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一个消息惊动了全江湖--名剑山庄所有男人一夜之间被剃光头,头顶留下一句用墨汁写的‘本尊到此一游’。
名剑山庄上上下下白来口男丁,唯独方飞鸿头顶上的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用内力将墨汁逼进去的,除非剃掉那层皮,一辈子也别想洗掉,更别说长出新头发来。
贾府后花园,百花齐放,芳香四溢。
贾襄一面作画,一面听红豆津津有味地讲述街坊传言,心情飞扬。
“姑爷真霸气!”红豆一脸崇拜地做总结陈词。
“嗯。”
“姑爷对小姐真好!”
好……吗?贾襄手一颤,一滴墨汁滴在洁白的宣纸上,很快晕开成一团黑。“废了。”她无限惋惜地嘀咕。
“大家都羡慕你嫁了个好郎君!”
羡慕?不会吧。难道所有人都想勾结日月神教了?贾襄莞尔一笑,“是娶。”
“差不多啦。”红豆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忽然奇怪地看着画问,“小姐,你的马背上怎么没画人?”
“本来就没有。”
“可是看起来应该是有的啊。”红豆不懂画,但那匹奔腾在悬崖边的骏马,应该有人骑才对,而且是同样狂野不羁的人。
红豆再次看向主子,却发现她脸上泛起了可疑的袖晕,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想画姑爷啊!”
“谁要画他了?不要乱讲!”贾襄佯怒,脸却难以控制的袖到了耳根。
红豆偷笑,“不说就不说嘛。”小姐居然也会害羞,真是天下奇闻!
“去拿画轴来。”贾襄因脸上火辣辣的热感到无地自容,只好支开她。
“哦,我一定挑个最好的画轴。”红豆一脸暧昧地笑嘻嘻跑开。
贾襄连忙捂住脸,试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然后拿起笔,从那团黑开始画。直到画完,她才猛然发觉,作画的过程中竟没有刻意去想他的容貌,仿佛他是极熟悉的人,自然而然的就画出来了。
“真奇怪。”她小声嘀咕。
“是啊,真奇怪,为什么画里的姑爷比画外的姑爷看起来更有人性呢?”
心思完全投入在画上的贾襄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隔了几秒心绪才恢复平静,“你说他没人性?”
“没你画的有人性。”
或者……只是你没看到罢了。贾襄在心中这样说,一脸怔忪地看着画中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东方不败,思绪万千,过了许久忽然问,“你说朝廷已经对东方不败下了通缉令?”
“是啊,我还撕了一张回来,姑爷的人头现在好值钱。”红豆递上通缉令。
贾襄摊开被折的皱巴巴的通缉令,端详片刻,低喃道:“人头三万两,人像……少说也能值个三十两……”然后,抬头对红豆说,“把我刚才画的画像送去衙门,换点花袖买零嘴吃。”
“哈?”红豆以为自己听错了,“送去衙门?”
“嗯,这通缉令上画的太失真,一点都不像他。”
红豆满脸黑线,“小姐,虽然那人被画得鼻子不像鼻子,眼睛不像眼睛,可他千真万确是姑爷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帮朝廷捉拿钦犯,怎么能算助纣为虐?”
红豆语塞,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句话来反驳她,“小姐,你说过出嫁要从夫!”
“嗯。”贾襄轻轻点头,又把通缉令拿在手上仔细的看了几眼,说:“他也一定对这个画像很不满意。”
“……”
红豆望天,姑爷,奴婢我尽力了,您自求多福吧。
当东方不败看到改良版的通缉令时,着实惊……艳了一把。
“画得不错。”他以照镜子的神情看着通缉令上的自己,非常满意。
“夫人的画,当然不错。”大护法的语气相当之幸灾乐祸。
闻言,东方不败的表情僵了几秒,然后一脸古怪地问:“这是贾襄画的?”
“是。”四大护法异口同声,重重点头。夫人是上天派来惩罚教主的,一定是。
“她会作画?!”
“画得还不赖。”大护法拿出连夜从金陵府衙‘取’来的原画递给东方不败,让他自己鉴赏。
东方不败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始终不能接受事实。
“教主,您是不是觉得特心寒、特愤怒、特想去金陵把夫人抓来拳打脚踢一顿?”被夫人出卖,一定很伤心吧很伤心。
东方不败双眸一眯,语气悠悠地说,“名剑山庄我已经教训过一次了,你们不要去惹事。”
被看穿了。大护法丧气极了,但又很不甘心,“您那日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一起?”
“怕别人说我以多欺少。”东方不败如是说。
“……名剑山庄的人一点也不少。”
“在我眼里只有一个算人。”
大护法讶然,还以为他会说没有一个算人。“谁这么大荣幸没被你的人眼看成狗身?”
“方飞鸿。”东方不败很不客气地丢出三个字。
“他也算人?!”四人皆惊。教主这次未免也太宽容了点。
“我要不把他当人,日后传出去,岂不会被人笑话我东方不败连畜生都欺负?”
“……”四人顿时凌乱,教主果然不知道‘宽容’俩字怎么写。
东方不败不再理会他们,对着画悠然一笑,执笔轻描。良久,放下笔,用掌风轻轻吹干墨迹,然后将画卷好。
“派人送去贾府。”
天苍苍,野茫茫,一对璧人共乘一匹枣袖骏马,奔驰在悬崖陡壁之上。
贾襄双手紧紧搂着东方不败的腰,侧脸贴在他背上,浅笑盈盈,淡淡的眉宇间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感。
以上,纯属画中场景。
真不害臊!贾襄在心中暗骂东方不败厚脸皮,清秀的面容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羞之色。
任眸微转,贾襄低眉嫣然一笑,拿起笔在画上题了两句词,然后把画卷好,重新交还给送画来的人。想到东方不败看到词后可能出现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小姐,别人是书信传情,你跟姑爷却是书画传情,好教人嫉妒哦。”红豆调皮地说。
贾襄脸微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钱总管来了吗?”
“早来了,在书房等着呢。”
贾襄一走进书房就听钱总管说,“朝廷派来和谈的钦差大臣在华佗山一带被掳走了!”当即眉头一锁,问:“朝廷有重新派人来吗?”
“没有。”
“立刻派人去华佗山……算了,我亲自去。”语毕,贾襄吩咐红豆收拾细软准备上路。
“万万不可啊大小姐,华佗山的山贼个个凶狠又不讲理,你亲自去太冒险了。”钱总管反对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贾襄一脸淡定,“再说了,有人能代替我与钦差大臣谈条件吗?”
“……没有,但是只要把钦差大臣救出来……”
“救他做什么?”
“啊?”
“他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救他?”贾襄说得理所当然。
钱总管懵了,不救人,你去华佗山做什么?
冷风瑟瑟,游走在高耸而光秃秃的山壁之间,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厚厚的云层像棉絮一样横在两山间的九天之上,让人有种不见天日的压迫感。
一辆很俗很华丽的马车咯吱咯吱的行驶在山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只着单衣的车夫被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不由感叹一句,“这华佗山简直冷得不像人间!”
“已经到华佗山了?”马车的主人,贾襄在车内问。
“是啊,早就到了,再前面的山路就只能靠走,马车赶不上去。”车夫边停马车边回答。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吗?”说话间,贾襄已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张望。
“没有啊,这一带荒无人烟的,就我们……啊,对了,有人,我想起来了。”车夫一拍头,道:“约莫一个钟头前,我看到四个人抬着一顶比咱们的马车还俗……不是,比咱马车还华丽贵气的轿子走在前面,四个轿夫衣着华贵,面露凶光,好似想吃人。最奇怪的是,他们抬着那顶轿子气都不喘一下,看起来轻松得很,却走的奇慢无比。”
“嗯,路走多了,谁都会遇上几个怪人。”可是她现在只对山贼感兴趣。贾襄跳下马车四处看了看,然后对紧随她下车的红豆说:“你与车夫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不行,要探路也该由我……我……我们一起去。”红豆很想豪气云天,可是头上云很多,豪气没半点。她胆小啊!
贾襄白她一眼,“放心,山贼要来早来了,不会等到我走了才来。”
“可是……”
“山贼十有在上面。”贾襄指着前面的山路说。
红豆害怕地缩缩脖子,“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真现实。贾襄好笑地摇了摇头,徒步朝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山路越陡,湿气也越重,好在走山路费了不少力气,不至于让人觉得寒冷,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华佗山从外面看光秃秃,里面却树木茂盛,在一些违背自然生长规律的枝叶的引导下,贾襄成功找到了贼窝--的外围--一片桃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着实,美不胜收。
贾襄望着眼前的美景,久久不能言语。若不是身旁的大石头上刻着‘赛华佗’三个字,她实在难以置信桃林深处竟是贼窝。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走了很久,都没走到桃林的另一端,确切的说是--一直在原地转圈。
贾襄首先想到的是鬼打墙,后来又觉得这样美丽清新的景色之中不该有鬼神出没,于是否决了这个想法,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托着腮帮子思考对策。
“哥,桃林失火了!”
任城一听最心爱的桃林失火,阴柔的俊脸上立刻露出杀人般的凶光,二话不说施展轻功朝桃林飞去。
当他找到火源时,只见一素衣女子坐在桃树下--纳凉。不是他有幽默感,实在是……她的表情太悠闲,让他不得不认为她是故意走进他的桃花阵乘凉的。
“火是你放的?”他问。
贾襄惊讶的抬头,这人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来的?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她问:“你是桃林的主人?”莫非她搞错了对象,这里并不是山贼的贼窝,而是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眼前这个人,白得像死人,美得像女人,身上没半点山贼气质。
“火是你放的?”他重复道。
“你是桃林的主人?”她继续不答反问,不怒不恼、不骄不躁的与他对视。
任城愕然,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骨子里竟这般固执。“没错,我就是桃林的主人。火是你放的?”
“不是。”
“那这算是什么?”他指着正在冒烟的一堆树枝说。
贾襄左边眉毛轻轻挑了挑,道:“冒烟的树枝。”也是她求救的信号。
任城哑然失笑,“姑娘真幽默。”
贾襄不置可否,“请问你知道这华佗山的山贼聚集在什么地方吗?”
闻言,任城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来抓山贼的?”
“我是来被山贼抓的。”
任城再次失笑,“你知道自己站在谁的地盘上吗?”
听到‘地盘’二字,贾襄顿悟,“你是我见过的最斯文的山贼。”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人。”任城一脸‘彼此彼此’的表情。
在任城的带领下,贾襄成功走出桃林,进入山贼的大本营--三间茅屋--与他很般配。
走进其中一间茅屋,贾襄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壁,好奇地问,“你是财不外露还是没财可露?”如果是后者,做山贼做到这份上,真够失败的。
“你找我做什么?”他记得她说自己是来被山贼抓的,那么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山大王’来的。
“我还有两个随从在半山腰,烦请将他们劫上山。”
“今日不打劫。”
“为什么?”山贼不打劫靠什么过活?贾襄忽然有点明白这贼窝为什么这么寒酸了。
“日子不好。”任城发现自己有点被她影响了,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哭笑不得。
敢情山贼打劫还挑日子?又不是劫压寨夫人!贾襄早就怀疑他不是普通山贼,现在更加确定了。“听说钦差大臣在府上做客,可否让他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带着点儿骄横的女高音从门口传来,“你是什么人?找聂青做什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你、你……你该不会是他的女人吧?”
“灵儿,不得无礼。”任城低声斥责。
“人家担心嘛!”任灵小声嘟囔,不敢再放肆,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无邪地盯着贾襄,半晌又愤恨地嘀咕起来,“腿长、腰细、胸大、脸小、眼睛媚,哼!聂青是大色狼,大色狼!”
见状,贾襄扑哧一笑,道:“谁小的时候不碰上几个色狼,小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什么小姑娘?”任灵瞪圆眼,郑重地说:“我今年二十!”
“呃……”看起来像十二。
“你多大?”任灵问,心想她可能还没自己大。
“比你大。”
“你骗人。”任灵不信。
“嗯。”贾襄供认不讳。
任灵傻眼了,哪有人说谎还坦白的这么快的啊!
贾襄但笑不语,她确实没她大,今年九月才满十八。
任灵瘪瘪嘴,问:“你与聂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素未谋面的关系。”
任灵一愣,半晌忽然尖叫一声,“难道是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亏她想得出来!贾襄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没想到山贼的想象力也这么丰富。”
“谁是山贼?我才不是山贼!要不是哥比武输给了……”
“灵儿!”任城出声制止她,“去把聂青叫来。”
“哦。”任灵做个鬼脸跑开,哥最独裁!不一会儿,任灵冲进门焦急地说,“哥,聂青不见了!”
贾襄心一沉,这趟华佗山算是白跑了……
“到处找找,他不懂五行术数,走不出桃花阵……”
任城的话音还未落,一道笑意十足、极尽戏谑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你们说的是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吗?”
声落,人至,一如既往的衣袂飘飘,俊逸不凡。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贾襄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任城:“东方兄,别来无恙?”咬牙切齿。
东方不败:“任兄,近来可好?”笑里藏刀。
这两个男人一定水火不容。贾襄这样想,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旧友’拔剑言仇。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想看到的场景。忽然,任灵在她耳旁低声说,“看,我哥又要输了。”
“比试已经开始了吗?”贾襄一头雾水。
“都快结束了。”任灵眨眨眼,“你不懂武功?”
贾襄摇头,完全不懂。
“好吧,那就难怪了。”任灵耸耸肩,道:“我哥与东方大哥在比内力,你看我哥挥汗如雨、肌肉紧绷、脸色泛白,东方大哥却跟没事似的,胜负显而易见。”
原来长相斯文的人,打架也斯文。贾襄有点失望,在她的想象中,江湖决斗应该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斗,比斗鸡还惨烈。
“吥--”任城一口血吐出来,双腿一虚,差点倒下。
“大哥!”任灵连忙扶他坐下,粉唇一掀,对东方不败撒娇道:“东方大哥真过分,每次都忘记手下留情。”
东方不败妖魅一笑,道:“是你哥不长进。”
任城闷哼一声,一脸阴郁。
“东方大哥,你之前是在哪里看到那个瘦弱书生的?”任灵问。
“桃林。”
“那他人呢?”
“被我赶出去了。”
“啊?!”任灵大惊,急得快哭了,“你把他赶出去了?!”
东方不败挑挑眉,“我帮你赶走桃林的擅闯者,你哭什么?”
“聂青不是擅闯者,他是我的……我的……哎呀,你怎么帮他逃走了呀!”任灵急忙跑进桃林找人,没过几分钟,被熏得一脸黑回来。“哥,桃林又失火了,这回是真的!”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任城这回是真想杀人了,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这火是谁放的,更明白除非老天开眼下一场暴雨,否则桃林不毁大火不灭。
“我并没有违反赌约。”他气愤地说,“三年来我未离开华佗山半步,也没再接受任何人的求医,还偶尔假装山贼打劫路人,全按你说得在做。”
假装山贼……贾襄顿悟,难怪她一路招摇过市,马车又镶金又镶宝石的,顶上还系了个铃铛生怕山贼找不到,还能平安无事。
“我知道。”东方不败道。
“那你烧我的桃林做什么?!”任城低吼。
东方不败轻笑一声,道:“夫人想做却没做好的事,当夫君的理应替她完成。”
“夫人?”任城不解,见东方不败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场唯一的女性,轰然想通了其中曲直,神色复杂地看向贾襄,“你是他的夫人?”
“不是。”贾襄淡然否定。
“我们已经定了亲。”东方不败这样说,语气很霸道。
“定了亲还能毁。”她就被退货过一次。
东方不败轻狂一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我东方不败有婚约,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我可以常伴青灯。”贾襄的语气始终很淡,像一池风平浪静的湖水,任由旁人怎么搅,都搅不乱。
东方不败则如狂风,势不可挡,不吹皱湖水誓不罢休。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道:“想不到夫人早已下定决心非我不嫁,为夫真高兴。”
她几时说非他不嫁了?贾襄发现自己实在是拿他的厚颜无耻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索性当没听见——童言无忌——她是成年人,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
钦差大臣走了,她也不必在此久留。贾襄正打算离开,却见任灵高高兴兴地押着满脸怒容的聂青回来。
“哥,我的手脚还算快吧?三下五去二就把聂青抓回来了。”任灵邀功似的说,完全忽略男主角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
“嗯。”任城闷闷地应了一声,思绪还停留在贾襄是东方不败的夫人这件事上。月老真是作孽,这么好一姑娘,居然配给了东方不败这个祸害!
“任灵,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娶你为妻!”聂青昂首挺胸,铁骨铮铮。
任灵一听这话,泪水倏地一下涌上眼眶,“聂青,你不要太过分,太过分我会……我会当真的!”
聂青寒着脸把视线移开,正好与贾襄四目相撞。
“你就是朝廷派去金陵贾府的钦差大臣?”贾襄问。
聂青大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是奉密旨出京,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我是贾襄。”一句话解释全部。
原来是救援到了!聂青狂喜,“其他人呢?”
“在半山腰。”
“多少?”
“两个。”
“你就带了两个人来救我?!”聂青黑着脸怪叫。
贾襄目瞪口呆,谁说要救他了?现在的男人都流行自作多情吗?她来华佗山只是为了钱庄的事,谈完就走人,闲事不管。
“我的要求,朝廷愿意答应吗?”贾襄开门见山。
“你想与我在这里谈论国家大事?”她未免也太能随遇而安了点。
“不然呢?”贾襄睇着被点穴、颈部以下动弹不得的他,道:“如果你现在走的了,换地方我没意见。”
“你该关心的是怎么逃出生天,而不是谈生意!”
“大人说笑了,我双腿健在,而任灵姑娘又不要我当她的压寨相公,还怕走不了?”贾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道:“何况我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未婚夫撑腰,任公子不敢拦我。”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原来他这个未婚夫是专门用来吓唬人的?
任城不爽地冷哼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不是来救我的?”聂青问。
“我是来谈生意的。大人到金陵是为了代替朝廷与我谈论汇丰钱庄的事,眼下我人就在你面前,可以开始了。”
聂青深受打击,他原本以为任灵是大业王朝最怪的女人,现在才发现,是他鼠目寸光,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贾襄相比,任灵太正常了!
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先救他这个钦差大臣,然后再共商大事吗?她的思维方式太不一般了!
聂青认栽,完全打消了与她套近乎的念头,道:“圣上召你入宫觐,想与你当面商谈这件事。”有‘闲杂人等’在,他就没有宣旨,直接把圣旨给她。
“看来朝廷是不太愿意答应我的条件。”贾襄悠然一笑,把圣旨捏在手中,道:“我即刻就起程去京城。”然后又对任氏兄妹说:“任公子、任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任城有些不舍。
任灵也很不舍,贾是好人,所有不和她抢聂青的人都是好人。
夫人走了,当夫君的自然不宜久留。东方不败道:“任兄,八月十五少林寺见。”
“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每年的武林大会是任城放风的时间,可以离开华佗山。
*
山中湿气很大,桃树并不容易燃烧,所以桃林中火势不大,烟雾居多。
贾襄用袖子捂住鼻嘴,跟在东方不败身后吃力的跑呀跑。
她后悔了,早知道林中烟雾如此之浓,熏得她眼泪直流,她就会同意某人的提议--抱她下山。反正,正如他所说,就算不嫁给他,也不会再有人敢娶她。清白、名节什么的,毁在他手上不算毁。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在桃林不算大,很快就脱离火海,再一次感受到山间的新鲜空气。
安静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行走,都默不作声。在前面开路的东方不败时而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有没有跟上。走在后面的贾襄则时而望天、时而看地、时而左顾右盼,浑身不自在。
与他单独相处,感觉……一个字……闷。
忽然,脚底一滑,贾襄惊叫一声,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却意外的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她惊魂未定地凝望着那双关切的黑眸,心中一阵悸动,耳根子开始发热。“谢谢。”她慌乱地想站起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脚却痛得她直皱眉。
“扭到了?”他问。
她轻轻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看来老天终是不肯放过我。”东方不败故意长长地嗳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脸上笑意浓郁。
是不肯放过她吧!贾襄也淡淡叹一口气,脸上若无其事,心中忐忑不已。头一回被男人抱,感觉,很奇妙。欢喜?有一点。局促?很多点。
东方不败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香,是初春清晨的第一缕风带来的自由新香,沁人心脾。这让贾襄很意外。她以为江湖中人,身上不该有这般宁和的气息。
微风忽起,吹乱了他的黑发,右侧发梢落到她的脸上,遮住了小半张脸。贾襄拢起脸上的头发,用手指绕着玩。做点事,就没那么尴尬了。
“好玩吗?”笑意十足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贾襄的手指陡然僵住,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几秒才想到要回嘴,“你穷得连束发的簪子都买不起吗?”她很早就想问他,为何从来不束发。
东方不败邪邪地一笑,道:“是啊,买不起。银子都存在你的钱庄,打水漂了。”
贾襄更囧了,有点心虚地说:“我又没想赖账,钱庄只是暂停营业而已,很快就会重新开业,汇丰钱庄的银票还跟以前一样全国通用。”
“你怎么不早说?”东方不败忍着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早说银票还能用,我就不会拿去生火了。”
贾襄瞪大眼睛仰视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用银票生火?”
“嗯,桃林湿气太重,不容易点燃,正好我手上有不少银票,反正钱庄都关门大吉了,留着也没用,就一把火全烧了。”
“……”为什么他的口气听起来这么像‘日子真无聊,我们来烧点钱玩’……
“也没多少,大概能换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
贾襄面露讶异,莫非他指得是第一次送到府上的那十箱聘礼?“点火烧钱,小心下辈子当乞丐。”
“你说丐帮?名门正派不会要我,下辈子我肯定还是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不以为然,“再说了,钱庄是夫人开的,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夫人的就是我的,不算浪费。”
贾襄心中为之一动,脑中回想着他的话……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
很快,贾襄全明白了,他是故意烧的,目的就是把那十箱黄金送给她。顷刻间,一股暖流趟过心底,心绪激越起来。
贾襄弯起唇无声的轻笑,这个男人,送钱也要送得这么霸道,让她不收都不行--当然,她也不会不收。
一路无言,很快已能看到等在下面的马车和软轿。
“如果我下辈子真当乞丐,夫人会救济我吗?”东方不败忽然笑问。
贾襄一怔,“你不是说自己肯定还是日月神教教主吗?”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行。”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们日月神教的教主之位是父传子、子传孙的,我现在是教主,下辈子如果还当教主的话,那我下辈子岂不是必须当我孙子的子孙?”
“噗--”贾襄想忍的,可她没忍住。“当你孙子的子孙不好吗?”她笑问。
“当然不好。”
“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把自己孙子喊祖宗,这有什么好?”
“……你那时候一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你祖宗的祖宗了。”贾襄强憋着笑安慰他。
东方不败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完全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眉头高高皱起,嘴巴紧抿,很纠结的表情。
贾襄忍笑忍得好辛苦,忽然发现这个嚣张的男人钻牛角尖的样子,好可爱。
*
当东方不败抱着贾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四大护法的脸上皆露出诡异之色,眼神凝重地望着他,“教主……”欲言又止。
东方不败只当没听见,抱着贾襄朝马车走去。
红豆连忙替他掀轿帘,担忧地问:“我家小姐受伤了?”
“扭到脚而已。”贾襄很无语,问她不是更直接?她看起来像不能说话的样子吗?
东方不败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眸中闪过笑意,把她轻轻放到马车中,然后俯身打算替她活动脚踝处的筋骨,却听她说,“多谢你抱我下山,这点小伤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问话的同时,东方不败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小腿,右手捏着脚踝,没有用力。
“我确不确定有差别吗?”贾襄的语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没差别。”东方不败淡笑,右手轻轻摇动她的脚,动作很温柔,神情很专注。
贾襄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于是作罢,抬起眼望着远方出神。
“还疼吗?”
东方不败的声音唤回神游太虚的贾襄,她稍微楞了一下后忙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东方不败放开手,退出马车。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这让贾襄不由产生一种不太现实的错觉--他在替她担心。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禁觉得好笑,在心中自嘲起来。
自作多情,不是好兆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