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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上行走

下午,船再次起航,李政先行,老刘叔的船跟在后面。

周焱第一次在白天呆在室内,感觉新奇,又有点古怪。透过窗户,她看见两岸景物缓缓倒退,平房、树丛、芦苇,与她擦肩而过,她还看见了垂钓的老者,放风筝的小孩,穿过桥洞时,她还有种跃出窗户,登上实心陆地的冲动。

河域越来越宽,再也看不清岸边的景色了,行船却反而多了起来,船型有大有小,徜徉河中,悠悠闲闲,谁也不争先恐后,与陆上的车来车往是两个世界。

一幅幅动态风景,她身临其境,有生之年走上这一遭,是谁也没机会得到的体验。

周焱心情大好,干劲十足,她拧了抹布,擦起了破窗户。

破窗户长年累月遭风雨侵蚀,擦完后,还是像磨砂玻璃一样,擦到厕所的小窗户时,她在右下窗框上发现了蘑菇。

周焱打量半天,把几个蘑菇摘了下来,黑黑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菌类,不能下汤。她把蘑菇扔了出去,洗了遍抹布,继续擦洗家具和地板,还有角落里的蜘蛛网。

干完活,她累得直不起腰,冲了一个澡后,才重新活了过来。

周焱换上了新文胸,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想,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擦了一下镜子,镜中的人,皮肤白润,两颊微红,精神抖擞。

李政回来时,脚在台阶上停留了三秒。

室内比平时敞亮,亮的异常,灰蒙蒙的阴暗感在他离开的几个小时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指尖触碰了一下灶台,没有一丝油腻。

那个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书,屋内闷热,她没开电扇,额头似乎有一层薄汗,头发半干扎着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光着两只脚丫子,踩在凉鞋上,看书看的投入,连船停了,有人进来,她也没察觉。

“谁让你打扫的?”

周焱一个激灵,套上鞋子站了起来,看见李政背光站在门口,神情莫测,她不安道:“我正好没事,房子又有点脏……”

李政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书……《古代汉语》,他正准备喝水,手摸了个空,灶台上灶具摆放整齐,搪瓷杯搁在调料罐边上。

李政拿过杯子,倒了杯水,一口灌了下去,又去厕所放了下水,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很快,船又动了起来。

周焱再次翻开书本,这次却不太看的进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身无所长,唯有一双手能干点家务,可是那人似乎不领情,甚至还很反感。

也对,她先是鸠占鹊巢,现在又自作主张,也许有人天生怪癖,不喜欢干净。

她确实不应该多事,周焱叹了口气。

“姐姐!姐姐!”

周焱抬头,隐约听见叫声。

“姐姐!白姐姐!”

小孩子的声音娇娇脆脆的,周焱走到甲板上,正见小羊角辫站在船头,蹦蹦跳跳地跟她挥手。

中间隔着好几米,河水荡漾,她大声嚷嚷:“白姐姐,你在玩什么?”

周焱说:“没有玩……你站进去点,小心掉下去!”

“我会游泳,不怕!”欣欣嚷,“白姐姐,你陪我玩吧,电视不好看,我不想看电视。”

周焱好奇:“船上还有电视?”

“有啊!李叔叔的船上没有,我们家的船上有。”

周焱笑道:“那你想玩什么?你又过不来。”

“我游过来!”

周焱吓一跳:“不要!”

欣欣嘻嘻笑道:“我骗你的!这里太脏了,等下次到了水库我才要去游泳。白姐姐,你给我讲故事玩吧!”

周焱终于说道:“我不姓白,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哦……那白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吧。”

“……”周焱想了想,“白雪公主听过吗?”

欣欣给了个白眼:“你当我小孩子啊,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我都听过,哈利波特的电影我也都看过了,美国队长我都看过了!”

周焱咋舌。

欣欣又说:“就是他们玩亲亲的时候我没有看,爸爸不让我看。”

“……”周焱又想了想,“哈利波特大战七个小矮人,最后白雪公主跟灰姑娘原来是亲姐妹的故事你听过吗?”

欣欣瞪大了眼:“没有!你快讲你快讲!”

驾驶舱里,李政的手突然打滑,他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看着前方航线,只是杂音绕梁,挥之不去。

那姑娘带着鼻音说:“……七个小矮人里,有两个小矮人是黑魔法师,他们潜伏在小矮人当中,跟随余则成学习黑魔法。”

小孩子问:“余则成是谁?”

“余则成是个很有名的间谍!”

她说一会儿,咳嗽几声。

故事走向越来越诡异。

“……灰姑娘的水晶鞋原来是最厉害的魔法道具,两个黑魔法师小矮人替灰姑娘找到了她的亲姐姐,也就是白雪公主,他们想借此让灰姑娘把水晶鞋送给他们……”

欣欣听得入迷,周焱讲得投入。

突然,屁股下的船加快了速度,水纹一下拉远,周焱回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对面的欣欣着急道:“白姐姐,啊啊,船怎么开这么快,李叔叔!李叔叔!爸爸,开快点!”

周焱跟她挥挥手:“下次再继续啊!”

傍晚停船,两艘船靠在一起。

李政进卧室换了双拖鞋,扫了眼凳子,搁在上面的书,还是之前那本。

周焱问:“晚上吃什么?要荤菜么?”

“饭煮了?”

“嗯。”

“把饭端到老刘叔船上,菜不用了。”李政坐上床,弯腰抠了下拖鞋,鞋带破了,拖鞋摇摇欲坠,他随口问了声:“什么专业?”

“嗯?……汉语言文学。”周焱回答。

李政问:“就是语文?”

“……算是吧。”

“学了这个出来能干什么?”

周焱说:“能做很多,杂志社出版社,跟文字有关的工作都可以,还有老师!”

“老师……”李政哼道,“误人子弟。”

周焱把书放回书包,当做没听见,问:“可以过去了吗?”

那人又说:“大几了?”

周焱顿了下,才低着头回答:“大三。”

李政瞟了她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跟上。”

老刘叔的船果然豪华。

室内铺着黄色的木地板,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空调吹出的风凉得沁人心脾,周焱站在风口处,贪婪地吹了许久。

欣欣从冰箱里端出西瓜,说:“李叔叔,白姐姐,快来吃西瓜!”

“你给叔叔和姐姐吃,你不能吃,吃好饭才能吃!”老刘叔端出菜,笑道,“来来,可以吃了。”

蒸鱼头、番茄蛋花汤、腊肉炒四季豆,还有一盘油光光的红烧肉,周焱口中分泌出了唾液。

她想到了清汤挂面和那个白馒头,鼻头发酸,等他们动筷了,她才跟着吃。红烧肉只夹了一块,蒸鱼头没碰,汤没喝,四季豆夹的最多。

老刘叔说:“多吃点多吃点,你吃的还没欣欣多。”

“够了够了,谢谢老刘叔。”周焱大口扒饭,小口吃菜。

李政舀了汤拌饭,边吃边问:“这趟赚的怎么样?”

老刘叔叹气:“赚的还可以,就是累。”

“找个人帮你。”

“哪里这么容易。以前有你婶子,现在……找个人多一笔开销,牢不牢靠还不知道,再说了,船上又累,日子还单调,没几个人肯做。不提这个,明天下船我还要去买点补给,你去不去?”

李政摇头:“不用,我买了。”

周焱有点好奇:“现在为什么不靠岸去买?我看岸离得很近啊。”

老刘叔笑着:“你是第一次上船吧?这船吃水2米6,靠不了岸的,不小心还要搁浅了。空船没关系,现在船上都有货。”

“哦。”

“你是来船上过暑假吗?”老刘叔问道。

周焱尴尬:“不是。”

“来船上玩玩也好,就是单调了点,老话不是说吗,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撑船排第一呢!”老刘叔后面那句话朝欣欣说,“让你看看爸爸的辛苦,以后才知道好好读书!”

周焱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为什么是撑船打铁磨豆腐?”

“这个……”老刘叔干笑,“我也不清楚啊,老话就是这么说的嘛。”

“这是古话。”李政夹着菜,说,“古时候行船,那些船老大风里来雨里去,运气好顺风顺水,运气不好,大风大雨天,篙撑不动,橹摇不动,桨划不动,一个大浪打来,命送河神,这是一苦。”

周焱问:“二苦呢?”

“夏天打铁的生意最好,但是高温天,成天对着火炉,铁要反复炼烧,流出的汗都能浇灭炉子了。”李政说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周焱,“打铁匠的皮又黑又厚还糙,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周焱听的新奇:“那三苦呢?”

“磨豆腐,三更起,五更卖,中午收摊,日复一日反复循环,赚得还少。”

老刘叔直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人生三苦!”

周焱笑着:“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以前都是听人生七苦八苦。”

老刘叔问:“什么七苦八苦?”

周焱说:“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爱别离,这是七苦,加个五阴炽盛,就是八苦。”

“我就听得懂什么生老病死求不得。”

周焱笑笑。

李政看向她:“信佛?”

周焱摇头:“不是,我妈……以前信佛。”

想到母亲,周焱黯然低头。

边上的小人老气横秋地叹道:“什么苦啊苦,我要吃西瓜啦!”

老刘叔笑了:“你个小吃货!”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切西瓜。

周焱吃饱了,刚放下碗,突然看到边上的男人视线紧紧盯着窗户,她好奇地望过去,外面乌泱泱一片,隐约似乎有物体在移动。

李政扔下筷子,倏地站了起来,走出船舱。

老刘叔神色凝重:“你们别出去,我去看看。”交代完,他也跟了出去。

周焱挨近窗户,这次终于看清了。

船的四周,不知不觉聚集了七八艘小船,每个船上,都站着一两个男人。

周焱跑到另一侧窗边,一看,果然还有几艘小船,正靠近李政的船,几个男人,已经踏上了甲板。

总共十来艘船,十几二十个男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些男人有高有瘦,有胖有矮,面容并不凶狠,讲话语气却嚣张至极。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船压到我们的鱼苗了?”开口这人三十左右,黑黑壮壮,是这些人的领头。

李政背光,那些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说:“稀奇,平江也养鱼了。”

“你少废话!知不知道我们的鱼苗多少钱,刚下的鱼苗,三万块!”

“是么?承包平江花了多少?”

“你他妈少废话!”领头的不耐烦,“现在把钱赔了,我们也不计较,要不然,我们这十几个兄弟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政慢慢踱到甲板边,目光巡视这些人,视线最后落到领头的脸上,问:“你新来的?”

领头的一愣,边上的一个瘦高个“啊”了一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趟白来了,这人没钱!”

“什么?”

夜间河上寂静,那人没太刻意压低声音,河上众人都听得到,连船舱内挨着窗户的周焱也听得一清二楚。

瘦高个说:“这人有毛病,身上真的一分钱都不带,还穷得叮当响,我们几个之前拦过他两回,半个子儿都没捞到!”

“放屁!”领头的说,“这年头谁出门不带钱!跑船的还能没钱?!”

瘦高个说:“真的!”

另外几艘船上的人也说:“他真没钱!”

领头的一指:“那个呢!”正指向老刘叔。

老刘叔面色一紧,往后退了一步,半身藏在李政的影子后面。

瘦高个嚷道:“哎,他有钱!我见过他!”

领头的立刻喊:“听到没有,赶紧赔钱!”

老刘叔慌张道:“没……我没钱……”

领头的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黑社会,你坏了我们的营生,赔钱也是正常的,就算报警也说得过去。我们几个也都是斯文人,现在好声好气跟你商量钱的事,你只要按我们的成本价赔完了事儿就了了,你要是不讲理,那也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讲理!”

“我……我真没钱……我还要养孩子,我……”

领头的将小船靠近,跨到了船上,另外几个跟班也上了甲板。

两艘船,李政的船上站了四个人,这边船上也站了四个人。

领头的昂着头:“再他妈废话,老子就把你踹下河了,赔钱,听到没有!”

老刘叔焦急地看向李政。

李政想了想:“老刘叔,去拿两千,算是请兄弟几个喝酒的。”

老刘叔“诶诶”两声应了,立刻准备回屋里取钱。

领头的却“呸”了声,骂道:“我操你妈的,你聋了?老子说三万!两千?你他妈打发叫花子呢!”

李政笑着:“大家都是打工的,谁都不容易,两千是请兄弟几个的,就当交个朋友。”

领头的也笑了:“朋友多多益善的好啊,兄弟,那就赔三万二吧,啊!”又指着对面的甲板,“你们几个,去里面找找看,穷得叮当响?咱们才穷呢,这才一晚上,鱼苗就死光了,只跟你们拿回本钱,算是好心了!”

那几个跟班立刻进了李政的船舱里,立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领头的拽住老刘叔的衣领,将他一摔,说:“你,进取拿钱!”又不屑地瞪向李政,“你个怂货!”

船舱内,欣欣怒气冲冲:“他们是坏人!他们又欺负爸爸!”

周焱拉着她的胳膊,安抚她:“欣欣别怕。”

“我不怕!”欣欣红着眼喊,“他们太坏了!”

周焱拿出手机:“我来报警。”

数字还没按完,欣欣突然朝门口跑去,周焱一惊,连忙追上去:“欣欣!”

这孩子却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冲到了外面,大喊一声:“你们这些坏人,不要欺负我爸爸,我杀了你们!”

人的爆发力无限大,即使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怒极时的冲劲,也能将一个成年男人撞落到河里。

一个跟班“噗通”一声,尖叫落水。

欣欣收势不稳,竟跟着对方一起落了水。

从跑出船舱到落河,一切只有短短几秒。

“欣欣——”

李政说了声:“我操你妈!”一脚踹了过去,将领头的掀翻在地。

场面顿时失控,几人围殴过来,拳头直冲李政,老刘叔跳下了河去救欣欣,周焱扑到甲板边上,焦急地看着黑黝黝的水面。

水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那人似乎想爬上船,力大无穷,周焱惊叫,一下子就被对方拽下了河,那人却借力爬上了甲板,气喘吁吁,揉着突然抽筋的腿,顾不得被他拽下河的女人。

墨绿色的河水,夜晚只剩下一片黑。

周焱鼻腔进水,奋力扑腾,四肢却越扑越沉,水从耳鼻嘴里挤进去,她没有办法求救,水面离她越来越远,甲板上的打斗声也越来越轻。

她想到那一年父亲突然离世。

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周焱缓缓闭上双眼,四肢在水中舒展漂浮。

河面,水花溅起,黑暗中,一道影子徐徐而来,拉住周焱的衣领,带着她游向光处。

出了水面,湿淋淋的老刘叔帮着拉人上来。周焱双眼紧闭,不知生死,那帮人再也无心恋战求财,带着一身伤,慌慌张张的上了自己的小船,快速消失不见。

周焱躺在甲板上,长发披散,浅灰色的T恤浸水后变得贴身透明,衣下纤细的腰身和圆润的胸部再也没有了遮掩。

这刻却无人在意。

老刘叔一脸紧张,被吓到的欣欣不停抽泣着。

那人却面无表情,两掌叠交,按在周焱的胸口,一下一下,想让她心脏跳动起来,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抬起她的下巴,贴上她的嘴唇,将空气渡给她。沾着水的湿润空气一下又一下被人送进去,四瓣唇紧紧相贴,又松开,那人再按几次她的胸口,然后又俯下头贴上她的嘴唇,水珠滚落到眼睛里,连擦也来不及擦,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突然呛出了一口水。

李政瘫坐在地,平复呼吸,盯着地上那人看。过了会儿,他脱下湿答答的T恤,随手扔到了甲板上,打横抱起地上的人。

跨着大步,步履稳健,身上不知是汗是水,随着他的步伐,顺着他的胸口缓缓滑落。

头顶月光盈盈,他跨到了对面的甲板上,将怀里的人送入卧室,放上床。

月光溢进来,那破窗户上的泥块都被床上这人擦干净了,没开灯的房间,那人苍白的小脸和湿漉漉的身体被照得清清楚楚。

李政站了一会儿,折身去厕所端出了一个脸盆,脸盆里热气腾腾。他拧了毛巾,替床上的人擦脸擦脖子擦胳膊,然后扶起她,将她身上透明的T恤脱了下来,扔到地上,再脱了湿透的牛仔短裤。

躺着的人半梦半醒,意识不清,只看见一具赤裸的胸膛,上面附着水珠。

站着的人将温热的毛巾贴上她的胸口、腹脐,再往下,将脏污的河水一一擦拭。

一寸月光,一寸莹白。寂夜中,似乎有什么在静静流泻开来。

擦完了,李政用毛巾毯将她裹住,打横抱进里间卧室,放上床。回到厕所,冲了一个凉水澡,出来之后,他才把灯打开。

下午干干净净的屋子,不过几个小时,就成了一片狼藉。

白费力,徒劳功,一切都没有改变。

李政无视地面,一头躺到了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他坐起来,下了地,走进里间,没开灯,就着微弱的光线,探手摸了摸那人的额头。

感冒加落水,湿衣服脱得及时,可还是发烫了。

李政去到边上的船,敲了敲门。

老刘叔已经睡下了,只是一直睡不着,门一开,他立刻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李政说:“她发烧了,我现在就开船,早点赶到码头,你呢?”

“我天亮了再走,实在没力气了。

李政点点头,向对方拿了点冰块,回到自己船上,给那人敷上,就立刻进了驾驶舱,过了三个小时,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摸了下那几件小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他又进了里间卧室,摸黑给床上的人穿回去。

难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心无杂念,很快就好了。

船开开停停,直到天光大亮,周焱才清醒过来,闭眼适应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她才再次睁开眼。

脑子从一片空白,到注入一点一点的画面,足足用了她半个钟头。

周焱撑起身体,头痛欲裂,连脸上肌肉都在酸疼,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强自休息了片刻,她才能下地,去厨房泡了两杯盐开水喝下,又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力气回到了身体里,她才出了门,慢慢走向驾驶舱。

李政把着方向盘,叼着一根烟。

他对烟不上心,没有瘾头,可有可无,不过烟倒是能让人提神。

他正要换档,余光突然瞥见门外的一道影子,手上稍稍停了一下,才握紧档位,掰了下去。

门开了,他说:“醒了?”

“嗯……昨天晚上……”周焱想了想,问,“老刘叔和欣欣呢,有没有事,怎么没见到他们的船?”

李政说:“你不如先顾好自己。”

周焱说:“我发烧了。”

“还算你没烧糊涂。”

过了会儿,周焱问:“报警了吗?”

李政吸了口烟:“报什么警?”

“昨晚那些黑社会,不用报警?”

“黑社会?”李政笑了,“那些是河霸。”

“河霸?”

“唔,都是附近的老百姓,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报警没用,不是第一次了。”

“噢……”周焱点点头。

周焱体力不济,很快就回去了。

昏昏沉沉的到了下午一两点,她隐约听见有人叫她,一会儿“喂”,一会儿“周焱”,她睁开眼,听见立在床前的那人跟她说:“去医院?”

周焱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不是太烫,她心里有了数,说:“睡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李政“嗯”了声,也不再管她,随便煮了两碗挂面,一碗给了她。

周焱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进去,吃完了,听见李政说:“我出去一会儿,你睡着。”

周焱点点头。

一睡就睡到天黑,她还是被个孩子的声音叫醒的。

“白姐姐!白姐姐!”

周焱迷迷糊糊睁开眼:“欣欣?”

“白姐姐,你生病啦!”

“我好多了。”周焱看向完好无缺的小羊角辫,问,“你昨晚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我才不会有事!”欣欣挺胸抬头地说,“我又不是不会游泳,就是一开始呛了水,没有反应过来。”

周焱笑道:“没事就好,你爸爸还下去捞你了,你爸爸呢,有没有事?”

欣欣摇头:“没有!”又点头,“有……”

周焱奇怪:“嗯?”

欣欣气呼呼地说:“昨天半夜,我们家被偷了!”

原来昨天后半夜,人睡得正熟的时候,老刘叔突然被凳子倒地的声音惊醒,起来一看,就看见一个男人冲了出去,他追出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上了一艘小船,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人正是几个小时前来勒索他们的河霸。

门被捣破了事小,放在船上的现金丢了,那才是大事。

船舱客厅里,老刘叔老泪纵横:“欣欣她妈当时治病借了很多钱,结果人没救活,家里欠下一屁股债,这点钱是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欣欣明年就念小学了,这点钱不能丢啊!”

李政坐他对面,问:“多少钱?”

“四万,足足四万块啊!”

李政问:“报警了么?”

老刘叔点头:“报了,可是谁知道那些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连长什么样我都说不清。”

李政也不安慰,也不说上一句“钱没了还能赚,身体气坏了就什么都没了”,他只是陪着沉默一会儿,说:“顺其自然吧……我明天走,也不好帮你。”

老刘叔点点头:“你忙你的,船期不能耽误,我也明天走,明天等到下午看看有没有消息,要不然也不能干等下去。”

李政回到自己船里,那姑娘还没睡,正捧着他的搪瓷杯喝开水。

周焱呛了口水,说:“你回来了?”

“嗯……正好,你过来一下。”

周焱跟进去。

李政坐到了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大约二十来张,他抽出两张钱,递给周焱:“唔!”

周焱看着钱,没拿。

李政说:“够你回去的,要就要,过了明天就一分也别想拿了。”

周焱终于伸出手,说:“我会还给舅公的。”

“随你。”李政道,“我明天走,今晚你可以再睡一晚。”

两人头一次在同一个时间休息。

周焱睡着了又醒来,断断续续咳嗽着,她尽量压低声音,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折腾了许久,才睡实过去。

外面的人向来日夜颠倒,晚上头脑反而愈发清醒,一直都睡不着,后来索性就出去,架了梯子,爬上船舱屋顶乘凉了。

无所事事躺到天蒙蒙亮,他看见船舱里走出来一个人,瘦瘦小小,背着个书包,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没找到,她又进了屋里,没多久就出来了,登上了码头。

李政又躺了回去,看了会儿天,等到有点困了,才顺着梯子下来,回到船舱。刚摸到搪瓷杯,他的手就顿了下,抽出压在底下的字条,扫了两眼,随手扔了。

中午,船只徐徐离港,没入群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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