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在早餐送到我禁闭室的时候，张扬顺便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看，是哥哥写的。我当时看都没有看，顺手丢在床上。
但一半昼过去了后，心中纠结，最终还是拿起哥哥的信，阅读了起来。
弟弟：
昨天的事我不怪你，尽管你对哥哥的态度简直让我无法忍受。我回去后想了一晚，觉得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当着你的面说，怕你犯浑，大喊大叫，所以还是写信，让你在信中平静地了解一些过往的情况。
李毅是我的堂弟不错，也是比你大几天的哥哥不错，也是叔叔的儿子更不错。你因此而救他没有错，骂我不救他缺乏起码的同情心也没有错。但你舍生忘死地救他、牺牲自我地救他，那我就认为错了。
为什么呢？让我来告诉你一段历史吧。
父亲虽然粗鲁，但也是个有文化的人。
父亲读了不少老书，如今的粗鲁是因为当农民当久了被逼出来的缘故。父亲有些文化，就难免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就因为这不该说的话，父亲从**********起，到1975年，一直是村里受批斗的对象。也就是说，只要上面有什么运动，父亲就要跟大队那些地富反坏右陪斗，父亲代表的是牛鬼蛇神。
那么，你知道这么多年，特别是**********期间，是谁在斗父亲吗？是谁最先把父亲说过的那一两句不该说的话供出去的吗？
是李奇凡！
你该知道李奇凡是谁吧？李毅的父亲，父亲的堂弟，我们的叔叔！
****没出事，很红很红的时候，父亲不知在什么情况下，反正应该是闲聊的时候，说****像是个奸相。就这句话，被我们的李奇凡叔叔揭露出来了，大队里开会时便把父亲斗得死去活来，还差点被送进了监狱。
对了，我忘记说，李奇凡叔叔是大队多年的治保主任，共产党员，干革命工作向来比较积极。破四旧立四新的时候，叔叔带着大队的民兵搜查我们的家，逼着父亲将《三国演义》、《红楼梦》几本书交出来，父亲不交，他就命令民兵把父亲绑了起来，父亲还不交，他就让民兵用棍棒打父亲。后来是母亲为了救父亲，把那几本书交了。叔叔不但不感激母亲，还说母亲和父亲是穿同一条裤子，是反动透顶，硬逼着母亲也跟父亲到大队部一起挨斗。
还有一次，好像是反击****翻案风的那年，其实那时你已经懂事了，但你不知道。叔叔那年想当支部书记，想积极表现自己，便再次拿父亲开刀，无中生有地说父亲替******说过好话，还说父亲扇阴风点鬼火说过**********的不好。叔叔在学校组织学生开批斗现场会，将父亲五花大绑绑在台上，带头喊口号打倒父亲，当然还喊打倒党内那个永不改悔的走资派。喊完了，带着学生到我们家，将屋前屋后的蔬菜全部扯掉，将果树全部砍掉，而后将鸡笼里的鸡一锅端，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拿到大队部给晚上加班加点搞批斗的几个大队干部炖汤喝了。
李霖，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兄弟还有姐姐都在读书，父亲、母亲的负担很重，我们每年都是生产队的超支户。你知道什么叫超支户吗？就是欠账户。因为欠账，母亲便在屋前屋后种了许多蔬菜，在柴房里喂了10多只母鸡。蔬菜和鸡蛋是我们家唯一来活钱的地方。每当春夏，蔬菜长鲜活了，母亲就带着姐姐一清早挑到城里去卖；母鸡生蛋了，积存了几十个，母亲就一个人提着个竹篮子，一步一步走二十多里山路，卖完了，又一步一步走回来。有一次，在城里卖鸡蛋，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工作队抓到了，不但鸡蛋没收了，还让大队派人去领。大队领回母亲后，就开父母亲的批斗会。斗母亲，要父亲一旁陪斗。
这些，我写10页纸都讲不完。
总之，叔叔李奇凡对我们没有情，更没有恩，有的只是无情和恶毒。虽然自75年76年后，他没有当成支部书记，而且也没有了机会，才慢慢的对我们好些，在表面上对你可能更好些，因为你经常去他家玩，经常被留在他家吃饭。于是除了你不知道的一些外，你也忘记了那些你应该记得起来的仇恨。
虽然，我也承认，婶婶是知青，有知识，对我们还好，小时候确实喂你吃过奶。但是，我们的那个叔叔对我们的伤害，却是让我永远不能忘记的。因此，希望弟弟在责怪哥哥无情无义、良心被狗吃了的时候，请想想这些过往的事情——不是我不想帮李毅，而是我做不到。这么多年，我不报复叔叔就已经很大度了，我为什么要帮他呢？
我也希望弟弟想好。
我今天一早就回去了。过年后我再来看你。
过年你不能回去，我会跟父亲、母亲他们解释的，你也可以写封信回去，跟他们撒谎说有任务就是。
哥哥愿你好，保重！
李舸即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