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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神陨落后十几万年,广袤的神界只遗留了一块穹罩笼罩的净土。大罗金仙太上玉宸君二十万年的寿数里,凡尘百世,纵横六界,尝日与上古大神同啖,夜与五方五老同饮。受大神临终嘱托,入主神界遗留之昆吾宫,镇守妖魔死地昆吾山,等待神识重现,大神再临的那天。平日里种种花草养养奶牛,顺便收了二十二名小徒。然而妖魔势起,几百年前一场大战正中了他的命劫,最后魂飞破散,飘于昆吾神界净土之上。

两两静静地蹲在泥滩里,认真地端详一个蛋蛋。

蛋蛋有人的巴掌大小,通体洁白如玉,壳已经硬得和顽石一样。她敲一敲,摸一摸,确定这是一颗化石蛋。

但是乍一摸上去还有点烫手。它持续地发热,将周围的泥烘得暖暖的,但又很聪明,知道若是把泥都给烘干了,就没法软绵绵地给它当床垫了。

两两在旁边给它松松土。手指头当作锄耙,伸到土里把暖泥松得软和软和,确认蛋蛋躺得很舒服。

几百年来,她在神界找寻师父的气泽,一直都毫无所获。唯独这一次上得神界,远远便看到万般霞彩在方圆十里围绕不散,神界万物全都氤氲在一片异样明亮的光泽之中。

她跟随着这异象走过去,一脚踩进无量池边的泥潭里,脚底暖暖地发起热。

浩浩的气泽从泥潭底下铺天盖地往外涌出,她的心头一颤,心想这莫不就是师父……吧?

生而灵仙的气息通彻整个池沼,席卷周身,渗入毛孔,游走血液百骸。除了师父,这不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力量。

她扒在泥潭里面寻找热源,很快地便扒出了这颗蛋蛋。但是她有点纳闷。

大神陨殁后,仰天唯尊的大罗金仙、昆吾宫的一宫之主、昆吾山的镇山之仙、她的师父太上玉宸君,真的就是这颗白白胖胖的蛋吗?

她无数次地问自己,觉得师父的形象和以前……真是不大一样啊。但是坐在蛋蛋旁边认真地思考了一整天后,她捏着拳头,决心用心地守护这颗藏着师父的蛋蛋。

几百年前,两两用秘术将师父从广袤神界中搜集结魄,而后完整的魂魄便物竞天择,自然地选择了合适的化胎生灵来诞化仙胎。如今几百年过去,魂魄也到了仙胎成形的时候,于是发出熟悉的气泽,还是这么热浪滚滚的讯息,好像是在让告诉她,让她快快发现它,赶快将它从埋着的泥沼里把它捞出来重见天日。

仙胎未成形时不需要呼吸,成形之后,就需要在天地中吸取灵气和养分。不过以这颗蛋蛋的灵力,就算她没有看到,它恐怕也有自己从地底下自己钻出来的能耐。

“师父莫怕,徒儿一直守着呢。”她望着蛋蛋说,蛋蛋很安静。

上方的穹罩内有乌云聚拢而来,飘至蛋蛋和两两的头顶正上方停住。雷声轰鸣了一阵,雨水打下来,落地变得有如针刺一般。

仙胎生成,必有异象,这两两是知道的。

几十万年来,神界与五界隔离,不受雷公电母风伯雨师管辖,所以从未有过风雨雷电气象的变化。此时轰然之声响彻耳边,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她跟随师父在神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已经在蛋蛋的旁边不吃不喝地趴了三天,现在下起了雨,免不得抱起蛋蛋挪个地方。可是正要往起站,脑袋一阵晕晕乎乎,脚在泥里一沉,手里捧着的蛋蛋就掉了下去。

“师师师父!”

头晕还没止住,两两手伸脚伸地,却没想到在泥滩里陷得越来越深。她自己也没能走出来,所以更不用说能够止住一个蛋蛋的坠/落。

在神界之地,任何仙术都无法应用,她平日里惯会应用仙术,疏于锻炼身手,如今在昆吾神界,困在泥沼里便半点能耐发挥不出来,这才悔不当初。

任何时候,坚持体育锻炼都尤为重要。

不过好在是泥沼,掉下去的蛋蛋不会摔坏也不会疼。想象当中它摔下时,会啪啪溅起一地泥花,但实际却不然。两两瞧着蛋蛋在空中缓慢地回旋舞蹈,瞅准了自己睡暖和的那个泥洞洞,然后施施然地飘落进去。

师父投身进了这个化石蛋,这化石蛋就变成了灵蛋。她没有想到师父的灵力会这么快就显现了出来。

两两两手去捧师父蛋蛋的边缘,蛋蛋晃了晃挪开自己的蛋体,以示不满。

但是雨水如尖刀般滴下,他的头顶都要被切开了,所以绝对不能任由蛋蛋胡来。就算是强扭的瓜不甜,她也得扭了。

她于是将蛋蛋捧出云雨的范围,只走出了几步就已经无奈发觉,她走雨便跟着走,雨帘外面晴空万里,里面寸步难行。想想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她只好回到暖泥里面将蛋蛋放好。

蛋蛋挤着泥水里发出很长的一声滋--,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情绪。

两两思忖着往无量池边的多罗树走过去。走出了不过几丈远的距离,雨水便消失无踪,转头回去瞧,雨水就只正对着蛋蛋噼里啪啦,大风就只正对着蛋蛋呼啸不止。

她很快摘下几片多罗树的大叶子,走回来撑在蛋蛋和她的头顶。一边走时,心里已经估摸出来,仙胎出世,必会历经天劫,这风刀雨箭便是师父仙胎所经历的第一个天劫。

雨水正打在叶子上噼里啪啦地响,两两把另一只手伸出来,摸摸蛋蛋的头顶,认真地告诉它:“不管是天灾雪雨,还是造化劫数,徒儿始终都会守在师父身边。师父可听见了?”

蛋蛋这回没什么反应,没有躲开没有滋水,把这温暖的抚摸生生给受了,应该是情绪稳定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起到抚慰的效果。

摸过之后,两两定睛一看,那小壳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白线,这条白线是小蛋蛋孕育天地灵气,即将孵化出生的标志。

天光忽然骤亮,雨云之中雷声大作,眼见就要当头劈下一道闪电,两两什么都没想,把身子趴在蛋蛋上方罩住蛋蛋,那一道闪电在她背上劈落时发出异彩光芒,她支撑起身体,低头瞧了瞧蛋蛋有没受伤。

蛋蛋忽然往她胸前顶了顶,她挪开一些,它又着急地顶啊顶。两两琢磨它这么顶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想让她离开,它自己独自承担天劫吗?真是傻蛋,好歹她也是万年仙躯,这点小劫数还不算什么。

蛋蛋上的那条白线越来越明显,师父应是快要破壳了。外面的乌云还没散去,雨也仍旧下得大,两两想着,无论如何要替师父撑过这一劫啊。她不管蛋蛋不停地跳着要顶开她,俯下身子将它覆盖好了。很快天上便是又一道闪电劈下,耀眼的异彩从她周身四散而去。等到她再起身时,嘴里血腥涌上来,吐出一口鲜血,染了几滴在蛋蛋身上。

蛋蛋忽然安静下来,没有再顶了,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两道闪电之后雨水渐渐地变小,看上去这天劫已经安然渡过。

两两抹掉蛋蛋上面的血渍,伸耳朵去听蛋蛋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心跳,又过了一会儿,心跳声越来清晰,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你在烤蛋吃?”

身后传来一声狐狸叫,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来自她的师兄,九尾白狐青帝风衔。

风衔此时其实是仙身,只是两两一向不大喜欢他,即便是个人形,也觉得他身上的狐狸毛是褪不干净的。他从后面绕着泥沼,找着能走的路,瞅了瞅,走近,跟她一起在温暖的蛋蛋旁边蹲下来。

他身着玉涡一色的锦袍,云袖落地不染一尘,回头望着两两,看到她身上没有沾染湿湿的泥土,却是嘴边前胸都沾着血水。

“到底是你在烤蛋,还是蛋在烤你,看看,脸上都烤出血了……”

风衔伸出变形后仍然很像狐狸的人爪子,把她嘴角的血抹去。抹的时候手指在她唇上划过,牵动了她的嘴形。她疼得瞪着他,想把他瞪成灰。

风衔不是傻子。紫气盘绕,气泽丰盈,连泥滩都是暖和的。而泥滩当中的蛋蛋洁白如玉,更是不沾染半点泥腥,姿势还很正襟危坐,于是心里也已经了然。

风衔先是讶异,伸出食指来指着蛋蛋:“这就是师父?”说完之后脑袋里电光火石,不到顷刻面容便释然了下来,在蛋蛋头顶敲了敲,蛋壳听上去声音很实诚,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又把大手掌贴过去摸蛋蛋。

蛋蛋很不高兴。谁都要摸它,它往泥里钻了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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