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攸扑哧一笑，无惧于王衍的怒颜，一改数月前大街上堵着他跟他辩驳的幼稚模样，仿佛此刻的司马攸已然脱胎换骨一般，就连眼睛里都有着惊人心魄的睿智“表哥，我不过是跟阿荃玩一玩追追跑跑的游戏，你却和这郭配的侄女郭蓉在一起。这天下无巧不成书，偏生就这般巧，阿荃哪里不去偏要来这里看一看，结果撞上了表哥你的欢好，这又怎么会是我的手笔？”
司马攸依旧斜倚在门框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气的王衍想要拔剑挥向他“表哥，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般做了，阿荃早晚会知道，只不过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罢了。”
司马攸叹了口气，两手一摊“再说，我哪知道阿荃心里是认定的一对夫妻是一男一女此后再无他人？若按照周礼，自周朝伊始便是一夫一妻。寻常人家若是宠妾灭妻是要蹲牢狱吃官司的，一般士大夫人家扶妾为妻是要罢黜官位永不录用的，豪门世家若是宠妾无度是要影响声誉甚至整个家族对他期望的。这本来就是一夫一妻的世界，只不过嘛……”
司马攸眼珠一转，笑了起来“一夫一妻制和续弦制是常理，而世家子弟往往都有不入族谱不上宴席的妾室和滕妾的，好一点的还有娈童和家妓。可谁想到阿荃竟然肖想的是夫君只有她一个女人，家里无滕妾无妾室无家妓无娈童，啧啧……表哥啊，你这般风流倜傥，怕是不合她的意了，不如你们就散了吧。”
“你这般毁坏他人的姻缘当真是好的！”王衍怒起，揪住司马攸的衣领。
“若论姻缘，阿荃是我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司马昭许给我的而贾充也答应了。我一无悔婚二无病死，按道理，阿荃的夫婿只有我一人，与她有姻缘的是我而非你。”司马攸恶意走到王衍耳边笑起“表哥，你可知道阿荃收了我的文定之礼？”
王衍恨不得当场掐死司马攸，可司马昭曾经开口许诺贾褒嫁给司马家，这件事自己有所耳闻，而自己当时想，毕竟还没有文定，一切还不晚，可如今……
司马攸掰开王衍的手，看向一旁哭泣的郭蓉小字阿越，笑了起来“郭蓉，我真是好奇，你竟然这般大胆，完全不顾自己的声誉。只是你不顾脸面，我那未来的岳父可是顾及脸面的，我那严谨的兄长也是重视面子的。你这般落了贾家和司马家还有郭家的颜面，该如何是好？唉……”
司马攸将信物交给了郭蓉，“你且拿着，左右还是要维持三家的颜面的。”
王衍握了握手，心知司马攸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做的，可是自己却还是一脸怒气。
司马攸摇了摇头“表哥，这洛阳城内甚是是非，你还是在琅琊老家办理婚事吧。我呢，就不打扰你和未来的表嫂叙旧了，走了。”
司马攸脚步轻快的离去，留下王衍狠瞪着郭蓉。
王衍抿了抿嘴，握着手看向郭蓉，语气甚是不快“你，郭配的侄女，好歹是郭家嫡脉的嫡女，这种爬人床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吗？”
“我……”郭蓉到底是年轻，王衍这般说，反而让郭蓉难以启齿，只是瑟瑟发抖犹如风中桑叶，摇摇欲坠。
“你，郭蓉，不知道与男人苟且，若是处理不当要做木马浸猪笼吗？”王衍冷笑起来。
郭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王衍，一脸恐惧。
“你既然敢设计我，却不敢承受我的怒火吗？”王衍走到郭蓉面前，挑起她的脸蛋，咂舌道“啧啧啧，倒是个好面相，只是你的心肠是何其刁钻？接触酒醉男人，以便生米煮成熟饭好成为世家的正妻，一跃成名吗？”
“只是，你来之前不打听打听我王衍的为人和脾性吗？”王衍捏痛了郭蓉的下巴，让她恍惚又惊恐起来。
“我王衍岂会是一个人人摆布的傀儡？只因跟你有了肌肤之亲，你以为我便能让你成了我的妻？或是我的妾？”王衍呵呵笑了几声“只可惜，你谋划的倒是错了。只怕你还忘了咱们魏朝的一个惯有的风俗，这风俗当真是好极了，如今想起来，真是极好极好！”
郭蓉颤抖的看着王衍“我是郭家的嫡脉嫡女，你想做什么？”
“城阳太守的女儿，嫁的最好的就是郭槐。而郭槐不过是一个妾，一个连扶正都不可能的妾！”王衍眼睛里淬了毒，嘴巴更是淬了毒，话越来越刺耳“那郭槐是郭配的嫡女，二郭配是郭家嫡脉嫡长子，这嫡长子的嫡长女只能为妾，你这嫡次子的嫡次女又有多高的身份？而我王衍，魏朝琅琊第一大世家嫡脉嫡长子，又是什么身份？你，配得上我吗？”
郭蓉含着泪看着王衍“可我已经委身于你了啊，您也说给我一个妾的名分！”
“那是阿荃接受你的情况下，如今她并不接受你，如此我又何须对你负责？！”王衍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只见侍卫走了进来。
“蔡毅，这个女人做你的贵妾，你收着吧。陈留蔡家的庶子身份配得上这城阳太守的侄女了，你说是不？”王衍看向蔡毅。
“是，公子。”蔡毅看了一眼郭蓉，心中没多大起伏。
郭蓉如置冰窖，整个人木讷的看向王衍，就这般把自己当做垃圾送了？魏朝为什么会有赠送滕妾和娈童的礼俗？为什么魏朝要有妾室可任人欺压玩耍的礼俗？！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要做礼物！
可王衍哪里会听郭蓉的哭诉，转身大步离去。
司马攸快步赶上了气冲冲的贾褒，扬起笑容“当真怒了？”
贾褒看了一眼司马攸反而越走越快，却被司马攸一个闪身逼停，二人对视。
“当真是怒了吗？”司马攸依旧带着笑容。
“我怒不怒，与你何干？”贾褒抿了抿嘴巴，气愤的说道。
“自然是与我有关的，毕竟你是我的娘子，还收了我的文定之礼。这一纸婚约在身，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司马攸摇了摇头。
“是吗？我的事情便是你的事情？我倒不知道，我何处自挂东南枝，这挂在了你这树万年桃树的枝头，怎么，你不是煞是喜爱李环儿吗？你跟那王衍倒是一对嫡亲的表亲，当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喜好妾室的主儿！只不过我贾褒与你们不是一路，你且不要阻拦着我，我也不爱与你说话，与你在一处说笑！”贾褒是恨屋及乌，连说话都带着明显的醋意。
“唔……好酸呢，当真是醋了也当真是怒了。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你并不是为我而醋，当真是忧伤。”司马攸淡淡一笑。
“我醋了如何？干卿底事！”贾褒绕开司马攸准备往前走去，却被司马攸一个打横抱了起来，脚不粘尘的快步闪入一扇小屋里。
贾褒想要发声却被司马攸止住，顺着微微敞开的小门看去，竟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王衍。
司马攸想了想，忽然散开自己的荷包，这荷包里有些许的香粉，煞时整个房间都是香粉的味道。王衍本来凭着嗅觉来到小屋外，可闻到非熟悉的味道，转身又往前追去。
司马攸看着远走的王衍笑起“王衍这万里追踪鼻当真是好用，闻着味道就知道你去了哪里，只是可惜我也有法子对付他的。”
贾褒皱着眉看着王衍远去，看向司马攸憋了半天，终归蹦出一个谢字来。
“谢谢？当真是有趣，我不过是不让王衍觊觎你罢了，你做什么谢我？这本就是我这做你夫婿的本分，你这般说到底是生分了。”司马攸淡淡一笑，低下头看着她“如今我都可以俯视你，只怕我弱冠之时，你比我矮了半个头。只是这样也好，我顶喜欢娇俏可爱的你。”
贾褒握了握手，还想推开司马攸却被他抓住了手“这里不太适合，我的五石散药劲儿还没下去，你若真想与我一处，只怕得委屈你了。”
贾褒气呼呼的扇了司马攸一巴掌，司马攸抚着侧脸，轻笑“你倒是狠，不怕我见不了人吗？”
“我有什么怕的？”贾褒瞪向司马攸。
“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怒了醋了伤了恨了，不如就跟我坐在一起，你说说我听听，我保证不说给他人听，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的肩膀很宽，怀抱很暖，足够让你疗伤，只是你可愿？”司马攸看向贾褒。
贾褒本想拒绝，奈何自己真的希望大哭一场，只得扑进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司马攸抚着她的后背，轻拍道“你呀，总是这般要强，还喜欢倔强的跟人家暗中较劲。你这般脾气终是要吃亏的，甚至不得你夫婿喜欢的。”
司马攸顿了顿“也就是我，受得了你这暴躁的脾气。”
贾褒浓重的哭音带着火气“要你管。”
“是是是，我不管。”司马攸顺着贾褒的话说道“只是你这般哭泣确实让人心疼的紧。”
司马攸搂着贾褒，一边抚着她的发丝一边轻拍着她，任着她哭湿了衣衫，任着她慢慢的进入梦想。司马攸看着睡着的贾褒，抚了抚她的发髻，心道：阿荃，这情殇终究会过去，我回来了，必然会好好的护着你。
司马攸看着外面的天空，淡淡一笑。
人生总是事事无常，也总是出人意料，有些事情也许没有经历过，可没经历过不代表真的没经历过，没经历过也许是遗忘，也许是健忘也许是淡忘，可终究都是忘了。
夜色宁静，司马攸背着贾褒走回她的闺房，看了一眼贾裕，微微一笑。这一笑倒是让贾裕起了疑。这个小破孩什么时候有这般深邃的眼神了？真是奇怪。小破孩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大人看小孩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是姐姐才有的模样。
“我姐怎么了？”贾裕抿了抿嘴巴，有些纳闷“怎么眼睛这般红肿？”
“无事，不过是情殇罢了。”司马攸给贾褒盖上被子“近期内不要让你姐靠近王衍就是了，还有你阿浚，不要总想着玩，有些时候也要帮衬着你姐。毕竟她毕生的心愿是给你母亲寻个最佳的归宿，并一直为此努力，而你也要近一些儿女的责任才是。”
“小破孩，你可是受了什么打击？”贾裕一脸诧异。
“你只管听我的话便是了。”司马攸离去，只留下贾裕独自诧异。
六水在密室弓着身子诉说着今日的事情，司马攸端起茶杯，挑了挑眉“哦？是吗？”
“最让六水不理解的是，她竟然认识六水，好像很熟稔。”六水搔了搔头。
“认识你？”司马攸转了转眼珠“具体说说。”
“一见到六水还未等六水自报家门，就说出自己的关心，而且在她的心里，仿佛主子你是个特别的存在。”六水缓缓说道。
“你没说自己她便认识你？”司马攸嘴角弯起弧度，看来她也来了。
“主子，你知道了什么？”六水好奇道。
“嗯，我知道了。”司马攸笑起来“李环儿最近在哪里？”
“她一直缠着大少爷，也不知道她这般痴缠，大少爷岂能容她？”六水笑起来“杨艳最近好像知道了她李环儿的存在。”
“嗯，我知道了。”司马攸点点头“看来这个李环儿是觉得我依旧是一个小孩，托身与我实在是无望，故而来找大哥了。”
“主子，你觉得我大哥喜欢李环儿吗？”司马攸笑起来。
“这个李环儿长得不美，大少爷那般眼高于顶，怎么可能？”六水诧异道。
“那为什么大哥却喜欢上了她？”司马攸垂下眼睛，眼里尽是疑问。
“主子，你说谁？”六水一脸好奇。
“没谁，你最近盯紧了李环儿，我觉得这个女人会做些事情。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得压住她的气焰，防止阿荃不悦。我可不想步了王衍的后尘，你尽管看紧了。”司马攸认真的说道。
“是，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