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坐在街边茶楼二楼窗边，一侧头就瞧见碧水和主祭司被关在同一个囚车里，小姑娘满脸脏污，臭鸡蛋的蛋清顺着她白净的脸颊往下淌，她双手扶住囚车的木栅栏，眼神淡然，仿佛即将等待她的不是处判，而是一场不痛不痒的聚会。
突然，碧水抬起头，眼神正好和婼媱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婼媱心里一惊，站起身，担忧的看向碧水。下一瞬，碧水弯唇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婼媱即便在多年之后仍然记忆犹新，她的笑容里不是绝望，而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苏祁喝了口茶，捧着脸叹气，“也不晓得梁三那厮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衍之笑：“你的担心多余了。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只身一人进了寡妇村，并且看状况已在那处生活一段时间了。我们进去都是九死一生，他却毫发无损，可见他并不是向他自己说的那样不中用。”
婼媱从游街队伍上收回视线，“可穿越瀑布的时候，他分明还求飞鸢带他过去来着。”
陈衍之唇畔含笑：“这就叫真人不露相，他说的对，谁还没个秘密，他不追究我们的来历，我们也不必探寻他的秘密。”
如果弄月在，一定会追着梁三让他和自己比试一番。若梁三不愿比试，恐怕弄月会直接拔了他的络腮胡子。
想到这里，婼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手一抖，不慎将滚烫的茶水溅了满手。
婼媱慌忙拿袖子去擦，一抬眼却发现一方白帕出现在了眼前。她抬起头，恰恰对上霍君城含笑的眼睛。
婼媱接过帕子，“多谢。”
霍君城笑了笑问：“陈姑娘可还想吃什么糕点？”
婼媱觉得，他这句“陈姑娘”显得太生分，略一思量道：“出门在外，我又穿的是男装，霍公子不必喊我什么陈姑娘，叫我陈五吧。”
“好，以后就叫你……小五。”
婼媱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就叫我小五。”
这一声“小五”叫出口，他们的关系好像也近了不少。
霍君城叫来小二又点了几份糕点小吃，转头对婼媱说：“小五往后也别叫我霍公子了，不如喊我……”
婼媱狡黠一笑：“就喊你君城好不好？”
“放肆！”陈衍之在婼媱头顶重重敲了一下，“长幼有序，霍兄比你大好几岁，你敢直呼其名？”
婼媱吐了吐舌头，“那叫你霍大哥？”
霍君城点头称好，眉眼含笑的模样让婼媱移不开视线。
……
果然如陈衍之所料，梁三从秦铮那里得了大把赏金，在城里醉月楼设宴请婼媱他们几人吃饭。
梁三偷偷摸摸把婼媱拉到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带给她，“娘娘腔，这个送给你。”
婼媱觉得这东西长得有些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问：“这是何物？”
“噬骨虫啊，你被它们咬过，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什么！”婼媱吓得连连后退，将手里的盒子扔还给梁三。
梁三哈哈大笑起来，“你怕啥，它们没吃东西，已经没什么威力了。再说了，这可是我帮你偷的唯一一盒，其余的都被那个什么秦少将军命人给埋了。”
梁三之所以把这个噬骨虫送给婼媱是因为他觉得婼媱这人个头小功夫弱，将来行走江湖很容易吃亏，但有了噬骨虫，关键时刻就可以自保了。
梁三说：“我逼问过那些寡妇了，这些虫子其实很好养的，你每个月圆之夜把盒子打开，戳破手指滴入自己一滴鲜血，它们便可活命，且把你当做主人。等你需要他们的时候，打开盒盖，默念口诀就可以了。”
梁三看了眼走在前头的陈衍之等人，附耳将口诀告诉了婼媱。
他搭上婼媱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嘛，奶奶的熊，你这是什么表情？”
婼媱说：“我还是有些害怕。”
梁三啧了一声，将盒子塞进她手心里，“你就带着吧，有备无患嘛。你若是不要，我就跟秦少将军说你们是朝廷案犯。”
这山野匹夫，还学会威胁人了。
婼媱幽怨的看了梁三一眼，把盒盖严丝合缝的盖上，不情不愿的收入了袖子之中。
梁三得了赏金，自然高兴，吩咐店小二赶好的上，一副暴发户的姿态。
席间，梁三喝了些酒，红着脸开始吹牛：“那个什么秦将军看老子这么聪明能干，硬要留老子在他麾下做个什么副将，老子一口就拒绝了。”
婼媱不解：“为何？在军中做事可不比你居无定所强得多？”
梁三摆了摆手道：“你不懂，他们秦家军纪第一条就是不得赌博嫖娼。我一想我那朝思暮想的湘莲姑娘以后要独守空房就觉心酸，秦家军少我一个副将不会垮，湘莲没我这个恩客估计会以泪洗面。”
和梁三认识了这么多天，他们已经渐渐习惯他爱吹牛的性子，笑笑也就作罢。谁知饭后梁三真拉着婼媱去怡红院。
婼媱一时高兴，喝得也有些多，竟然笑呵呵的答应了。
两人勾肩搭背来到怡红院门口，立刻就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迎出来，“两位大爷快里面请。”
婼媱一只脚刚踏进大门，后衣领就被人给抓住了，整个人被提小鸡仔似的提了出去。
陈衍之对她皮笑肉不笑：“你别借酒装疯，快给我回客栈去。”
婼媱傻呵呵一笑：“四哥，你怎的也来了这里，真是好巧。方才我和飞鸢跟了你一路，从府上翻院墙出来的时候袍子还不小心被树杈给挂了一下。你看！”
说着，婼媱抓起自己平整如新的袍子，非要给陈衍之看。
陈衍之扶额，她怕是真的醉了，醉到以为这是三年前火烧勾栏的那一夜。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故意出府来寻我的，走吧，我们回府去。”
“不要！”婼媱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才刚出来，不想回去。四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就带我去这勾栏里玩一玩吧，我保证回去不和阿爹阿娘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