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着实有些大,简梦即使撑着伞,也能感觉到雨水润湿了自己的外套。这已经不是下雨了,这根本是泼水吧!简梦一边暗暗吐槽着,一边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泥巴坑,绕到了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张小花家门口。
为了避免张家爷爷和父亲担心,简梦没有直接进屋询问,而是围着屋子仔细地转了一圈,确认了张小根没有回家的事实。
张家爷爷刚颤巍巍地杵着拐杖出门收衣服,一下子看到了她,挥了挥手,笑呵呵地大声问道:“简老师,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在外面晃悠啥呢?搁屋子里来歇歇吧!”
“啊,张大叔,我去拿点东西,正准备回学校呢,外面雨大,您快回去吧。”简梦保持着镇定的表情打招呼。
“听李校长说你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这腿也不好去学校,小花她爹也没法动,我们家小花和小根没给你添麻烦吧?”张家爷爷问道。
看着老人小心翼翼的表情,简梦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小花和小根可乖着呢,他们一会儿就回家啦,您先回屋歇着吧。”
张家爷爷听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简梦再次挥了挥手后,方才回了屋。简梦握紧伞柄,咬了咬牙,打算先去那座山丘脚下探探路。
她费劲地挪到了山脚,发现雨势渐小,但裤腿不知何时已经全沾上了泥水。她试着向上爬了几下,发现路尚算能走后,便摸索着向山上爬去。她一边爬着,一边喊道:“小根,小根,我是简老师,如果听到的话,就回我一声好吗?”
没喊几声,她便听到不远处隐隐地传来一阵回喊声:“简老师,我在这儿!”
简梦心中一喜,抬头看去,发现张小根抱着一堆玉米,躲在不远处一个山洞里。她朝张小根挥了挥手,喊道:“小根,下雨天山上不安全,快跟着老师回去。”
但张小根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简梦又往他的方向爬了几步,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摇头。他躲着的山洞前面的路已经被雨水冲得不成形了,如果贸贸然出来,很有可能摔到山下去。
简梦心里焦急,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又朝着张小根喊道:“小根,别怕,老师这就去叫叔叔们过来帮忙,你乖乖待在那里,不要到处乱走好吗?”
平时熊上天的张小根此刻只是乖乖地用力点头。简梦见雨势重新变大,心中不安更甚,连忙转了身,就要往山下走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匆匆接了起来,发现来电显示是“陆曜”。她戳了下了接听键,陆曜冷淡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带了一丝疑惑:“怎么雨声那么大?你们那边在下暴雨?”
简梦一边小心地向下走着,一边回道:“对。”
“雨下得这么大,你还在外面做什么?不怕感冒么?”听出简梦似乎在室外,陆曜有些诧异。
“有一个学生在山上,雨下得太大,我怕他有危险,我得去找人帮忙!”简梦匆匆回道。
“你在山上?”陆曜皱眉。
“对,现在路有些滑,我不能再跟你多……啊!”简梦正打算简单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留神脚下小路的泥坑,脚一滑,她失去了平衡,顺着山坡重重地摔了下去。电话飞出去了不说,就连伞也被弄坏了。
“简梦?简梦?!”陆曜连着叫了几声,却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占线声。
“少爷,怎么了?”樊叔见陆曜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刘坡村四面环山,现在还有暴雨。”陆曜来回踱着步。
“少爷,那您……”樊叔心中明白了大半,也不由得面色严峻起来。
陆曜握了握拳头,脚步一顿。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简梦醒来时,发现雨依然在下。她揉着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因为接陆曜的电话,没留神脚下,直接从山路上摔到了某个山坑里。
好在她摔的这个位置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总算为她挡掉了大部分的雨,不好的是她刚打算站起来,便发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直接把脚给扭了。
她尝试着揉脚踝,又左右看了看。虽然她来刘坡村一周了,但对这边地形始终不太熟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滚到了哪个山坑里,面前只有一堵看起来坡度不小的山岩,下了雨,上面湿滑得就连正常人也难以爬上去,更别说她现在这半个跛子了。
“有没有人?小根?有谁在吗?”她尝试着大喊了好几声,除了自己的回音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得,下大雨,滚山坑,脚崴了,头晕的感觉还又回到了身上,“今天这运气,不去买张彩票都对不起自己啊,万一中了一亿,走上人生巅峰怎么办?”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刚打算摸自己的手机,才突然想起摔下来的时候,手机也跟着飞出去了。
“这是要我上演荒山求生吗?”简梦哀嚎了一声。
如今看来,她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天空,她昏过去的时间应该不短,因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下怎么搞?简梦的脸皱成了苦瓜。她的衣服和裤子全蹭上了泥巴,衣角也湿透了,阵阵冷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只觉得脑袋更加昏沉。
我一定摔在小根那个山洞的附近,郑天他们……一定会很快找到自己的……简梦这样想着,咬着牙往树干旁挪了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本就阴沉的天色渐渐由浅灰变成深灰,仿佛要吞掉所有的光一般。
简梦觉得心里那本来燃得极旺的希望,一点一点灭掉。她曲起双腿,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但即使如此,也没法抵挡那入骨的寒冷。
她将脸贴到膝盖上,将自己缩成一团。那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小小的自己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着爸爸来接。可是,小朋友们一个一个欢呼着跑向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期间有熊孩子经过身边,朝她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爸不要你啦。”
“你胡说,我爸爸一定会来接我的。”小小的她抓紧书包带,坚定地说道。她等啊等,从夕阳西下等到路灯被点亮,从喧嚣等到了空荡荡,还是没等到爸爸来。
“哎,听说简梦她爸又不知道去哪儿喝酒了,这孩子也是可怜,妈妈不在了,爸爸也消沉得没个谱。”其中一个老师跟另一个老师低声议论道。
“小声点,别让孩子听到了。”
小小的她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但她只是挺直了背,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室门口,但那里除了路灯,什么也没有。
到了最后,父亲终于还是想起了她,提着酒瓶来接她。她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将手中攥了很久的三好学生奖状递给父亲。父亲借着路灯,盯着那张奖状,愣了半晌后,蓦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摸了摸她的头。
自那以后,父亲减少了喝酒的次数,但小小的她也开始学着自己回家。一切都如往常一样,但那个时候的她便知道,心里有一个漏洞,却是再也没办法补上了。
恍惚间,眼前淅淅沥沥的雨帘和那个只亮着路灯的教室门口重叠起来。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单马尾女孩,抓紧了书包带子,挺直了背,只是专注地看着教室门口,即使那里并没有人想起她,来接她。
“我……又被人忘掉了吧……”她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
也许……这也没什么不好……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简梦!”
她愣了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冷到极致了吧,她竟然听到了陆曜的声音。话说为什么产生幻觉时,她听到的会是那座冰山的声音啊……是郑天的声音不好么?是颜夕昭的声音不好么?哪怕是肯德基送外卖小哥的声音也好啊……
“简梦,你在附近的话就喊一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简梦诧异地坐直了身子,抬头向上看去,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山坡的边缘。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望了过去,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衣黑裤,执着一把黑色的伞,正四处张望着。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疑问。
明明、明明她刚才冻到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也没有哭,可是当她看到他时,眼眶竟然不争气地红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尽剩下的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陆曜,我在这里!”
正打算离开的陆曜一怔,低头向下看去。
简梦再次大喊了一声:“陆曜,我在这里!”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喊到后面,她的嗓音里竟然带了哭腔。
“你别动,我现在下来。”他发现了她,虽然语气依然极其冷静,但眼睛已经开始搜寻能够下去的最快的路径。
就在简梦心中稍微安定了一点时,突然听到了“轰隆”一声响。她下意识地向陆曜头上望去,发现白天雨下得太多,本就松垮的泥土此刻已经无法承重,直接“哗啦啦”倾泻而下。
一种巨大的恐惧袭遍她的全身,她尖叫了一声,声嘶力竭地喊道:“陆曜!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