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装作生气，道：“二娃，我怎么教育你的？你本来就没有文化，所以你一定要多看新闻、与时俱进，否则你就会被这个一天一个样的社会主义新时代所淘汰！今天都几号了？今天都十五号了！你说的这个价格管制……唉？不对呀！今天好像才一号，我是来跟你们过元旦的！我的天呀！差点泄密！我可真是个老糊涂了！二娃，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还差点泄密？刘铁匠，你这不是老糊涂，你这是难得糊涂！
莫二娃被这个重大消息惊呆了，他自己点上一根烟，愣在那一直把烟抽完，这才转头对正在那边逗刘雅孩子的齐晴道：“媳妇儿，别玩了！通知老支书，两家公司从现在开始只进货不卖货，所有资金全部换成货物屯起来！还有！把能联系上的高利贷全联系上，告诉他们俺给他们开七分利息的天价借钱，期限十五天！”
“哦！桑提亚哥，老支书现在肯定听咱们的，但是那个贱货要是问起来，咱该怎么办呀？”
“贱货？哪个贱货？”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全体渔家女人的公敌，人如其名的张建呗！桑提亚哥，这倒霉玩意可贱了！全村什么事儿就没他不管的，连我们女人打麻将他都来抓，抓到后还把我们集中到一起讲什么大道理，说国家正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你想想，连这种屁事儿他都得管管，你这么大的动作囤货，他肯定要问具体原因，你总不能告诉他咱爸给你消息了吧？”
刘老爷子看了看这板房包间，道：“二娃，你这使用板房临时经营的策略虽然很好，但是……这里有没有安全隐患呀？我们在这吃饭，会不会遇到什么火灾呀？”
刘夫人赶紧吐了三口吐沫，道：“老头子，你给孩子送信就送信，你……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求你说点吉祥的行不行？”
莫二娃笑了起来，赶紧给老丈人倒杯酒，道：“丈母娘，爹没给俺送信，他老人家这是有先见之明，未卜先知算出这板房要着火了！媳妇儿！工程队撤走后，他们的板房不是没人住么？找俩人点把火给我烧了，就说是小孩子玩鞭炮不小心引燃的！”
齐晴眨眨眼，道：“桑提亚哥，那么一大片板房……烧啊？”
莫二娃点头，道：“烧！不闹出点动静，不但张县长那边没法交代，其他商人那边也没法交代。你不用心疼这点活动板房，十四天的机会要是抓住了，咱们开春后可以雇佣几倍数量的工程队，到时候咱们什么高楼大厦都有了。”
桃园村人现在对莫二娃忠心耿耿、深信不疑，虽然他们知道莫二娃突然下令这么干很可能涉及违法行为，但他们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听从了莫二娃的命令，一把火烧掉了没人居住的上百间工棚，然后一边进行消防整改，一边开始大面积囤货，所有人都被他们骗住了。
1985年1月15日，******第十七号文件准时出台，先前六十七号文件中规定的“超产工业品不得超过国家牌价20%”的价格管制政策被直接取消了。
当时的中国还没有从三十年的****阴影中完全恢复过来，物资供应还是很短缺，所以国家的这招“臭棋”走出来后，长期受控制的商品价格在几天内开始报复性上涨，莫二娃这段日子积压的某些货物，售价甚至超过了进货价的八倍，这种利润率已经可以和毒品交易相提并论了。
比在最需要稳定的变革期放开工业品价格还“臭”的一步是：中国当时还在进行那扯淡的“姓资姓社”大讨论，为了综合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意见，这份文件要求国家一面按照市场经济开放物价管制，另一面又想方设法维持着标志“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体制，恶心到家的“价格双轨制”出现了。
什么叫价格双轨制呢？
即国营工厂的同一种产品在出厂的时候要分“计划价”和“市场价”两种，以很多工业企业都离不开的钢材为例，同一号钢材的计划价是700元/吨，而市场价在十几天内就达到了惊人的1800元/吨，你要是钢厂的厂长，你会怎么办呢？
没错！倒！
厂长想方设法找理由不兑现计划生产合同，然后把钢材的批条交给他儿子，他儿子拿着批条请三个“倒爷”吃饭，饭桌上每人加价200元/吨过一次手，然后这张条子再以低于市场价的1300元/吨卖给需要钢材的私营企业，厂长儿子和他找来的三个倒爷屁股都不用挪一下，每个人都能赚到巨额利润，而且他们三人还都没有本钱。
处在产业链下游的国营企业不能跟“倒爷”做非法生意，而上游企业的计划内原料供应又被倒爷掐断，这使得本就不占竞争优势的国企连原料都拿不到了，大量国企瞬间倒闭。反之，改革开放刚开始就能厚着脸皮出去当个体户的第一代中国商人却是什么事儿都敢干，他们果断地与“倒爷”形成利益同盟，私营企业借助倒爷的帮助迅速做大。
被莫二娃逼退的孙超这次抓住了机会，他在新闻发布后的三个小时内便集结资金重出江湖，各地“倒爷”手里的条子被他集中收购，以“高级人肉市场”著称的超然酒店现在又成了赫赫有名的“条子黑市”。
1985年1月28日，腊八节。
莫二娃中午带着刘雅来到超然酒店的包间与孙超谈生意，孙超为了要面子，也把自己用钱彻底砸服了的二十六岁小姨子杜敏带入包间。
坐下后，孙超拍拍大腿、指指那坐在莫二娃腿上的刘雅，对杜敏道：“来！你也像她那样坐俺腿上来！俺也要抱抱！”
“姐夫，这……”
“坐一下给一万，坐不坐？俺可告诉你，你三姐最近总勾搭俺，你要是不听话，俺就抱你三姐了！”
杜敏看看刘雅，把心一横，红着脸坐了上去，看来这女人的面子在人民币面前还真就是一文不值。
莫二娃忍不住摇头一笑，道：“哎呀！国企工人今年涨完工资，一个月才能赚一百来块钱，但超哥这腿坐一下就给一万……超哥，看来你这‘条子黑市’很赚钱呀！”
孙超切了一声，道：“俺跟你比，俺赚的就是小钱了！二娃，俺听说你开出十五天七分利息的天价把全市的高利贷都借走了，还听说桃园村周边的防空洞、山洞、地窖子都被你拿来囤货了，你他娘的这半个月到底凭着内幕消息赚了多少钱？”
莫二娃得意洋洋地用手比划个四，杜敏大吃一惊，瞪眼道：“莫老大，你该不会半个月就赚了四个亿吧？”
刘雅很是牛气地撅撅嘴，炫耀似的口吻道：“小敏，你真是太没见识了！七分利的高利贷，赚四个亿够利息么？他说的四个亿是收回全部投资、刨除所有成本后的纯利四个亿，而且这还只是远航公司的盈利，桃园公司还有三个亿的纯利没算呢！我还告诉你们，我们囤的货物目前只出了两成，按照现在这物价每天翻一番的趋势，我们压的货全卖光后，还不知道能赚到多少钱呢！”
我勒个去！怪不得有些商人会出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价格买官员的一句话，这话可真是字字千金……千金不够！八十年代的四个亿能买一个三线城市！
莫二娃亲了刘雅一口，笑道：“说的好！俺就喜欢老娘们儿得瑟，你越得瑟俺就越觉得有面子！超哥啊！你这有没有汽车的批条？俺们村所有乡亲每户一台，都要最好的！”
“俺要是连点汽车批条都没有，俺这敢叫条子黑市么？俺这有走私车，你要不要？”
“你说啥？走私车？超哥，倒东西可以，但你走私那可是要杀头的，你……”
“哎呀！俺不用你提醒！俺说的走私车是指海关罚没的走私车，俺不玩走私！”
“海关罚没的车不都集中销毁了么？”
“销毁个屁啊！销毁厂的厂长已经改行当倒爷了！俺给你说，那小子可有才了！罚没的车送进去后，他拿殡葬用品买来的纸糊车一辆换一辆，烧车的时候还得把他爹的灵牌子摆出来供着，说是他在人间倒，他爹在阴间倒，有钱他们爷俩一起赚！”
莫二娃都听傻了，道：“俺的娘啊！这双轨制是哪个臭棋篓子想出来的主意？这才十来天就变成这样了，这要是搞两三年的话，咱国家还不得彻底完蛋呀？”
孙超一笑，道：“管他完不完的！谁坐江山咱就拥护谁呗！别说没用的，俺一会儿还得见上海来的倒爷，咱抓紧时间谈生意吧！二娃，俺这的走私车有第六代丰田皇冠和尼桑公爵王两种，都是大街上没有的好东西，开着甭有面子，你要不要？”
莫二娃想了想，道：“不行！这车来路不正，上牌子……”
孙超大手一挥，道：“不怕！俺这有正规的车牌手续！全国各地的都有，公章啥的都盖好了，填个名字就算合法了！”
“你说啥？车牌子你们也倒？”
“倒！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交警队也有倒爷嘛！”
“妈的！这是经济秩序大乱的前兆啊！俺要是老实巴交的做生意，那俺存货卖光后，俺可就彻底完了……超哥！俺决定了！俺那边以后不从国企手里高价进货了，所有俺们选中的国企产品都从你这买低于市场价的条子，俺给你当销售终端，帮你把这些货洗白！”
孙超拍着桌子笑道：“好啊！俺就喜欢跟你合作！当年摆小摊的时候，咱哥俩凭着那点本钱就干掉了全辽南的小贩子，现在咱俩手里都攥着好几个亿了，咱俩要是再次联手，干掉半个东北的企业都不算事儿啊！俺问你，上海那什么兔的奶糖条子你要不要？”
莫二娃点头，道：“要！现在是春节销售期了，那玩意肯定好卖！多钱一包？”
孙超嘿嘿笑着摇头，道：“不知道！一会儿俺跟那个上海倒爷谈完了，每包在计划价的基础上加三成卖给你，你拿着条子直接派人去上海提货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