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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谁欠谁

日落时分,营区房顶。

赵期昌坐在黄泥屋顶上,手持匕首在膝盖前土层上捅刺、刻画着,土层下面是一层茅草与芦苇帘子,最下面就是木梁。

房顶上除了他,还有刘磐。

落日金辉映在脸上,刘磐胡须泛着光芒,左手还握着一条鹅腿,身前黄土层上插着沾染油迹的匕首,右手端着酒葫芦刚放下:“这回分别,就不知是多少年了。山东这地方适合养老,不适合折腾,太多人盯着这里,老弟缩在登莱就好,也不会有人生事情去招惹老弟。”

哈着酒气,眯着眼斜视夕阳,刘磐也对未来没个着落,神态颇有些潇洒出尘:“四川那边待不了,广东也惹了仇家,九边那边也不好去。之前想着留在山东,现在就怕走漏风声遗祸将来。能去的地方真不多了……河南如何?”

语气试探,他眼神却直勾勾落在赵期昌脸上,仿佛真的在询问赵期昌的意见。

赵期昌低头擦拭匕首,抬头瞥一眼刘磐,努嘴:“能去的地方不多,没啥选择余地。刘大哥如此,我也是如此。”

“不一样,我是得罪人太多,弄得各处都有仇人,几无容身、立足之地。”

翘着唇角,刘磐颇有自得:“做人做到我这个地步,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了。扣指算算,目前除去山东能去的不过四个地方。去辽东,老头子在那边儿,不好见面;去湖北,这地方安生没啥前途,一团死水久久不动,也弄得当地军将排外,去了也过不了安稳日子;回南京那边儿,也是脸上无光,不好见亲友。”

尤其是南京,那边儿勋戚数量不比北京少多少,刘家延庆卫四品世袭佥事虽不入流,可混的不错,家中代代有军权,是传承得力的将门。因此,人脉圈子广泛,与南京上上下下的勋戚都有联系,有关系就会相互比较。

看着赵期昌,刘磐最后无奈道:“数来数去,目前只能去河南了。这地方跟湖北一样平安久了,去了跟养老没差别。不过呢,终归是中原要地,人员流动如活水,没啥排外的风气,好立足。”

偏僻一点如山东这地方,运河沿线的府县风气开放,就不会排外。而登莱青三府就偏僻的厉害,又没什么强烈的对外流动需求,结果就是风气保守,显得排外。

这年头,河南可以说是最不排外的省份之一,尤其在官场上来说。

河南一省赋税只给户部报账,其他的都会砸入河道体系,这么大规模、运作历史长远的资金流动是十分吸引人的。没有哪一派力量能独吞这笔专项款的使用权,都是你我轮流来发财。

所以官员变动频繁,没有固有的派系力量,自然也就没有排外的风气。而官员异地任用的原则摆在那里,河南人就别想在河南做官,更不可能染指河道修缮专项款,也就没有扎堆结队与外人掰腕子的必要。

刘磐是真没地方去了,赵期昌细细分析,也是苦笑:“刘大哥这里多少还不算穷途末路,纵使去湖北,不过日子难过一点罢了。而我这里,此时最怕的就是朝廷调动。”

想起这类事赵期昌便心浮气躁,手里握着黄土搓着,语气略显阴沉:“我不怕省里调我出登莱,就怕朝廷调我出登莱。朝廷一调,这范围可就大了。西北甘肃镇年年****,吃都吃不饱;若调到巴蜀之地,咱连川音都给忘了,指不定怎么排挤咱呢;若是去广西平乱瑶僮土族,那边儿弄死我一个北方人也是易如反掌。”

“登州那边的事情也容不得我离开,远离登州三千里,可能三五年后我回乡一趟,将什么都变了,什么也将没了。”

眯着眼,赵期昌不敢再想象朝廷调自己去太远地方造成的恐怖结果。哪怕他现在被调离登州被安排在山东,就是安排在历城,他也无法总控基层发展。他对家中发展、附属家族控制、捕倭军的影响力会随着调任距离的增大而降低!

家中发展速度不合人意,必然会弄得附属家族不满,降低凝聚力;附属家族失控,等于家业崩溃,等于军官隶属体系崩溃;军官体系崩溃,自然失去对捕倭军的影响。

这三个方面相互影响,赵期昌待在登州好好发展,相互助益会拧成一股绳;若负面发展,相互影响恶化速度会更快,崩溃的速度会超乎大多数人、亲历者的想象。

看着刘磐,赵期昌咧嘴龇牙,有些无奈,赌气道:“反正不到后年,我是不会离开登州的。谁要调我,那我也只能辞职!短期内,离开登州,等于自绝活路。这是眼前的状况,至于两三年后的形势,想来能让我满意的去处也不多,恐怕不到五指之数。”

两人彼此的能力、胆魄都是相互欣赏并满意的,看好对方的潜力。现在临分别,就是一次交底。不说前途,只说目前的短板,以示诚意。

唔,这种行为不离奇,只是很多人没注意罢了。往往好朋友分别前,就会坐在一起谈谈眼前的困境;而一般流于表面的朋友分别、聚会时,谈的往往又是困境之后的种种美好事物。

赵期昌对自己目前的困境也算看的明白,困境之后的去处也是个问题。他太过依赖捕倭军这个暴力团体,失去这个暴力支柱,很多人看都不会去看他一眼。他的一切舞台,都是捕倭军在支撑着,他的命运与捕倭军已死死绑定在一起。

其他人可以带着家丁部队,朝廷调令下来,去哪里都成。而赵期昌最大的底气来源于捕倭军,捕倭军也成为他最大的拖累。他没法像其他军将那样只顾自家,他还要顾虑捕倭军上下军官、军士的生活、前途。

休戚与共,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时间过得越久,他与捕倭军的联系也将更加的牢固、亲密无间。他创造出了抬高身价的捕倭军,就跟肿瘤一样,捕倭军自身也在寻求发展,这种发展本能是不受赵期昌控制的。良性的一面在于督促赵期昌,恶性的一面就体现在不能控。

他真的想不到,今后与捕倭军绑死的自己,还能去哪里混。

赵期昌能察觉自己今后面对的窘迫环境,刘磐听了赵期昌一席话沉吟良久,鹅腿吃完丢了骨头:“老弟这边儿可行的去路的确不过一掌之数,下回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面。咱提醒你一点,登莱这地方你发财、练几千兵马尚可,再待个七八年也行。可十几年后,你还一门心思龟缩登莱操练兵马发展家业,别说朝廷,光省内高门就容你不得。”

搓着手上油迹,刘磐头低着:“还有你家里那些事情,一个有本事的人,决然没有缺朋友的说法。世上那么多人,也无缺人的说法,只有用人的说法。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刘磐不靠家里头,靠着朋友还不是闯出了一番基业?老弟这头儿,那帮宗族姻亲能成,就一起共事,不能成就算了。”

微微抬头瞥一眼赵期昌,见赵期昌并无不满,刘磐继续说:“老弟也是爽快人物,这么拖泥带水、勉强维持着僵局,不若一刀两断各走各的。”

顿了顿,刘磐最后咧嘴笑着,笑容粗鄙接地气:“就跟母羊下崽子一样,肚子里时崽子离不开脐带,等下出来时,脐带反倒成了累赘,没有不咬断的。”

赵期昌缓缓点头:“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与他们摊牌,太伤情面。”

刘磐起身,摇头笑着:“成了,你明白就好。”

赵期昌侧头,也挤出笑容:“就不送刘大哥了。”

卫里各家联盟组成的登州系、登莱系与他赵期昌可不是单方面的供养关系,是互利互助;捕倭军这边儿也是互利互惠相互依赖的关系,不是简单一句‘脐带’能解释干净的。

若只是‘脐带’这么简单的关系,那该断则断,不断反受其害……至于脐带、养育之恩,报不报以后再说;然而摸着良心说,赵期昌与各家是互生关系,这就不好断了,这牵扯到一个关键问题--到底谁欠谁的!

赵期昌欠他们的,那主动摊牌分家,必然是一场深埋仇怨、后患无穷的分家过程;赵期昌不欠他们的,反倒是他们欠赵期昌的……抱歉,赵期昌这边的嘴没有张茂、赵鼎明这边儿的多,吵不过这些人。

因为谁欠谁这笔账是最大的糊涂账,他们可能觉得赵期昌还欠他们的,赵期昌这边也觉得他们欠自己的。设身处地,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时,人人都很难客观衡量、公正说话。

既然是一笔糊涂账,根本扯不清的事情,那主动摊牌提议分家……无疑会在道德上、舆论上陷入不利地步。

可赵期昌必须要分,眼前是最好的时间。田启业、刘文清两系反水,登莱系内上下人心不稳,张茂、赵鼎明威望、势力折损最盛,根本无力对他发起内部制裁。

眼前别说制裁,只要赵期昌摊牌分家,紧接着就是赵鼎明、张茂争夺领袖地位,赵张之争足以让他们两个打破脑子,谁还有功夫去找赵期昌的麻烦!

关键在于这两个人终究会决出胜负,到时候胜利者夹带着战败者转过头来寻赵期昌的麻烦,想吸赵期昌的血补充战斗损耗或拉拢人心,到时候赵期昌又该怎么应对?

如何将摊牌这件事情办好,顺顺利利分家,才是赵期昌要考虑的事情。这已经不是数学问题了,而是脸皮、心黑的综合问题。

刘磐走了,他明天天亮时就要督军北上魏家湾,然后跟着船帮去京师。而赵期昌,却不断衡量着,寻找着可供他插针的缝隙。

不需要太多的缝隙,只需要一个足以让他站在道德制高点,能一举压得赵鼎明、张茂不能反驳的落脚点……可这样的隙缝不好找。

尽管孟守义之死引发的一串事情,以及同时发生的田刘二系反水事件中,赵鼎明、张茂扮演的角色不光彩的很,可这种事情是不能拿出去说的,是不能广而告之的,是不能充作垫脚石,使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

对此,赵期昌只能感慨一句:合伙难,散伙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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