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注意到顾昱眼神的变化，沉默几秒还是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参与进这些商人只是为了利益的角逐游戏，哪怕他和路珩顾昱都算的上是交心的朋友。
顾昱喉结耸动了下，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正要开口时，听到对面那扇病房门被拉开的声响，便没有开口，而是和叶黎对视一眼，然后将注意力都放在走出来的那道身影上。
路珩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阵仗在外面迎接自己，用左手尴尬地挠挠脸颊，“什么情况？”
顾昱的目光随意地落在路珩手里的纸杯上，带着点调侃意味轻笑，“怎么，现在还兼职护工的工作么？”
如预料的那样，路珩本带着坏笑的表情僵住，但很快恢复如常，不过刚才没有了继续开顾昱玩笑的欲望，手指间稍微用了些力气使得崭新的纸杯略有变形。
“路珩，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叶黎实在是受不了他的间歇性优柔寡断，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路珩挑了挑眉，“很清楚，当然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只不过无法在名为理智的道路上笔直走下去而已。
叶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路珩，然后侧头望向同样平静的顾昱，沉吟一声再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开位置给准备去打热水的路珩让道，结束了他们无聊又稍有深意的对话。
“真应该拉着他去检查检查脑子。”看着路珩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向来置身事外的叶黎都忍不住皱眉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让他检查检查。”顾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病历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在叶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资料早已被顾昱迅速抽走，翻开最上方的一页琢磨起来。
“这个行为相当不妥当啊……”
“嗯，知道了叶主任。”
“你现在抱有怎样的态度，我真的很好奇。”叶黎刻意压低嗓音，“虽然与我并无干系，可一旦发生你计划外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我也很好奇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顾昱仔细浏览着俞苘的病历，像是在确认什么般，“如果在医院见到陆致远，联系我。”
叶黎没说话，沉默半晌后木然地点点头，随后又扯着嘴角笑开，意味不明的笑容，“说实话，顾昱，你真的挺倒霉的。”
听到他的所讲，顾昱有点自嘲的轻声嗤笑，“也许。”
到底该如何将路珩和俞苘的关系找到平衡的一点呢，照目前形势发展下去，那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恐怕还需要用另一个五年来****伤口，无论出于哪方面角度，这都是顾昱不愿见到的。
明明互相利用互相牵制就好，可事实早已变质到他没有预计的层面上，无法确切捕捉到的东西正仿佛一道玻璃墙横亘在接下来要行进的道路上，就算更倾向选择绕路的话……他们其实都没有留给彼此这个机会。
T市。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在俞菲无言的注视下已经跳过十几个，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自动暗下去锁住的屏幕又被她坚持不懈地点开，却依旧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的盯着时间。
又过了几分钟，俞菲叹息一声，将手机扔在杂乱的桌面上，发出和膨化食品包装袋相蹭的滋啦声以及落在桌面上沉闷的响。
被医用胶布紧密黏着的手腕发出微弱又无法忽视的痒意，秉成专业演员的素质，俞菲在等待拍摄等待三小时后也很耐心的没有揭下来，用手指轻轻挠着并不曾伤到的地方，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悠闲懒散。
只有她自己清楚现在有多么烦躁。
片场中央正在进行一场被从头泼水的戏，是顾昳和另一个女演员的对手戏，算上又被喊重新拍摄的这次，已经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拍摄次数了，俞菲在同情他们的同时也颇为心疼水资源。
哗啦。
女演员用力地将水桶提过半跪姿态下顾昳的脑袋，然后一鼓作气的浇下去。
然后——俞菲这里都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女演员又那么几秒的愣神，果不其然，又被导演喊停。
暂时从艰苦卓绝的对手戏中解脱出来的顾昳接过助理递来的毛毯，信步走到俞菲这边的休息区，对俞菲“不要打扰我”富含杀气的眼神不为所动，自由自在地坐在她对面。
落座的时候像个纯情的小男生般裹紧本松垮披在身上的毛毯，明亮的眼眸在扑闪间流连出更多的光芒。
俞菲挺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导演放弃了？”
顾昳伸手抹去不断从额前头发滴落下来的水珠，露出个很无奈的笑，“没有，那位女演员总是无法进入情绪，等等还要重拍。”
俞菲状若不经意地瞥向某个处于真空范围内的身影，“你是不是借机在使用苦肉计？顾昳，还是收起那些小心思吧。”说着她嘴角勾起十分玩味揶揄的笑容，莫澜姐自然不会给顾昳任何回应，可现在落汤鸡般的顾昳确实相当好笑。
“喂……”顾昳拖长语调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满，“又不是我没进入状态，这个锅我不背，什么苦肉计。”
“……”
顾昳眼神在俞菲脸上转了转，继而说道，“俞菲姐有心事？”
“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嗯，虽然平时表情也相当不善，可面子工程总归还是过得去的。让我猜猜看？”
俞菲淡淡挑了满脸兴致盎然的顾昳一眼，想到他最近难得有什么感兴趣的话题，索性也就没有阻止他，“嗯……”
闻言，顾昳双手抬起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空气蝴蝶结，“我老哥那边肯定没有出任何问题，昨晚我们还联系过。”
“你们？”
没有记错的话，顾昱和她半真半假地抱怨过，自家弟弟拍戏期间鲜少与他有联系，一门心思全扑在工作上，以及……
过去是为名真言顺的女朋友身上，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前女友，而且还不敢有什么正面接触，只是单纯弄得自己憋闷罢了。
顾昳貌似没想太多，挠挠下巴嘿嘿笑了几声，接着有点苦恼地戳着额头，“我老爸想让我回家看看，不过我总是无法忘记……嗯……所以和哥说拖延一阵子。”
“其实不用对我解释这么多的。”
俞菲并没有很想窥探顾昳过于隐私的东西，也不想让他经由这种方式回忆起糟糕的片段。
顾昳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俞菲姐要是在这段时间去家里的话，不会看到我。”
没有人在其中插科打诨……这还真不是个好消息。
俞菲也有点想把她答应跟顾昱回家的日期拖到顾昳也会在家里的时间了。
“既然不是老哥惹得你不高兴，那就只剩下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显而易见？”
这小子好像也没有很了解自己吧，怎么会用这种相当笃定的语气，这么想着，俞菲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
顾昳听到俞菲的追问反倒沉默了，拍拍额头似乎在踌躇什么，“说出来俞菲姐不准生气。”
没有如此铺垫还好，可一旦铺垫了之后，俞菲不但知道顾昳的显而易见的答案很触碰到自己绷紧的弦，也将好奇值提升到了最大。
顾昳摸摸下巴，“应该是……家里面的事情吧？”
俞菲移开目光，没有再和顾昳对视，将视线落到站在片场中央拿着剧本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的女演员身上，沉默片刻，在顾昳犹豫着要不要向她道歉然后带过话题的时候才淡淡开口，“算是。”
“是你父亲又……”住院了吗……
顾昳准备问出口的后半句在俞菲越发凌厉的眼神中随风飘散，甚至语调到了最后显得十分气虚。也是，就算是猜测而已，自己也并不应该轻易说出这种不大吉利的话，哪怕据说俞菲姐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密切，可听到这类语句肯定还是不舒服的。
他有点尴尬地扫扫鼻尖，“那个，我什么都没说，真的，刚才在梦游。”
俞菲表情没有发生一点改变，双臂环抱略显居高临下地盯着顾昳，“你从哪里听说的？”
“嗯？”
顾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所指的是什么，眼神中流露出很明显的错愕。
某一瞬间被紧咬的下唇放松开，微微充血的唇畔抿成上扬的弧度，俞菲保持着一贯的冷淡，“又。”
“啊？啊……”顾昳终于明白俞菲在意的是什么，有点委屈地用手指指自己，“我好歹也是我老哥的弟弟吧。”
“所以？”
“所以，有很多不是秘密的逸闻作为同样处于这个圈子中的我也是有机会知道的。”
顾昳撇下眉尾，清透的眸子粘上一层难以形容的情绪，不过他的目光纯净又坦然，让俞菲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解释。
其实哪怕是从顾昱那里打听来的都无所谓，反正是顾昳又不是其他更加陌生的人，还不至于惹出什么会令她措手不及的乱子，再不济还有顾昱在后方坐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