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糊涂了！”叶氏将手上茶杯在桌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两滴茶水就溅了出来。
叶氏是叶家嫡女，教训起来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庶妹更是毫不留情。
“那虞家大少爷是什么人？定国公的大儿子！以后是要袭爵的！定国公是什么人你仔细想想！公侯伯子男，公是第一等的爵位！你看嫣儿嫁过去什么模样，头上那个金镶玉冠比你一年的首饰还要值钱！我当姐姐的给你指一条明路出来，你别不是好歹！”叶氏怒气冲冲地教育道。
见叶玉云低头不说话，叶氏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姐姐真的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家好，你模样惹人疼，又会弹琴作画，未必不是嫣儿的对手。”
叶玉云不过十几岁，比不得叶氏在内宅中浸淫几十年的本事，三两下就被这种“打一棒给个甜枣”的招数弄得七晕八素，但又有所顾忌地攥着自己的衣襟道：“可是虞家大公子还没有见过我……若是他不喜欢我……”
“男人哪里有不喜欢新鲜的？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肯下功夫，那虞家大公子自然是你的。”叶氏见庶妹嘴上松动了，话也软了下来。
“姐姐……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叶玉云蹙着眉，有些难为情。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叶玉云嘴角扯出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
虞夫人是来走亲戚的，可是虞知俭不是，他有督军使的责任在身，在外婆家略微歇息了一两日，就去钱塘的驻军处领命了。
现在皇宫里头奢靡，底下的官员就得遭罪，驻军处给虞知俭安排的住处比定国公府下人的住处还不如，虞知俭见几位驻军处的官员也是修了宅子自己住，报备之后便就住在林家大宅中了。
虞知俭身边常带着两个小厮，都是十五六岁“睡凉炕的傻小子”，从京城那个繁华地到了江南这个温柔乡，只觉得满眼都是美女，怎么看也看不够。
叶氏就在这里做起了文章。
*
李贵是虞知俭的随身小厮，在林府上下走动的勤快，别人也都认得他了，甚至还跟林府的几个小厮打成了一片。这日里，李贵当完了差，正打算去下人院子里跟几个小厮赌钱，路过林府蕴玉湖畔时，只见一个美貌丫头正在踩着凳子折柳芽儿，蕴玉湖畔地势不平，那丫头踮起脚够了够，凳子就晃了几下，眼看着丫头站立不稳就要摔倒。路过的李贵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扶住了那个丫头。
“呀，公，公子，多谢，多谢你了。”那丫头红着脸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自己略略有些凌乱的衣衫。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虞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我叫李贵，你叫我大哥就可以了。”李贵笑道。
“大哥，今日多谢你救我，不然……也许我就掉进那湖里了……”这丫头手里紧紧攥着提篮，小声道。
“嗐，这有什么，不过就是见你要摔倒了扶一把，你是哪里的丫头？”李贵问道。
“我是二奶奶院子里的，我叫芸香。”这丫头脸上的红褪下去一些，也敢对着李贵偷偷笑笑了。
“哦，你在这里采柳芽儿，是准备做菜？”李贵问道。
“是。”芸香点点头，将篮子里的柳芽儿给李贵看。
“横竖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我来帮你，你在下面给我把着凳子，我给你上去摘。”李贵见芸香美貌，不由自主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啊，这怎么好？李大哥是虞大少爷身边的人……”芸香推辞道。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摘，摔了又怎么办？你扶住凳子，我来摘吧，几下就弄好，免得你办不完事又挨骂。”李贵不由分说地上了凳子，芸香只好在底下扶住。
李贵一边摘柳芽儿一边同芸香说着话，二人竟也聊得十分投机，柳芽儿摘完，李贵有些羞涩地搓着手问芸香：“芸香，你多久还有时间？”
芸香一惊，又低下了头道：“日日都有的，我只是个二等丫鬟，比不得人家忙。”
李贵笑道：“那明日你还来摘柳芽儿么？我再来帮你。”
芸香微微一笑：“要来的，一年就吃这么几天柳芽儿，过了时候就没了。”
李贵点点头，又道：“我就住在你们府上那个有些奇怪石头的园子里，有时候也在下人院子里住，你若是得空了，可以来找我，我带了些京城的好玩意来，送给你玩。”
芸香又红了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李贵远去，蕴玉湖畔边的一棵树微微一动，从里面探出了穿一身绿衣的叶氏来。
“二奶奶。”芸香对叶氏行了个礼。
“不错，好孩子，你办事不错。”叶氏拍拍芸香的头，又大方地往她手上套了个小金镯子。
芸香摸摸手上的金镯子，又想想刚才李贵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
林老太太的寿辰渐渐迫近，来林府上下祝寿的人越来越多。
江南有三大贵族世家，林家算是头筹，第二就算是江南一带的官用盐商祝家，第三则是拥有地产无数的花家。
祝家和花家素来与林家来往甚密，此时听说虞家人也来到林家，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这几日老太太屋子里的人络绎不绝，多半都是这两家人来送寿礼的。
老话儿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找你商量事。
林老太太八十四的生辰自然也不能草草办过，虞夫人和叶氏、兰氏几人商量，给老太太请来了一个戏班子，一个马戏团班子，要在林府上大办七天。
林老太太生辰当天，林家的水席铺了整整一府，宾客往来甚密，虞知善十有八/九都不认得，还是林嫣儿一一介绍给她。
“这是祝家现在的当家的祝老爷，叫祝景山，祝家还有一半分给了他弟弟祝越山，兄弟俩只不过是在一个府上东西两头住着。”林嫣儿小声道。
“祝老爷夫人真年轻。”虞知善摇头道。
“那是他的续弦，今年怕才二十几岁，边上那个跟咱们差不多大的是他女儿，叫做祝明彩，两个儿子叫做祝明远和祝明川。”林嫣儿又介绍道。
“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虞知善诧异地看了林嫣儿一眼。
林嫣儿低下头抿嘴一笑，脸红了。
“我知道了，原来你也曾与这祝家说过亲。”虞知善点着林嫣儿的脑袋。
林嫣儿拨开虞知善的手：“都不合适，况且，祝家大公子祝明远也娶了妻了，刚才离席下去的那个就是。”
林嫣儿与虞知善说着话，刚才那个离席的女子又回来，坐在了祝明远身边。
祝明远低头询问着她什么，可那个女子脸色总是不大好。
明察秋毫的林家人早就关心了过来，听说祝家大少奶奶是怀了孕吃不下饭，便请了她下去去房间里歇息一阵，又专门叫来林府上的大夫，给祝家大少奶奶把脉。
祝老爷的续弦急着想去看媳妇的身体，奈何祝老爷没有那个意思，她也不敢随意离席。
林嫣儿又在对虞知善讲着花家的事。
“花家老爷子身体康健，今年也八十了，来祝寿的是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他家三个孙子跟一个孙女。”
“花家那个姑娘真漂亮。”虞知善赞道。
“嗯，花家七姑娘号称江南第一美女。”林嫣儿也赞许道。
“我以为是你。”
“什么？”
“我以为江南第一美女是你。”虞知善道。
林嫣儿：……
虞知俭在席上多被人敬了几杯酒，感觉有些头晕，便由李贵领着，在林府人少的地方多走走，醒醒酒。
林府人少的地方也就是在蕴玉湖了，湖畔不适合布席，怕有人落了水去。
虞知俭到湖畔时，却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正在湖畔，手中捧着一个花篮，正在对着如一块墨玉一般的湖水发呆。
这女子穿一身月白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牙白腰带，头发绾了个清淡的飞花髻，用一个小小的玉冠束起，耳朵上坠着一对小白玉坠儿，一张小小的俏脸上似乎带了几分愁容。
见虞知俭古来，这女子似乎惊了一跳，却也不乱方阵地施施然给虞知俭行了一礼，然后道一声“抱歉”便要离去。
虞知俭性格温和，也因为今日有几分酒意的缘故，就随口道：“姑娘莫在这水边流连，一会子落水就不好了。”
那姑娘怔了一怔，又道：“多谢虞公子关心。”
虞知俭奇道：“你认得我？”
那姑娘淡淡一笑：“虞公子风流倜傥，小女子自然是认得了。”
虞知俭没怎么被人夸过，他自幼跟着虞睿，也没人敢跟虞睿说这种：“令郎实在俊美。”的废话。所以被这美貌女子一夸，有些微醺的虞知俭便飘飘然起来。
“姑娘亦是美貌，不知是哪家闺秀？在此处可有心事？”虞知俭问道。
“小女子是二奶奶的庶妹，自幼没了母亲，家姐照顾我长大，此时见府上人声鼎沸，不由有些想家。”叶玉云道。
“叶姑娘？”虞知俭问道。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