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没出过海的人都不知道，各国海警维权对打时常用的高压水枪，在船上其实是一件比枪炮还好用的武器，它不但能够冲倒甲板上的船员、冲坏甲板上层的门窗，最厉害的就是能让水从甲板上层的各种楼梯、通道灌入底舱，等于在船上凿个口子。
这艘三十米长的朝鲜货船是典型的散货船布局，甲板建筑在船尾，前面是三个方形的下凹货舱，里面装着鸭子，这种船比一般的船型更怕水枪。
水战开始后，莫二娃亲自指挥，他先让三艘船的水枪把甲板上的朝鲜船员冲得抱头跑进船舱里，然后便让孩子们轮流去船尾玩游戏，看看谁能把水准确射入人家的三个货舱。
孩子们看到货舱进水后小鸭子开始游泳了，乐得唱起了“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可朝鲜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货舱灌满后，船只因为超重开始下沉、船速开始变慢，底舱被源源不断灌下来的水冲得跟水帘洞似的，水都过了膝盖了，船员开始舀水自救。
四十分钟后，朝鲜船因为载重过大，彻底丧事了行动能力，莫二娃指挥着两艘赶来支援的中国拖船将它顶到鸭绿江码头上，等在码头上的军人荷枪实弹冲上去搜查抓人，江边和断桥上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支队政委领着五个朝鲜军人走过来，前面的老头子挂少将军衔，身边有四个军官，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高挑漂亮的鹅蛋脸女上尉，长款地毛呢军大衣一衬，模特级的身材一下子就显现出来，连岸上负责警戒的边防战士都在斜眼看她。
政委敬了个礼，道：“支队长，刚才我们通过军事热线联络了他们，军区首长要求咱们向他们展示证据，证明我们是在缉私而不是劫船，这位就是新义州刚来的那个申宽育！”
刘支队长上下扫了这老头子一圈，没好气地道：“你他妈就是平壤调来的申宽育？我听说你们军接防新义州，是想为上次的照明弹事件出气，找机会收拾我们支队，你******还提了个口号，说是一旦开战就要亲手把我这个中修战犯送上绞刑架，是不是？”
申宽育抬手让不乐意的年轻军官们别动，笑了笑，敬个礼，用流利的中国话道：“刘支队长，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一下这艘船是否真的涉嫌走私，其他无关的事情我们都不要谈，我不希望其他因素被掺和到这个案子中来！”
“哎呀****？你说不谈就不谈，我们支队从排长到我，被你和你手下的三万人轮流骂了一遍，你说这话的意思，是骂我们白骂了？”
“刘支队长，你我都是军人，我希望您能大度点！”
“我大你妈了个逼！****你妈！****妈！****妈！****妈！****妈！”
孙树德赶紧过来把他拦住，道：“哎呀我的天啊！我刚给张市长打个样，你怎么也开始犯病了？来来来！我再给你打个样儿啊！老伙计，我告诉你，这里是我们中国的码头，你别在这跟我们呜呜喳喳，你别逼你孙大爷在我和你妈之间加上一个不必要的动词！”
听到孙树德的花样骂人，码头上的人笑成一片，朝鲜的年轻军官们不乐意了，申宽育右边的那个刚想抬手指孙树德，申宽育就先转过去给了他一个耳光，用朝鲜语说了一句“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喝退了他们。
边防武警这时已经将二十四个浑身湿透的朝鲜船员押了下来，六人合力把那大铁箱抬到刘支队长面前，里面装的是用各种废旧塑料瓶灌装的散装豆油，看那豆油的深黄色，它们都应该出自没有过滤设备的农村榨油作坊，当时的中国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大城市外，所有的中国人全在吃这种油。
李在勇看看那申宽育，过去拿起一瓶，朝鲜语问：“申将军，前几天你们站在对岸，拿着苏联人给的一级豆油和花生油骂我们，说中国的豆油在朝鲜连狗都不吃，还说我们朝鲜族当狗都不会选主人，怎么现在你们也开始走私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了？”
那美女一瞪眼，呵斥道：“混蛋！他们中国人不懂朝鲜，你们这些本民族也不懂么？现在祖国正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你们怎么可以落井下石？”
“祖国？哪里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国会用那么脏的话骂我们么？我告诉你！我们中国朝鲜族只有一个祖国，那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混蛋！你这个数典忘祖的朝奸！你真以为自己是中国人了？”
金银熙走上来，小女孩一样撅着嘴、皱着眉，道：“我们就是中国人！张市长在今年的元旦讲话里说了，朝鲜可以不要自己的同胞，但改革后的中国却永远不会放弃我们！我们国家是一个拥有五十六个民族的大家庭，朝鲜族是这个大家庭中不可分割的一员，我们全体朝鲜族都为自己的中国国籍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刚才挨耳光的朝鲜军官拿手指她一下，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叛国贼！你的中国姘头到底用什么东西把你哄成这样了？你信不信有朝一日伟大领袖下令收复东北，我会亲自把你送上绞刑架？”
李在勇胸一挺，道：“还收复东北？金胖子可真是大言不惭啊！你去告诉那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金胖子！元旦之后，我们全市的朝鲜族男人都去武装部报名参加了民兵，如果他真的开战，我们朝鲜族民兵愿意冲在第一线，与你们同归于尽，反正落到你们这些所谓的同胞手里，我们也要上绞刑架！”
他们这一嚷嚷，码头上的朝鲜族无论大小都开始瞪眼骂娘，围观百姓中的朝鲜族也在外围跟着大声骂了起来，看到他们这劲头，通过挑唆仇恨来防止朝鲜族给对岸接济的张市长会心地笑了起来。
一个边防军官跑了过来，打敬礼，道：“报告支队长！我们在船上搜到一封朝鲜语写成的信，信上有油渍，我们怀疑这是随箱子一起捞上来的。”
李在勇拿来那封信，翻译成汉语：“成船长，请您转告虹缎厂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的虹缎在这边很畅销，价格超过了我的预期，这八百斤豆油是我自愿补偿的差价，原定的三百斤芝麻糊已经制作完成，你们返航的时候交货。下一趟，我需要一百五十匹虹缎，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开价，我一定会尽力搞到，帮助大家渡过难关。我希望你们能托人联系上楚山郡亚麻厂，中国东北地区没有亚麻厂，如果楚山郡库存的亚麻也能卖到中国来，那厂里的姐妹们就不会……就不会让浑江口和望江村的两群混蛋有机可乘了？对了！孙大叔，你们最近总去浑江口，你们在浑江口到底干什么了？”
孙树德眨眨眼，道：“我们……我们去浑江口就是帮忙干活啊！”
“干活？干什么活啊？”
“挖塘子养王八啊！上次新金县农科所的人说，浑江口特别适合养王八，然后莫菩萨就借他们钱买了一万只王八苗，让他们成立合作社养王八，你不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帮忙挖过王八塘子么？你怎么记性这么差啊？”
“可那王八塘子入冬前就挖好了，你们最近每到摆摊轮休、送货回来都去，这是去干嘛呀？怎么走私贩子还认识你们了？”
“我们……昂！我知道为什么了！浑江口自打出了莫家船队的文师爷之后，全村的思想觉悟真是蹭蹭地往上涨，市里说打击走私兵力不足，浑江口全村男人都响应了县武装部的号召，成立了渔民民兵连在江面上协助解放军巡逻。我们在他们的感染下，思想觉悟也是蹭蹭地往上涨，我们最近也去帮忙巡逻。我们……一杆钢枪手中握，一颗红心向祖国，我们是革命战士，人民的子弟兵，党中央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嘿！咱就怎么做！”
这歌词让这唱二人转的一念，怎么就觉得这么搞笑呢？
莫二娃可没李在勇这么傻，他已经听出来那句“厂里的姐妹”才是关键，一笑，给李在勇点上支烟，道：“李镇长，走私贩子口中的混蛋，一定是人民的功臣，咱们刚才协助边防兄弟抓走私船的时候，他们不是也变着花地骂咱么？来来来！继续念！”
孙树德赶紧叫来一个望江村渔民，耳语道：“赶紧打电话给浑江口，让他们今晚千万别出去玩，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一声，不怕被中国抓到，就怕这帮高丽棒子抓啊！”
李在勇继续念道：“另外，请你们替我写封匿名信送给申军长，告诉他，我们运来的鸭子都是养殖场里繁殖的，到了鸭绿江根本不会抓鱼，被派去养鸭子的人民军战士由于长期的生活富足，也根本不懂怎么养鸭子。这边的中国渔民利用这点，先用小杂鱼引诱鸭子过来吃食，然后再用他们的鸭群驯化我们的鸭子，每天丢失几百只鸭，这真不是战士们的责任，而是中国渔民太坏了，请申军长不要惩罚战士们。全永健，1986年1月17日夜。”
得！这下不用匿名信了，你大名已经报出来了！
支队政委看看申宽育，道：“申军长，现在我们人赃并获，已经有足够证据证明这条船是走私船了，你可以回去了！”
申宽育皱眉沉默片刻，一笑，敬了个礼，道：“感谢中国的同志替我们抓获了这么多人犯，我回去后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伟大领袖，尝试改善两国的关系。现在，我们要把他们和物证都带回去了，我这就派船来接！”
“等等！你说什么？你派船来接？”
“对呀！这个案子难道不应该是朝方主导么？”
“凭什么是朝方主导？”
“根据你国的通报，事发海域北侧是我国薪岛，南侧是我国大陆，你们在这里只有通行权没有执法权，这个案子难道不应该是我们主导么？”
“不是，你……”
“刚才我说的是法律依据，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历史参考。鸭绿江这么多年来，不都是有什么案子都交给我们办么？政委同志，我说的没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