的小菜,他这样的人,没有大鱼大肉还是不行的。所以主菜是冰糖蹄髈、香酥鸡丁、红烧肉,米饭特地做了金衣五彩炒饭,末了再加个爽口的红豆糕。都是些农家常做的家常菜,山珍海味一个不见,慕容厉却是吃得香,男人火气旺,十月对他来说仍然算是余暑未过,酸甜口十分开胃。慕容厉是狗舌头,基本不挑食,但是在这里也能多吃一碗饭。他吃饱了,香香会为他泡一壶柠檬蜜茶,消食去去油腻。慕容厉自己都觉得在这里吃的东西太多了,就算是狗舌头,他也是愿意回到这里吃饭的。

晚上,他会有一段时间练武,香香便在门口长廊上坐下来,把灯柱都点亮,给他把水和汗巾都备好,然后把白天没有绣完的腰带拿出来,接着绣。慕容厉转过头,就能看见她身边暖融融的光。有时候他停下来,她便也会望过来,橘红色的光亮中,她起身帮他倒杯白开水,端过来,顺便帮他擦擦汗。慕容厉喝一口就皱眉:“没有酒?”

香香声音软柔:“喝点水吧,在外面已经喝得不少了。”

慕容厉莫名地就不想计较,算了,喝水就喝水吧。

他一般练武一个时辰,丫头们已经备好热水,香香服侍他沐浴,他使坏,浴盆里就同她胡来。外面两个丫头都等着,香香吓得脸色都变了。他毫不顾忌,硬是吃饱餍足才胡乱地将两人都洗洗,把她抱到床上。

外面凝翠和碧珠俱都低着头,红着脸一眼也不敢看。慕容厉自己换了衣服,上得榻来,又是一番折腾,香香微蹙着眉头,却仍然温顺地迎合他。他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香香一夜死去活来好几回。最后一动不想动,终于也就这么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慕容厉起来的时候香香还睡得熟,床边的衣架上倒是挂着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慕容厉自己穿好,出门香香醒来的时候凝翠已经进来看过好几次,见她起身,忙过来搀扶。香香衣裳俱乱,肌肤上痕迹难以遮掩。凝翠捂着嘴,红着脸只是笑。香香有气无力地任她扶到浴桶里,先洗了澡,长发也都洗好,长长地铺晾开来。慕容厉是骆驼胃,饿几天就吃几天的份儿回来屯着。

她躺进热水里,又睡了一会儿才问:“爷今儿个回来吗?”

碧珠说:“听大管家说燕王派他到右营操练士兵了,白日里估计是回不来的。”

香香点点头:“中午咱们做点吃的,你给他送过去。”

碧珠抿着小嘴儿笑得很有内涵:“还是夫人一心想着咱们王爷。”

香香脸色微红,又有点怅然:“我在这晋阳城举目无亲的,除了他又还能想着谁呢?”

凝翠见她情绪有些低落,怕碧珠再招她伤心,赶紧说:“要不了多久,等夫人怀上娃娃,也可以为我们王爷开枝散叶呢。”

香香顿时脸就成了大红布,碧珠笑首起哄:“就是就是,我看王爷这劲头,估计也快了。”

香香被她们羞得不行,只得转而说:“我想捎封书信回令支,你们能帮我送到驿馆一趟吗?”

凝翠倒是答:“夫人写好就是,奴婢下午就送到驿站去。”

香香几番斟酌,终于写了封报平安的书信,凝翠也真的马上就替她送了出去。她在小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一个汤,让碧珠送到右营。

那时候慕容厉正对着右营的饭菜食难下咽呢,碧珠就带着食盒过来。慕容厉打开,见饭是甜糯的菠萝饭,菜很简单,就是腊肉炒蒜苗、家常烧鱼、家常豆腐,外加一碟子萝卜丝饼,汤是甜玉米白果排骨汤。

很简单的饭菜,就是能烧出不一样的味道。这种滋味,再昂贵的酒楼也模仿不出来。

晚上,慕容厉回来,管珏将府上的账目都报给他,他翻了几页看看。巽王府有不少庄园、宅子、良田、草场、马场,他都是一时兴起,置办了便再也不管。管珏物色了专人打理,这些年倒还经营得不错。慕容厉是不管自己有多少钱的,反正有得吃就吃,有的穿就穿,钱花在哪些地方,他从不关心。好在管珏是个得力的,平时府上的事也极少让他操心。

他只看了几页账本,便去了香香的院子,只见洗剑阁,香香晾了许多红李子,如今正在用小银刀往每个李子身上划些小口。

慕容厉很是惊奇:“这是干什么?”

香香额角有晶莹的汗珠,脸上却挂着笑:“酿酒呀,李子酒。过几个月就可以喝了。以前我娘喜欢把每季吃不完的果子酿成酒埋起来。我们家一直都要果酒喝。”

慕容厉皱眉:“不能买?”

香香顿时收了笑容,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小心翼翼地说:“也能买的。”

慕容厉不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麻烦,喝一口酒而已,这样大费周章?

香香放下李子,为他端了一碗水果做的奶羹。用冰稍稍镇过,慕容厉坐在一边吃,看她就那么耐心地,把所有的李子都划开几道口子。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香香说:“我觉得院子太空旷了,我能托管珏买些花籽回来种上吗?”

慕容厉说:“随你。让他移植些菊花过来就是。”现在不正是秋菊争艳的时候吗?

香香轻声说:“我想自己种一些。其实养花的乐趣,不是看着它们茂密地盛开就能体会的。”

慕容厉问:“种花不是为了看它开花?”有什么区别?

香香微笑:“不止是喜欢它开花,我更喜欢它生长的过程。”我只是更愿意看到一粒种子从土壤里冒头,慢慢长开叶片,牵藤或者长高……这样的过程,这样的乐趣,慕容厉这种人永远也体会不到吧?

香香真的在园子里撒了些花种,慕容厉白日也不怎么在府里,不大管她。中午若她知道地方,就会派凝翠或者碧珠过去送饭,晚饭慕容厉大多会回来吃。香香很用心地准备他的早、晚饭。慕容厉不管多早起床、多晚回家,只要到了她这里,都有热乎乎的饭菜。若是喝了酒,不管什么时候,香香都能拿出醒酒的茶汤,他不爱喝茶,但是如果香香端过去,皱着眉头还是会喝几口。时间久了,就懒得管这女人端给他的是什么了,反正让喝就喝呗,她又不会下毒。

香香很开心地收到家书,爹爹郭田写给她的。称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豆腐坊生意好得不得了,家里实在忙不过来,不仅扩了店面,还请了好几个帮工。弟弟也开始上学堂了,闹着要学武。县衙有个教头主动对郭田说愿意教郭阳武功,其他捕头什么的也纷纷来说。郭田便也让他跟着他们一块儿学武,平时还上学堂。官府对郭家豆腐坊特别照顾,连税俱都免了。平时官老爷们也经常过来吃饭,连驻军需要的豆腐,也全部从郭家豆腐坊购买。信的末尾,郭田感叹了一句,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然后又说,可惜你不在,酱料的味儿,始终是调不到以前了。

香香看得又高兴又有些惆怅,家里总算是有人照应,如此一来,她也就放心了。

慕容厉过来的时候,就见她拿着信纸又笑又流泪的,也不懂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多情绪。香香赶紧搁了信纸,将煨好的甲鱼汤端出来。最近她也一直在适应那些昂贵一点的食材,毕竟老是给王爷做腊肉炒蒜苗之类也不像话。只是燕窝什么的还在练手,一时也不敢拿出来。慕容厉是无所谓,香香端过来他就喝了,就觉得还不错啊,哪管喝的是什么,贵还是便宜。

香香让丫头在洗剑池旁边摆了晚饭,慕容厉胃口不错,边吃饭边说:“平度关将士换防,我最近要过去一趟。”

香香小声啊了一声,刚想着父母的事,有点走神。慕容厉也不再重复,仍是吃饭。香香为他把螃蟹剔好,放在小碟子里:“要去……很久吗?”

慕容厉想了一下:“几个月吧。来回就是一个月的光景。”

香香轻声说:“会……有危险吗?”

慕容厉说:“什么危险,又不是打仗。”

香香便略略放心些,又帮他剥了个螃蟹。

慕容厉正吃着,管家来请,说是太子慕容慎过来了。他应了一声,扔了筷子出去。香香也没想到,他那样说,就是立刻要出门的意思。

慕容厉还真是连夜入宫,第二天一早就出晋阳城,往西北平度关去了。香香还在想着是不是要替他准备些东西,还是从管珏那里得到消息,称王爷已经出发了。

香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管珏倒是笑着道:“王爷便是这样的性子,夫人多担待一些。这还算好,出门能跟您说一声。以前蓝釉夫人在的时候,那才叫……”想了想,突然觉得在香香面前提起蓝釉不太好,立时打住了话头。

香香倒是觉得没什么,冲他微微一笑:“我明白的,谢谢管先生。”话是这样说,却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整个晋阳城,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密的人。慕容厉一走,感觉日子里突然缺了极重的一块,时间过得越来越慢。香香仍然每天种花、酿酒,做绣工,偶尔居然还会梦见他。十六岁的女孩,竟然模模糊糊地,也懂了思念。她经常给家里写信,这一天,管珏突然过来:“香夫人,外面有位兄弟说是您同乡。受您父亲所托,给您捎了些东西过来。”

香香一听,立刻问:“人呢?”

管珏欠身:“在正厅等候。”

香香跟着他过去,他又说:“夫人,虽然是您同乡,但是毕竟您现在已经嫁入王府。王爷又不在,以后……还是少跟这些人见面吧。”

香香犹豫了一下,问:“不能见吗?”

管珏说:“也不是不能,只是少见一些,对夫人总是好的。让丫头下人见一见,也就可以了。”

香香说:“我就见一下,先生陪同,行吗?”

管珏说:“尽量简短,少言语。他们不懂礼节,哪怕无心之失,落在别人眼里,终究也是惹人非议。”

及至到了正厅,香香才发现来的是马敬山,这个……好像是不太好见。

马敬山倒是无所谓,他是个豁达的人,郭家退亲倒也不妨碍两家往来。见到香香,他也不行礼,毕竟是草民,哪知什么朝中礼节。他立时就要过来,叫了声:“香香妹子!”

管珏立刻拦住他,说了声:“马兄弟,请见过香夫人。”

马敬山一怔,片刻明白过来,跪下行礼:“草民马敬山,见过香夫人。”

香香一怔,待要过去,看见管珏神色,又只好遥遥道:“马大哥请起。”

马敬山笑着道:“你父亲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你……你过得好吗?”

香香说:“挺好的,倒是劳马大哥跑一趟。”

马敬山说:“我也是正好到晋阳做生意,顺道。”

香香又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管珏已经在示意不要多言,她只好起身,让管珏送客。一番谈话,倒是勾起思乡情绪。又念及如此不比从前,更是惆怅。

管珏命凝翠和碧珠把她送回洗剑阁,又将马敬山送来的东西细细检视了一番,见无异样,这才送归香香的院子。

郭田给女儿送了不少首饰,道是以前家里穷,连陪嫁也没准备什么。上次王爷给的珠宝,实在是过于昂贵,留着也惶恐,不如拣些她能用得着的给她。另有一些是她娘和姐姐为她打的,也算是有个念想。香香将娘和姐姐为她打的首饰细心收好,心里念着家,又突然想到慕容厉,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到十一月的时候,管珏过来找她:“夫人,您可有书信要带给王爷吗?”

香香惊奇:“可以带书信过去?”

管珏微笑:“当然,军中有信使往来,比一般驿站快得多。而且信件也不会丢失。”

香香想想:“除了信,还能带其他的东西吗?”

管珏说:“当然,夫人看看哪些需要捎过去的,下午会有下人过来取。”

时间仓促,香香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就将这些天为他做的衣服、腰带、荷包等打包放好。待要写一封书信,又不知如何提笔。良久只写了些府中琐事,问了句是否安好。然后将书信折好,果有下人过来取了,交由信使带回平度关。

东西倒是到得很快——跟军函一同到达。慕容厉拿了军函复文,挥手让参军把包袱收起来,再没过问。

香香知道能带东西过去,难免就费了些心思。先是将鹿肉切片,用精心调制的酱料腌好晾干,做成鹿肉脯,又晒了些小鱼干。待下次再有信使回来,就托了人一并带过去。家书仍然写了一封,慕容厉不回,她也不在意。

慕容厉是个不恋家的,从他母妃死后,他就不认为自己有家了。以前蓝釉在家,从来不给他写信——她若想他,自己拾掇拾掇,扬鞭打马就到营中来了,赶也赶不走。蓝釉也不会照顾人,她自己的衣服都是脏了就扔,何况是破了……现在他到了军营,也只是觉得妈的这算是什么饭,简直是猪食!但是在没有人饭的时候,猪食也只有将就着吃了。然后他就收到香香托信使带过来的肉脯、小鱼干。尝了一个,觉得真是不错。嗯,幸好还能指着它们活。

十一月底,香香变得很嗜睡,胃口也差,特别腻油腥。她不过十六岁的小丫头,凝翠和碧珠也好不到哪去,三个丫头又懂什么?也都不在意。还是这日,香香闻着大厨房的饭菜香气突然吐出来,两个人才觉得不好,忙慌慌地去请大夫。

大夫过来一诊脉,喜上眉梢:“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香香怔住,好半天反应过来,下人们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管珏也觉得欣喜,这么多年了,王爷总算是有后了。

慕容厉远在平度关,喜讯只能报传宫里。燕王知道了,倒是龙颜大悦,赏赐了好些东西下来。王后和舒妃的赏赐随后也到了,王后的偏贵重,舒妃就想得周到些,都是孕妇这个月份实用的东西。宫里又派了太医过来请脉。好一番折腾之后,管珏跟香香说:“夫人,您写信给王爷报个喜吧。王爷知道了,一定高兴。”

香香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肚子,两个月的身孕,还看不出来什么。她微微红了脸,点头,她倒是想了好半天,写了封羞涩的报喜家书过去。

舒妃还是疼儿子,想着香香一个人在府里,小丫头一个。府里也没有老成的妈子伺候,便央了燕王,请求将香香接到宫里照顾。燕王当然即刻应允,宫里下午就来人传旨,让香香收拾一下,三日后宫里就派车驾过来接人。香香第一次接到御旨,忐忑不安。御旨宣完,就有宫里的教引嬷嬷前来教她宫规,香香怀着身孕,本来胃口就不好,每日里学习那样繁复的宫规,更是无心饮食。教引嬷嬷倒也没有十分严苛地要求她,但是要入宫,总不能见了王后连施什么礼都不知道吧?于是整日在王府里教她见到燕王、王后、各宫妃嫔应该如何行礼。燕王问话要如何作答,王后问话如何作答,等等。

香香去信问慕容厉,小心翼翼地提到自己能不能不入宫,就在府里将养。每次信使往返,除了军函,燕王、舒妃、王后,慕容博几兄弟,也都有时候寄信过去。参军将书信一并递给慕容厉,慕容厉拨拉了一下,只将标着紧急的燕王批复抽出,其他的俱都扔在了抽屉里,再没翻动。

三天后,宫里来车驾,接香香入宫。凝翠和碧珠替她收拾了一下,将她送上马车。管珏领着仆人站在门口,倒也以送主子的礼仪送她,知道这位夫人胆怯,他倒是安抚她:“舒妃是咱们王爷的养母,与王爷一向亲厚,夫人可以放心。”香香点点头,放下车帘,却只觉得一阵难受。

车驾一路进了宫,到舒妃所住的彰文殿。舒妃早早已经收拾出了净室,此时已经等在宫门口,香香被嬷嬷扶下车驾,按规矩行礼。她倒是微笑着伸手扶住:“好了,有孕在身,在乎这些虚礼作甚?”

香香还是紧张,也不知道对这样的人应该说些什么。舒妃领着她一路进到内殿:“这里本宫着人收拾了一下,你看看还缺些什么,本宫再让人添置。”

香香赶紧敛裾微微一福,依礼道:“回舒妃娘娘,这里已经很好,不用劳动娘娘了。”

舒妃携了她一并入内坐下,她早先已经听说慕容厉纳了个豆腐坊的女儿为妾。如今更是明白,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过长得倒是不错,肌肤细嫩,眉目温柔,性子也是十分柔顺的。与之前的蓝釉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相比之下,舒妃倒是更喜欢这丫头,蓝釉那种能把太子推一屁股墩的性子,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仪,一个家有一头蛮牛已经够人头痛的了,再来一头……她越看越爱,毕竟是个妾,家世什么的不用太在意,清白人家就好——慕容厉没说起过乱军什么的。其他人谁敢多嘴?看这丫头的容色,将来孩子铁定差不到哪去。

香香在她面前总是紧张,浑身都紧紧绷着,问一句话说一句回娘娘的话,拘谨得很。舒妃看出来了,只吩咐两个年长的嬷嬷好好照顾,就放了她自己歇息。

舒妃走后,香香倒是略略放松了些,两位嬷嬷都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照顾孕妇还是拿手的,舒妃也放心。然舒妃刚走不久,王后就到了彰文殿。舒妃没办法,又只好陪着王后一并前来看望香香。香香刚刚歇下,只得又立刻起身整衣,跪迎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在上首坐下来,这才说:“起来吧,怀着身子的人,要当心。这些虚礼俱都免了。”

舒妃陪坐在下首,香香按礼就只能站着了,好在王后仍让人赐了座。

慕容厉纳她进门的时候,只是几个武夫在胡折腾,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礼数。故而也没言明是做侧妃还是侍妾,但是他没往宗正上报,当然就是侍妾了。府里下人们是不在意——反正就这一个主子,你管人家是夫人还是侧妃?但在宫中,这种区别就非常明显。按理来说,一个侍妾有孕,无论如何也当不得王后亲自过来探望,但是慕容厉从军十年,从十七岁开始掌兵,如今在军中早已声望日隆。而王后作为太子慕容慎的生母,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必须要笼络的。

王后有点亏着心,当年慕容厉母妃早逝,一个孩子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她本是想要过来养着,横竖也不差这一口饭,长大了还是个依靠。谁知道燕王不允,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悦。后来又传出燕王有意给舒妃养着,她就更不痛快了。舒妃的儿子慕容博是长子,且又才高智敏,为人宽和,在朝中一直就有贤名。

若不是庶子出身,只怕他做太子的可能性远超过慕容慎。如今若是舒妃又得了慕容厉这个孩子,不更是要如虎添翼了吗?她一时没想过来,就趁着事情还没定,找了个太监把慕容厉推进了清凉池。慕容厉当时才四岁,差点就淹死在池子里。幸好慕容博及时发现,也不顾寒冬腊月,跳进清凉池里将慕容厉捞上来,这才保住了他一条命。燕王在慕容厉身边陪了好几天,等他醒来,就下令五皇子以后住在彰文殿,由舒妃收养照看。虽然这事一直也没查出谁是主谋,但王后自己哪能不心如明镜似的?

如今慕容厉手握重兵,也成了一棵大树了。慕容慎若要顺利登基,这棵大树是愿意做梯子还是做路障,那可是相当重要的。好在他跟慕容博合不来,王后都觉得慕容博太蠢了,有这样的弟弟毫不珍惜。八年前墨阳城那一战,燕王命他率援军支援墨阳,他居然为了一个村子的百姓而迟到了五日。慕容厉率军死守,差点死在墨阳,还损失了他的爱妾蓝釉。从此兄弟二人就势如水火了。王后这才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点希望,开始一个劲儿拉拢巽王。养子终究是养子,要拉拢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慕容厉那驴一样的性子,真是再智慧的人也得手足无措。如今好不容易他的侍妾身怀有孕,王后当然要极力表示友好了,补品流水一样地送过来,舒妃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意?然而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自己又敢说什么?只得好生照看也就罢了。

香香在彰文殿中住下,却还有一个人非常不高兴。她叫银枝,是舒妃身边一个老宫人的女儿。老宫人死后,舒妃感念旧情,一直将她养在身边,虽是侍女,却视若己出。银枝小时候经常跟在慕容博、慕容厉身后,她本对慕容厉十分有心。舒妃甚至说过,若厉儿有意,便娶为侧妃。慕容厉出宫建府的时候,舒妃甚至将她派到府中主事,她也一度将自己视为巽王府的女主人。谁知道慕容厉有了蓝釉,对旁的女子都不上心。她怎么看蓝釉也不顺眼,不由就逮着空想要冷嘲热讽一番,说蓝釉是个生不下孩子、只会咯咯叫学打鸣的母鸡。蓝釉那性子能听得这个?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顺便一脚踹过去。银枝捂着半边脸气得直哭,找慕容厉诉苦。慕容厉听完,说:“你若觉得王府不好,便还回母妃身边去吧。”说完,也不管她如何哭求哀泣,终究还是送回了彰文殿。蓝釉死后,银枝曾经向舒妃开过口,表示自己还想再回巽王府,照顾慕容厉。舒妃跟慕容厉开了口,慕容厉说:“上一次看在母妃面上,活着送回来,下次不一定。”舒妃便再不敢说什么。如今她仍在舒妃身边侍候,已经十九岁尚未许配人家。可慕容厉却又纳了房小妾,且又身怀有孕,她如何甘心?

香香住在彰文殿偏殿里,应付了一天的各宫娘娘,累得不行。晚饭只吃了几口,嬷嬷们见她胃口实在是不好,只得又给她用梅干泡了茶水过来。香香学习宫规到入宫这几天,几乎一直没休息好,这时候沾枕就着。两个嬷嬷出来,就遇到银枝。宫里人都知道舒妃娘娘宠她,忙行礼:“银枝姑娘。”

银枝往里面看了一眼,哼了声:“你们伺候得倒是周到。”

两个嬷嬷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道:“这是巽王爷的妾室,娘娘下令务必好生照料……”

银枝眼中闪现一丝恶毒:“不过是个妾,也值当你们这般小心?”

两个嬷嬷还想再说话,她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银枝特地央了舒妃,称想要去偏殿陪着香香。舒妃知道她对慕容厉还是不死心,只得说:“去吧,你陪她说说话也好。我看我每次过去,她总是紧张不安。本就是头胎,总这样也不好。你替我多照看些。”心想着,要是银枝能跟香香交好,香香在慕容厉面前说几句,银枝要入王府,想必还是有机会。慕容厉的个性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若是不合意,也不会往自己府里领。

香香起床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厨房没有送来早饭,两位嬷嬷去催了一下。那头的人也很为难,私下说银枝姑娘说了,以后这里的饭由她自己去送。两位嬷嬷不敢催她,银枝直到将近中午,才送来早饭。已经凉透,殿里也没地儿可以热热,香香本就不想吃,这下子更是吃不下。及至午饭、晚饭都开始晚送,她方才觉得日子难过起来。那些放凉了的饭食,有时候甚至被搅成一团糟。嬷嬷们但凡有意见,银枝便怒目喝骂。

香香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彰文殿也没有个熟识的人,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舒妃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不往这边来了。王后有时候会派掌事丫头过来看看,但也就是客气问候几句。毕竟她只是个侍妾,位分低微,掌事宫女也就是走个过程。谁能想到,舒妃那样慈软心肠的人,会苛待慕容厉身怀有孕的侍妾?

香香两个月又托信使往慕容厉营中递了三回信,没有只字片语的回复。次数多了,参军们知道他不看家书,也就懒得将这些书信递到他眼前讨人嫌了,每次直接放进书信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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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嫁出门的女子

    嫁出门的女子

    收集了作者近年创作的部分乡土题材中、短篇小说。作者以女性特有的柔美、舒缓、细腻的笔触,描写身边普通百姓的恩怨爱憎,生动再现了陇东地区劳动人民勤劳善良的优秀品质,无论是所讲述的故事还是所使用的语言,都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同时,作品大量融入了当地的民俗文化,以伴随始终的乡情乡风的质朴温暖,再现了普通老百姓热爱生活,珍惜亲情、爱情、友情,追求真、善、美的美好愿望与行动,具有较强的思想性、艺术性和可读性。
  • 澳大利亚学生文学读本(第5册)

    澳大利亚学生文学读本(第5册)

    从最简单入门的英语句式、拼写与发音开始,并且附有大量插图,通过趣味而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引发孩子们学习语言的兴趣;并向规范、美丽的文学作品过渡,让孩子们掌握语言的艺术,感受本国的人文历史。是中国学生学习英语、全面了解西方社会的很好途径。
  • 冰心皇后

    冰心皇后

    为了未婚夫的性命,她被迫嫁入皇家,等来的却是无数个空闺夜晚,以及被当成物品般送给邻国,只为一时的安宁。她的命运不能掌握,但她的生命总可以支配吧。在可悲的换妻游戏里,唯有东海那波滔汹涌的海水才是自己最后的归属。(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情系梦幻之大唐传奇

    情系梦幻之大唐传奇

    梦幻骨灰级玩家杨铭,意外穿越到梦幻的大唐世界之中。附身在率情任性,狂放不羁、英俊潇洒的剑侠客—待魂身上。在异界之中身负系统使命和任务限制,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艰巨的任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和妻子家人团聚。面对种种困难待魂在此世界中将何去何从。回归梦幻后,有很多感悟。面对可爱可恨的梦幻XY,笔者准备写下属于大家而略带YY的梦幻奋斗史。敬请期待-情系梦幻之大唐传奇。大大的一个点击,一个推荐就是对新人“雨夜杀机”的最好支持。谢谢!
  • 我的sky

    我的sky

    这是本来就在贴吧原创发过的,不过把名字改了一下,角色也不是同人的了。
  • 冲向人生的最高峰

    冲向人生的最高峰

    写的是女主角怎么从一个被人欺负到一个总裁(CEO)的励志过程!!!
  • 我知道,你在等我

    我知道,你在等我

    “在?”“?”“我想跟你说件事。”“?”“我喜欢你。”“陈述句?”“是”“云琅,你知道的”“对,我知道的。~那拜拜,我去吃饭了。”我匆匆下了QQ。这是我高中时期唯一一个有好感的男生,当然也占了我半个大学时光。然而那只是我的单相思罢了。五年后再相遇,我成了三线的一个小明星。他,我一无所知。“云琅,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看着他的眼神,笑笑:“容先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