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君这次回来原本是想与秦氏缓和关系的,见她还是这副懦弱拎不清事儿的样子,只觉得脑袋快疼死了,上赶着引狼入室不说,还自己给自己扣个孝道的帽子,难怪那一世二叔一家才住进来,秦氏就被人轻松给夺了掌家权。
“家里修葺院落,沈府的老宅没让人去整理?”
“没有,那边多年不住人,婢仆也都遣散得只剩几个看家的老人了,我担心老夫人住过去不方便,所以……”秦氏犹豫的咬咬唇,她为了这件事都忙了快半个月了,院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这回沈承君真是连想叹气的心情都没了,耐着性子问:“二娘把哪个院子给老夫人整理出来了?”
秦氏连忙道:“不是公主的朝晖苑,是东面的松龄斋。”
沈承君失笑,敢情她以为自己是担心母亲的院子被人占了呢,朝晖苑是沈府里最好的院落不假,但她还不至于舍不得。何况即使她肯给,那几个人也没那个福气住。
“松龄斋,那岂不是比父亲和您住的秋爽斋差了?”沈承君故意问秦氏:“外面的人知道,难道就不会质疑咱们府里的孝道了?”
秦氏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先是一怔,低着头想了想,迟疑道:“如果腾出秋爽斋,你父亲应该不会肯。承君,你是觉得不妥吗?”
废话。沈承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跟着两人进门的祁夫人见秦氏在沈承君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怒其不争的瞪了秦氏一眼,含笑道:“能有什么不妥啊,咱们本朝从太祖爷起就是最重孝道的,老夫人这么多年不回京,收拾个院子出来供养老人,想来王妃也不会有异议。”
她其实也不赞成秦氏把人接过来住的主意,但她更看不惯秦氏在沈承君面前落下风。
秦氏瞧着沈承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跟着打鼓,口气里更加的赔小心:“要是你不喜欢,稍后等你爹回来了你们再商议看看?”
如果是上一世的沈承君,秉承着沈戎‘不打不长记性’的教育理念,肯定是一甩胳膊给秦氏来一句‘这有什么好商议的,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呆着去’,才不爱管秦氏会不会尴尬没面子。
也亏了那辈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年,什么耐心都给磨出来了。
“也好,那就等爹回来再说,先摆饭吧。”沈承君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秦氏身后的祁夫人,见她慌忙移开了眼睛,才对着秦氏道。
秦氏正愁不知道跟沈承君怎么说好呢,见她主动转移话题,连忙招呼着让人传膳,嘱咐菜色按照沈承君平日里的喜好甄选。
冬夏处理完了那几个闯祸的人从外面进来,正赶上下人们开始摆饭,立即笑嘻嘻的凑到沈承君身边帮她布菜。衣袂随风而动,几不可查的血腥气让秦氏脸色一白,秀眉蹙紧,强忍着胸口的恶心将头扭了过去。
沈承君执筷的手一顿,瞥了眼冬夏:“你先去闲舒阁洗个澡,稍后再回来伺候。”
冬夏撅了撅嘴,放下布菜的手转身出去了。她让人杖责了那几个刁奴,并没有让血沾到身上,她一个习武之人都没感觉,偏偏二夫人就能闻出来。
秦氏感激的看了眼沈承君,亲手夹了她喜欢的菜在她盘子里,笑道:“这阵子我胃口不好,你父兄不回来,厨房预备的菜都偏清淡,委屈你了,这会儿时间紧赶不及,前几天太子让人送过来几条鲥鱼,等晚上让人给你清蒸了吃才好。”
沈承君笑笑,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祁夫人已经忍不住插嘴:“这鲥鱼在京城可算是稀罕物,妾身以前在江南住的时候常见,这几年来了京城别说见,听都很少听到,阿蓉前儿还说养着不舍得吃,到底还是要借王妃娘娘的光呢。”
这话不难听出里面的酸味,祁氏出身寒门小户,刻薄贪婪的个性跟上辈子倒是一点儿没改,前世秦氏随着沈家入狱后,祁氏第一时间就跟秦氏断绝了关系,沈承君低笑着抬眸:“祁夫人说笑,二娘一向孝顺,什么好东西对您还舍不得。”
“母亲就是爱开玩笑。”秦氏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沈承君,她这个养母一贯爱占便宜,前几天瞧见养在水缸里的鲥鱼,跟她提说要拿几条回去给弟弟补身子,她没同意,结果这会儿故意说这种酸话,秦氏就是性子再好,也会觉得丢人。
祁夫人察觉到秦氏的不满,转开了视线闷声吃饭。
“前几天在猎场远瞧着你气色还好,你父亲还直说你胖了,”秦氏给沈承君又夹了些菜,关切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现在近看着感觉倒是瘦了。回来的时候我还同你父亲说,明知你身上不好,还逞强出那个风头作甚,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名利那些事儿,留给他们男人去做就够了。”
沈承君不在意的摇头:“就是点儿轻伤,涂了药就无碍了,小时候跟哥哥在校场里胡闹,比这伤的严重的时候多了去了。”说完又瞧了眼一旁竖着耳朵听的祁夫人,加了句:“大概是府里最近的事情给忙的,秋狩之后王爷将王府的掌家权交到了我手里。”
“真的?那太好了。”秦氏一脸欢喜的脱口道,她眼瞧着沈承君对萧桓一片痴心的嫁过去,结果才一个月就发生了蒋琬的事,在沈戎面前没少后悔当初要是再坚持反对一下就好了。
祁夫人乍一听说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沈承君在猎场露脸的事外面已经传扬开了,这才隔了一日又有蒋琬失宠的消息传出来,她今天过来就是打着给秦氏道喜的机会想再给家里捞点油水回去的,不想沈承君来的巧,她准备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这会儿听说沈承君已经开始在王府掌家,可见外面安平王妃专宠的传言不虚,瞧这丫头小小年纪看着不经事,没想到却是个有心机手段的,距离蒋琬那场轰动全城的婚礼才过了多久,就能把曾经的教坊魁首给踩下去了。
再转眼瞧秦氏一脸欣慰与有荣焉的样子,祁氏心里冷哼了一声,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装什么亲近。你要是有人家这丫头三分之一的道行,沈家早就是她们的囊中物了。
于是跟着象征的恭喜了沈承君几句,紧接着又叹息道:“王妃有此荣宠其实也都是应该的,您可是和顺公主的女儿,王府的当家主母,管理王府的事,舍您其谁呢。”
秦氏正在一旁正激动,听到祁夫人的话表情一僵,仿佛是一盆冷水给砸了下来。
她是真心为沈承君高兴的,她年幼家变,对幼年失母的沈承君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情结,即使这些年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但是从她进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这个年幼失母的孩子当成了女儿来看待。
眼下无论她这个继母多大度,被人忽然提起继女的生母,心里难免会有点不舒服。
沈承君也微微蹙眉,其实从小到大这一类的话她着实听过不少。
每当她出席什么宴会展露什么才华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在她耳边说一些类似于‘不愧是和顺公主的女儿’、‘有乃母之风’之类的话。
在华晟,和顺公主四个字几乎是所有高门贵女的典范,她是集美貌与睿智的传奇,是高贵跟尊荣的代名词。
没办法,生母太强大,沈承君的整个童年几乎就是在和顺公主的光环下成长的,也只有她骄纵胡闹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将她跟母亲的显赫名声分开,免得她辱没了女神的高贵。
所以年少的沈承君常常会做出一些出格胡闹的事情来毁人眼球,借以反抗那些强冠在她脑袋上的称谓。
当然,此刻祁夫人这句话可不只是平常的冠名那么简单了。
秦氏是继室,祁夫人挑这个时候说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敲打秦氏。
沈承君冷笑,当着她的面都敢这样直接的提醒秦氏,可见平日里祁夫人对秦氏这个养女有多专横。如果是平时,沈承君肯定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展,沈府秦氏作为女主人当家无可厚非,但绝不允许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不过现在还不行。沈承君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的小黑账上给祁夫人记了一笔,顺便再夸夸自己的忍耐力,嗯,很好,又进步了。
秦氏有些埋怨的看了眼祁夫人,见沈承君已经放下了筷子,连忙道:“这么快吃好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沈承君笑着摇头:“已经饱了,本来就不大饿,来的路上还吃了不少点心。”
秦氏又劝了几句,见沈承君是真的不想吃了,也跟着放了筷子,她怀着身子本就没什么食欲,这顿饭也就是为了陪沈承君才吃的。
祁夫人见两人说话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表情有些讪讪,也随着放下了筷子。
吩咐人将饭桌撤下去,秦氏同两人都坐在床边的矮炕上,又让人摆上茶果,亲自给沈承君倒了杯茶:“你现在刚开始管理王府内务,要忙的事情多,身体可要注意好,我记得我刚接手府里事情的时候,整天忙得前后跑,那几天一顿能吃下三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