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吗？真的要走吗？我想到了那时在巴蜀郡的基地，明德爷和爹爹要重新夺权的那些大事，那时的我还没有见到卓清风，不知道娘亲的事情，可我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如今，因为在两段友情中左右为难，这样的我，还能再帮助爹爹吗？
如果皇甫庭说得都是真的，那我真的太不了解爹爹了，若是回到爹爹身边，我真的还能像之前一样一心一意地助他成就大事吗？
看来，这次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要和爹爹作对啊。
脑海中一阵眩晕的感觉惊得我头皮发麻，我忽然想起了那次在曦辰殿，真怡大长公主曾对我说：“原来，你还是像你娘更多啊。”
从这阵晕眩中清醒过来，我平静了一下心绪，对红樱讲了进宫赴宴那天的事情，又说了小月山发生的惨案。红樱听说皇甫庭的逝世，不禁咬牙：“白家怎地如此心狠！”
程湖天看着我俩，道：“如果真的像红樱所说，那些持鸢尾刀的刺客必定不是白家的死士，而是一直与你为难的仇敌。但从情况来看，他们也是被白婧给利用了。”
我有些站不稳，仔细回想那日在宫中，白婧对我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是我！”心中凄然，坐回了床边没有说话。
白婧的回答我心里是相信的，我总觉得白家与皇甫家的冲突实在突然，像是背后有人在操控着，或许是白婧被人利用了也为可知。
红樱语意伤感，问我道：“你怎么打算的？还要和程师兄远走高飞么？”
我摇摇头，过了许久才艰难地说：“或许我该回一趟巴蜀郡，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爹爹。再做打算。”说罢抬起头看程湖天，见他神色如常，稍稍放了心。
正在气氛僵持的时刻，门外有人敲门，却是黄小弟的声音：“韩若？你在里面么？”
红樱起身去开了门，他慌慌张张地进来，对门外的随从吩咐守在门口，然后站在我们面前，手足无措地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我温和地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慌，慢慢说。”说完亲自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他没喝，只是盯着我道：“七天前，皇甫大将军调了北漠关的兵驻扎在燕云郡边上，然后以三水鉴向皇上请命，要……要……”
红樱耐不住性子问他：“要怎么样啊？”
黄小弟看着我，又看了看程湖天，道：“要皇上交出白邢秋，并问罪于他和白婧，哦不，是婧妃娘娘。”
我心下凛然，知道皇甫曜松竟然为了皇甫庭的死请出了三水鉴。三水鉴是太祖皇帝赐予他的，用处便是可以亲自向皇上请求调兵，驻城等军方大事。他隐忍多年，看来皇甫庭的死触犯了他的底线，是他难以释怀的伤痛。
当初皇上把他调离皇城，他没有用；他认为白家有不轨之心，也没有借它来报私仇，想必还是一腔热血赋予国家，想用三水鉴为江山作有用之功，然则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不得不做此举。
我有些惶然，马上问他：“那皇上怎么说？”
黄小弟换了口气，对我道：“皇上没有应他的三水鉴，说这是私事，不能用三水鉴来干预。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看在婧妃娘娘的面出面回护白邢秋，只说皇甫曜松证据不足，看来是有袖手旁观之意了。”
我有些着急地责怪他：“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他马上摇摇头对我道：“你莫要生气，一是局面僵持，我不好盲目地来给你讲让你白担心，二是此前皇上调用了皇城御卫，我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
“皇上调御卫干嘛？”
“皇甫曜松见皇上两不相帮的立场，便约白邢秋在巴蜀郡倾天峡见面。说是要把恩怨了一了，本来这个事情我是不得知的，但是因为皇上调用御卫，我秘密打听才知道皇上想要微服出宫，去巴蜀郡！”
我喃喃：“说是两不相帮，却有带了人去凑热闹，这是何意？”
黄小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白邢秋应该是避之不及的，可是却有传闻说他已经收拾行装准备动身了。”
我心下明白，白邢秋定是见白家的死士没有一个归来，自然也是把这笔账算在皇甫家的头上，我有些着急，对程湖天道：“不行，我这就得赶回巴蜀郡了。”
这时的我在心中已经有一个猜想：致使皇甫家和白家闹到如此地步的人，是爹爹，是爹爹！而且只有爹爹一人是无法成事的，一定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人在暗中支持他！
只是那个人会是谁？会不会就是陆尧说的那个人？他若与爹爹结盟，为何三番五次要害我性命？爹爹若弃我于不顾，为何又要救我？
想到这里，我似乎已经明想到那人是谁，所以我现在必须回巴蜀郡。
程湖天一把抓住我的胳臂，歪着头对我说：“你要回去可以，但是得先把伤养好。”
见他如此，我忽然有些好奇。
若是没有刚才的“突发事件”，程湖天真的会抛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吗？
不过现在，是我先食言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冲动和倔强是没有办法劝服程湖天的，脑中过了几个想法，对红樱道：“关于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的这帮人，究竟是谁，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现在帮我去查一个事情：去打听陆尧在平南山五门当的师承是谁。如果我猜的没错，五门当的人会说根本没有陆尧这个弟子，所以必须深入地查探一下，之前有过谁，在这里学了一身高超的本领，却为官身居高位的。”
然后我看着黄小弟，说道：“我想皇上也动身去巴蜀郡的原因，不光是想看他们自相残杀的热闹。我相信，因为准许了白婧出宫，他心里也会有些不放心的。”
黄小弟点点头，道：“皇上这次出宫十分秘密，调用御卫下的是密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去年我在韩府门前被陆尧他们刺杀的事情。皇上要抓我、杀我，并不需要这么多劳什子的暗杀行动，更不会在失败之后容得自己的姑姑把我救到宫里养伤。所以早前我已将皇上排除。但要把这个事情解释通的话，就是操控陆尧的这个人，不仅在宫里身份尊贵，而且已经将势力渗透进了御卫……”
黄小弟蓦然抬头，惊声道：“那皇上，岂不是有危险！”
我见他着急的模样，对他道：“看来这是你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了……”
一面与他玩笑，我一面想：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御卫，也就直接威胁了皇上的人身安全，这个人的目的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牵扯到了什么篡位谋反的行动。可是，如果他已然与我爹结盟，为什么却定要杀我呢？
在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责地想：我已经从爹爹身边逃开了两次了，我既然没有信任他，却总是埋怨他不跟我说实话，这……委实不太公平。这一次我回去见到爹爹，一定要平心静气地，好好跟他谈一谈。
我甚至天真地想，我们可以求同存异，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立场，这么多年了，爹爹也从没有勉强过我什么事情，爹爹也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上次他都去宫中把我救走了……
等等。
上一次，爹爹是从牢里把我救走的。
我昏迷了，人事不知。在意志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巴蜀郡明德帝的宅子里了。
爹爹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么快就进宫、出宫的？
“韩若，韩若。”
不知道我沉思了多久，抬起头见他们三个一起望着我，黄小弟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想了想，对黄小弟道：“小月山一战，死了那么多人，我不相信这件事情无迹可寻！你这就彻头彻尾地去查这件事。你和红樱，一旦有了消息，迅速和我联系。”
我发现，人一旦经历的事情多了，承受痛苦的能力就变大了。我不想去讨论什么精神层面上的折磨，只单纯地说我胁下白柳原刺的那一刀，又给我的受伤历程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伤直接导致我每天都需要花费时间做恢复的动作，免得它影响胳臂和腰身。
若换作是从前我受这伤，必定要像从前那两次在碧落观一样，昏迷个一两天，痛的起不了身，还让程湖天给我喂药。
果然有一种痛苦，是可以让人变得更强的。
彼时我正坐在韩府我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满室的灰尘发呆。整个总兵府已经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死气沉沉的宅院。我摆弄着屉子里儿时的玩具，看到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马。
这还是小时候阿青雕了送给我的，我和白婧还有卓翎每个人都有一个。那时候觉得自己成长的周围能有这样一个阳光俊朗，身手不凡的少年，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这甚至令我和白婧都十分骄傲。除掉卓翎的那个部分，我们对阿青没有任何不满，他是那么一心一意地对我和白婧好，这从来都让我很安心。
我在这样一个夜晚，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阿青和白婧。摸着木马，眼泪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听见房门有响动，我回过头去，见程湖天踏着月光缓步走进屋内。见我坐在椅子上流泪，便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我缓缓地伸出手，试图抱他，他却把我拉起来，一手附在我的肩上，一手为我擦眼泪。我觉得他擦泪的姿势特别笨拙，不像阿青那般轻车熟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着我，问道：“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