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凭微微尴尬,不管谢蓝衣口中如何说,叶飘零总也还是她地师傅,只这一层,其实自己确比他要矮了一辈,只是这一声师傅,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是喊不出口的。
谢蓝衣听到这里,不觉剑眉一扬,撇嘴道:“本来就不必喊!”
她与叶飘零自幼一同长大,打打闹闹,从无辈分之见。
叶门讲求随心随性,但兴之所至,无可亦无不可,只是任性而为,率性而行罢了。
“那你怎么会受伤地?”她忽然想起来,便又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你那师傅……”
原来叶飘零与上官凭动了一番手,眼见一时半会也难取胜,他原就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更懒得与上官凭在陋巷之中打上几个时辰,弄得汗流浃背,形容狼狈便索性使了个诈。
叶飘零忽而注目看向右侧,面现惊容的轻呼一声:“谢蓝衣……”上官凭一听谢蓝衣三字,下意识的便转眼看去,只是这一失神的当儿,肩上便被叶飘零迅捷无比又不轻不重的印了一记,顿时如被大石,只觉胸口之间一阵气血翻涌,险险喷出一口血来。
耳中却听叶飘零轻飘飘的笑道:“上官凭,我养了谢蓝衣这么些年,只收了你这么点子聘礼,其实还是很吃了些亏的。不过呢,女生外向,我还不曾留她,已然有成仇地迹象了,我也只得就认了这个亏。”
上官凭哭笑不得,听他这口气,俨然是自己被他打了,还该感激他一般,只是这个不像长辈的长辈毕竟也还算是长辈,他吃了这个亏也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谢蓝衣朝天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骂道:“叶飘零……”自己想想,一个忍不住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半日才向上官凭道:“将来若得了机会,我定帮你讨了回来!”
上官凭摇摇头,叹息道:“你呵,只是想着如何讨了回伤的可重!”
谢蓝衣摸摸鼻子,嘿嘿一笑,这才补问了一句:“你伤的如何?”
上官凭白了她一眼,对她的后知后觉,心中更觉无奈,毕竟也还不忍为难她,因答道:“他下手还是留了力的,只是一些小伤,略略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叶飘零走进家门的时候时候已然不早了,进了门,他更不迟疑,径直走进贾襄所居住的小院,恰恰看到莲儿捧了托盘悄无声息的开门出来。
扬一扬眉,叶飘零压低了声音,问道:“她睡了么?”
莲儿点了点头,轻轻道:“今儿下午,小郡主带了檀小郡主一同过来,缠着小姐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还有那个讨厌的慕容公子总也纠缠不清的,弄得人很是烦恼……”
叶飘零微微讶异:“慕容公子?哪个慕容公子?”
莲儿撇嘴,很是不屑道:“就是慕容家的那个纨绔子弟!”
慕容源晖原就是渑都出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妻妾无数,风流情事满天下,只是碍于慕容家的势力,多数人家吃了亏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生生的吞了下去。
“慕容源晖么?”叶飘零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呵呵一笑,调侃道:“敢情这小子是想利用宛然让我掉掉面子……”只是他注定是要踢到铁板了。
莲儿点头,低声道:“小姐刚刚喝了姜茶,才睡下不久……”
“姜茶里加了药了没有?”
“加了些灵芝液,小姐睡的很沉,估计明儿就能全好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走过去,悄无声息的推开了的安息香味道轻轻氤氲,有种温暖安详的感觉。
房间一角,火盆烧得正旺,贾襄静静的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走过去。抬手轻轻抚上她地面容。
明天就是第二天了……
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虽然对上官凭说地很是肯定。其实他地心中毕竟还是有些患得患失地。因为在意。所以便开始担心。不复有往日那种闲看花开花落地悠然与从容。
宛然。你可莫要让我失望。你若真让我失望了。却也怪不得我。
我叶飘零。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从来也不会依循所谓地正道。
正道若不能得其所哉。我便走走捷径又有何妨。他忽然想起上官凭。于是微微一笑。想着今儿这一掌印了下去。来日谢蓝衣不知要如何报复。
蓝衣,虽然你一直嘴犟得很,其实你的性子原也是叶门一脉,再做不得假。
床榻上的贾襄轻轻的叹了一声,微微辗转了一下,睡的更香了。
谢蓝衣吃完了饭,便要出门,上官凭犹豫一会,终于还是没有跟了过去。石楠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兴致勃勃的跟了过去。
谢蓝衣一路疾走,直奔城南而去。岳离涵来了不多久,凌云鸿便去了他所住的城南居处,美其名曰:护驾。因此她们倒也不曾费力就寻到了所在,谢蓝衣并无去见岳离涵的意思,只是说来寻凌云鸿,那门房报了进去,只一会的功夫,凌云鸿便快步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有些吃惊的问了一句,转身让二人进去。
谢蓝衣走了几步,扫一眼周遭,点了点头,笑道:“这座宅子还真是不错!”
岳离涵所住的地方,其实乃是中虞恺王的别院,恺王素来亲近南岳,知道岳离涵在此,自然无比上心,巴巴的将这座自己最为得意的庄园让了出来,园中上下皆是合心合意的心腹之人,务求让岳离涵住的舒服畅快。
凌云鸿懒懒道:“这是恺王的别院,自然不会太差!”瞄了谢蓝衣一眼,撇嘴道:“师傅今儿来找我,可不会是因为想念我了罢!”
谢蓝衣嘿嘿一笑,爽然道:“我来是为了岳离涵的一只黑貂!”她说话素来不爱拐弯抹角,此刻更是眼皮抬也不抬,径直便说了出来。
“雪球?”凌云鸿挑眉问“雪球”二字一入耳,谢蓝衣顿时吃了一惊:“黑貂也叫雪球,南皇陛下难不成是相思过度,老眼昏花,黑白不分了么?”
凌云鸿几乎笑了出来,但他毕竟为人臣子,又是岳离涵的妹夫,不好过分,只是忍了笑。答道:“那倒也不曾,不过这只黑貂原先本是白的!”
谢蓝衣与石楠对视了一眼,都觉茫然不解,前面已到了一座偏厅,凌云鸿引了二人进去,又唤了丫鬟奉了茶来,这才将灵岩山之事一一说了。
灵岩山之事原先他也并不知道,岳离涵来了渑都后,才从岳离涵口中约略的知道了一些。岳离涵对他甚是倚重,何况知他与贾襄关系亦不一般。因此也并没有隐瞒他什么。便是惊鸿之事,也约略提了一提,只是不曾细说而
谢蓝衣听完了。不觉歪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地呆。半日才叹了口气。
石楠倒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赞道:“这个叶飘零。果然有些意思!”
谢蓝衣挥了挥手。干脆道:“宛然地东西便是我地东西。既然那小东西是雪球。更该给了我了。你去把它拎了过来……”
凌云鸿定睛看她。很久才忽然问了一句:“我嫂嫂在叶飘零那里么?”
谢蓝衣扬眉道:“这个问你若知道了。岳离涵必然也就知道了。反而弄得大家都不方便。
凌云鸿抿了唇。淡淡道:“皇上已与长公主见过面了。提及我嫂嫂之事。虞长公主似乎答应了他一些什么!只是我没能听地清楚明白!”
谢蓝衣并不愿意多说这些。只是撇了撇嘴,敷衍了一句:“去把那只漆黑地雪球抓来我看看!”
凌云鸿知道她不想多说这些。默默了一会,便也起了身。径直出门去了,不多一会,抱了一只漆黑的小貂过来。那小貂蜷成一团,舒舒服服的在他怀里睡着。
谢蓝衣一见了它,手一抬,准确的揪住了它的颈皮,拎了过来。雪球已很久不曾遇到这般粗鲁的动作了,立时吱吱抗议了两声,睁大了黑溜溜的眼。忽一眼见了谢蓝衣顿时一个哆嗦,小小的貂脸上便现出几分瑟缩来。
谢蓝衣上下打量了它一眼,抬手一个爆栗敲在它小小西,才几天不见,就成了这样了,若是将你在外面再放上些时日,你岂非连毛都没了!”
雪球郁闷地叫了两声,眼皮耷拉下来,神态沮丧。
凌云鸿不由一笑,因道:“皇上也想了些法子,想把它弄回白色,却怎么也不见效,只索罢了,估计过些日子,自己能转了过来罢!”
谢蓝衣点了点头,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再无留下来的打算,起身道:“我这便走了,岳离涵若是问起,只管对他说,雪球我带走了就是!”
凌云鸿应了一声,微微迟疑了一下,道:“嫂嫂的事情,将来若有变数,只管来寻我,我便是拼着这个官不做,总也保她平安便是了!”
“不必,你只管顾着你的公主老婆就好了,宛然的事,我自有打算!”谢蓝衣眼也不眨,一口便回绝了。
凌云鸿眼睁睁的看着谢蓝衣看也不曾多看自己一眼的出门去了,不觉一阵恍惚。
谢蓝衣抱了雪球和石楠出了偏厅,一面走一面教训着雪球:“我只道是这里还有一只貂,满心里想着给你寻个媳妇,谁知道你居然将自己染成了黑炭球来欺骗我……”
雪球听了媳妇二字,更觉沮丧,伸了两只小爪子抱住头,可怜兮兮的瘪在那里。
石楠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岳离涵养地貂便是只母。
谢蓝衣懒懒的瞥她一眼,道:“你们北轩,两个男人都能在一起,更何况两只公貂,怕它怎的!”雪球愤怒的在她怀里探出头来,比着小爪子发泄着对谢蓝衣的怨恨与不满。却被谢蓝衣一个弹指,将气焰全数打散。
石楠想起骆子俊与冷于冰,不觉汗颜无语。
二人正说着,转过一道月洞门。却见有人正立在一棵松树下,神情宁定的等着她们。那人一身宝蓝的长衫,外罩一袭深青鹤麾,雍容俊雅,人如美玉,正是南皇岳离涵。
谢蓝衣停下脚步,看了他半日,没有说话。
“宛然还好罢?”岳离涵沉默了一会,问了一句。
“还好,我与她约了后日见面!”谢蓝衣一面说。一面拍了一记正在怀中躁动不安的雪球,示意它安分点。
岳漓涵点了点头,微微一叹:“叶飘零是怎么回事情?”
“他不会对宛然有所不利的……”谢蓝衣冷冷道:“若是皇上肯开恩,放过了宛然,我相信对大家都好。更何况,皇上宫中岂非已经有一个贾襄了!”
岳离涵念及宫中地惊鸿,不禁有些恍惚,怅然片刻,才慢慢道:“等到宛然恢复了神智。朕会当面问她一问,看择!”
至于其他,且待朕见过了她,再做定夺罢!如今朕地心中,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只是,叶飘零是终究不能留的,他竟能指挥东海海寇,又轻轻易易将南北二君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此人物,留在世上。岂非心腹之患,难免使朕终日不得安枕。
而且。他居然还是谢蓝衣地师傅……着女红,她手中是一件白色男式长袍,宽袍大袖,襟身素白无一丝花纹,只在肩袖处以银色的丝线。淡淡的勾了几抹流云纹。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投入了屋中,她放下针线。将手放在阳光中,冬阳便暖暖的落在手心中。有种出人意料地幸福感。
她不由得拢了拢手指,有些孩子气的捏了一下。似乎想抓住阳光。
坐在一边地叶飘零将她细微的小小动作尽收眼底,于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贾襄抬头白了他一眼,清早的时候,虞璇曾经来过,却被叶飘零毫不客气的扫地出门,只说是她大病初愈,不宜会客,连带着死皮赖脸的慕容源晖也一并吃了闭门羹。
叶飘零笑着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指:“阳光虽然温暖,却不可捉摸,又朝升日落,阴,抓它作甚?”
贾襄默然了一会,轻轻一笑,柔声道:“阳光虽不可捉摸,却不会变更,即便一时半会地瞧不见,只要耐心等着,终归还能见着。最为重要的是,它对任何人都是一般无二的,不会因绝色美人便多照一会,也并不因不堪入目而闪避开去!”
叶飘零怔了一下,随即一笑:“人有爱美之心,本来无可厚非!”说到这里,自己忽然便怔了一下,想着若是她生的平平无奇,自己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待她。
贾襄见他出神,不由一笑,低了头继续绣着袖口处的流云纹。
“我也不等着穿!”他看着她,出了一会神,忽然说了一句。
她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今儿是第二天了……”
温煦的阳光慢慢的爬上了她的侧脸,折射出玉一般莹润的光芒。她垂眉敛目的静静坐着,长而微翘地睫时而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却是分外的恬静安详,让他地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别去见谢蓝衣了……”他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
她惊了一下,针尖一颤,刺入了白皙如玉的指尖,拧眉瞧了他一眼,她将手放入唇间,轻轻抿了一下:“我以为你已默许了!”没有怒意,只是平和。
叶飘零轻轻叹了一声,是望你莫要去了……我这便带了你回东海,回琅琊岛去。那里四季如春,奇花异果多不胜数,待你呆得厌烦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春日踏春,秋日寻桂,冬日里便雇一条小舟,独钓寒江雪……
上官凭其实说的真是不错……
只是……他抬起手,替她拢了拢松松挽起的乌发:“你既想去,便去罢!”
巳时末的时候,莲儿从外面进来,神色古怪的看了斜倚在屋中静静看书的叶飘零一首,注意到她的神态,便开口问了一句。
“是谢蓝衣……”莲儿看了贾襄一眼,有些犹疑的答道。
坐在窗前的贾襄绣完领边的最后一针,取过小剪子剪断了绣线,这才抬起头来。却并没有问一句话,她一向不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
“谢蓝衣?她怎么了?”叶飘零问了一句,话犹未了,一只纯黑的小东西已迅速的自窗口窜了进来,如一道闪电般,冲进了贾襄的怀里,小小的后爪一抬,准确的在那件纯白的无一丝瑕疵的衣衫上留下了一排交错其上的梅花状印记,叶飘零顿时皱起了眉。
贾襄哑然无语的看着那件刚刚完工的白衣,不觉苦笑了一下,抬手轻轻在那黑色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怎么来了?”她问,眼神却忍不住扫向叶飘零。雪球欢快的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小小的爪子亲昵的抓着贾襄的衣袖,留下一个一个的梅花印。
刚到叶家,谢蓝衣便将它丢在了地上,任它跑来跑去的去寻贾襄。它在花园中东奔西跑的四处乱窜,爪子上早已沾满了黑泥。
贾襄又是怜惜又是无当日是留在了灵岩山同翠儿一起的,怎么今日却在渑都见到了。叶飘零笑笑,灵岩山的事,他早已知道了,只是一直并不觉得有必要同贾襄说起,此刻见她问了,这才淡淡答了一句。
“我们离谷不久,便有人寻到了谷里,怕是那时候将它带走的!我想那人也不曾伤害它。它又愿意跟那人在一起,也就不曾带了它回来!”
岳离涵……他挑眉,其实早先将惊鸿放在他的身边,便知道惊鸿迟早要将自己卖了给他。不过他倒也并不害怕,说到底,孤身一人的时候,天下之大,他又何惧之有。
莲儿急匆匆上前,拿了那件白衣看了看,有些不舍。叶飘零素有洁癖。身上的一衣一裳皆是出自随身之人的手,这件衣裳还是前些日子,她托了贾襄代为缝制的。
当时贾襄接了布料,看着她,便笑了笑:“他能有你这般地丫头,真是福气!”
她自然明白。贾襄早已看穿了她求她缝制这件衣裳地用意。只是她终究不曾拒绝。这其中。便有许多地诀窍在内。至少。她对叶飘零也不是完全无意。
“拿去洗一洗罢!”叶飘零在一边吩咐了一句。面上有些不悦。
这件衣服毕竟是贾襄亲手制地。还不曾上身。便被弄污了。他心中自不快活。抬手指了指雪球:“把那个小东西也带下去。好好刷洗一下。洗白了再抱过来!”
莲儿应了一声。便去抱雪球。雪球犹自挣扎不休。只是叫个不停。贾襄安抚了一会。它才安静下来。乖乖地让莲儿抱了。莲儿拘着它。一面又向叶飘零道:“谢蓝衣还在门外。说是要几份洗易容地药物!”
叶飘零愣了一下。不由一笑。道:“你去取给她罢!”
她可总算是想起来,还有人需要这种药物呢,想必上官家如今一定很是热闹。
莲儿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抱着雪球下去了。
贾襄听到洗易容三字,不由地便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容,神思一时恍惚。
“你若是想要洗,我也可以帮你洗了……”叶飘零忽然道了一句。
“你的易容,都是可以洗掉的么?”她问了一句。
“不都是,你脸上的是可以洗的,有人不能……”叶门的手法分为改容换貌与易容术两种。真正的改容换貌是要动刀来削减面部肌肉骨骼的,这种方式一般不轻用,它危险而易造成事故,所带来地效果却是最好的,能够将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如惊鸿。而一般的易容术只是在面部略略的加以改善,遮掩一些东西,时效不很持久,也无法改变人的面部轮廓,气质神态。
她点点头,清晰道:“帮我洗掉罢!”我想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模样,虽然明天我就能够知道以前的一切了,但是我还是想要看看自己。她起身走到妆台前。
“闭上眼睛……”
贾襄依言闭了眼,感觉到叶飘零修长地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容,冰凉微湿的棉帕小心而细致的在面上轻轻擦过,手法恰到好处,手指温柔细腻,极小心的,仿佛自己是世上最为易碎地琉璃娃娃。
叶飘零的声音似乎是从心底响起:“你希望自己长得什么模样?”
希望自己长成什么模样,她恍惚地想着,有些淡淡的迷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岂不然,只是……让我平凡一些望自己清秀可人,无需过分地美丽,婉约娇俏即可。
她轻轻叹了一声。感觉到他的手指已不再移动,便睁开了双眸,直直地对上了镜中一双明净如秋水一般的眸。注目默然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声,心中再无疑惑。
叶飘零轻笑起来:“你似乎不甚满意?”
“是啊……”她浅浅一笑,秋波流转,梨涡盈盈。镜中人儿随之莞尔。
叶飘零为之目眩,半晌叹息了一声。有些喟叹:“真该将你藏好了……”
她敛了笑容,只是安静的看他,然后道:“替我换张面容罢!”
他应了一声,笑道:“是该藏得好了,我可也舍不得给人多看了去!”
她摇一摇头,很是认真道:“我想要洗不掉的那种……”虽然还不曾想起以前的事情,不过看了这张面容,隐隐便能猜知有些事情,绝世的容颜固然赏心悦目,愉人悦己。
只是太过惊世骇俗,除了引来无尽的祸端与事由其实并无多少好处。
叶飘零怔了一下,随即笑笑:“那我可真是下不了手……”这般地天工杰作,自然生成的无双容貌,任谁也不忍毁了,虽然自己已然在南岳做出了一个。
莲儿抱着雪球,笑吟吟的推门而入,眼神落在贾襄的不由的叹了一声:“小姐真是好美……”后面一句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难怪少爷肯这般的待你……
雪球欢快的叫着,挣出她的怀抱,跳进贾襄怀里,亲昵的拿了脑袋去蹭她地手,黑色的眼中全是欣然的神采。贾襄抬手摸了摸它变回纯白的毛皮,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小东西,只有你,全然不顾我是怎样的容貌,只是一味的依恋。不变的欢欣。
叶飘零叫莲儿将酒菜送了进房内,连门也懒得出。房中,红烛高照,映得满室温馨。
四围的火盆烧的旺旺的,贾襄额上微微见汗,索性便脱了外衣,仅穿了一件石青百蝶穿花夹衣,配了一条淡水色的长裙,越发衬得面色如玉一般,晶莹剔透绝无一丝的瑕疵。
叶飘零终究不肯给她易容,只笑道:“今儿既已洗了,便暂且留着罢,且待明儿再弄!”贾襄白了他几眼,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暂且作罢。
吃饭的时候,贾襄忽然停了箸,微微的发了一会愣,然后淡淡叹了一声。
“又快一年了……”原本倒还不曾想着,今儿下午的时候,莲儿忽然便提了一提,言及明儿是腊八了,于是平白的觉出了时间,这才发现,竟然又是一年了。
“明儿吃了腊八粥再去见谢蓝衣罢!”叶飘零笑着夹了一箸鱼搁在她碗中。
她侧一侧头,笑:“好,那日约时间的时候,倒是忘记约时辰了,你若知道谢蓝衣在哪儿,便让人去知会一声,只约在申时初刻罢!”口中说着,心中莫名的便生出了多少的不舍,忍不住抬了眸,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都的上元灯节是出了名的,待到那天的时候,我陪了你去看灯!”他笑吟吟的看她,说得轻飘飘的,似乎丝毫不曾觉得明日过后,可能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笑了笑,心中酸涩酸涩的,却没有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吃完了饭,莲儿来收拾了东西,叶飘零便叫她去拿酒,贾襄在一边,也不曾反对。莲儿笑笑,果然下去,不多时,捧了托盘过来。
盘中是一壶酒。两只小小地酒盅。四碟精致地蜜饯。
冰瓷质地地缠枝莲酒壶在烛光下闪动着盈盈地光泽。壶中酒色纯碧。壶身便也透出青碧之色来。叶飘零执了壶。笑吟吟地给她斟了一杯。
贾襄便捧了杯。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没有刺鼻地酒气。反有一种清淡地竹叶清香。
“这是我自酿地果酒。名曰‘碧水竹’……”叶飘零笑。眸中闪动着微微地恶意。她无酒量更无酒品。因此通常滴酒不沾。这些他都知道。想看她微醺地模样。所以更是刻意地想让她喝上一些。反正她如今也忘记了很多。对于自己地酒品想必也早已忘记了。
她稍稍地犹豫了一会。终于抗拒不了杯中物清幽地香气。于是浅浅地啜了一口。酒味清甜清甜地。入口甘醇细腻。自口腔中一路蔓延而下。舌尖是一种五味陈杂地奇异滋味。在味蕾上滚来滚去。慢慢沉淀成为极清极浅地甘甜。回味悠长而馥郁。
贪着这味道。她又饮了一口。且含在口中。细细地品着味。
叶飘零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见她饮完了,便又提了壶给她满上。三杯两盏一下去,贾襄面上顿然便泛起了淡淡的晕红,眸中一时波光盈盈,越发清艳夺目。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微微的目眩,因停了杯,向叶飘零傻傻的笑,神态娇憨可人。
“你是故意的!”她指责,自觉人轻飘飘的,嘴角便笑涡一闪一现,止也止不住。
他哈哈大笑起来,起身硬是挤进她的椅子里,伸手揽住她的肩:“我就是想看你喝醉的模样……”毫无戒心,也再没有了平日的清冷。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满足的蜷在他怀里,懒懒的,什么也不去想。
“明儿可要我陪你同去绿萼岭?”他问,漫不经心的掬了她的发在手中把玩。
她含糊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没醉糊涂,可要再喝几杯?”他笑。
她懒懒的在他怀里辗转了一下:“你若是想要去,难不成我还能拦得住?”
他低了头,在她的额角上轻轻吻了一下,极怜惜:“我不去了,你自个去罢!”
她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
“宛然……”许久之后,他开口叫她,声音低沉而生涩。她又应了一声,有些倦怠。
“你觉得初衷重要么?”
“初衷?”初衷似乎是开始的想法罢……她迷迷糊糊的想着。
“是!”
“该是重要的罢!”她随口应答。
“和真心相比,你觉得是初衷重要还是真心重要?”他又问。
她吃吃的笑起来,抬起明眸看他,眸中倒映着烛光,越发明亮如辰星。
“你是想要对我说,你原先是包藏祸心才会对我这般好的?”
叶飘零结结实实的被噎住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喝醉了,倒是比平日还要尖锐得多……”
诚实是种美德,太过诚实也实在令我有些吃不消。
她晃着脑袋,不满的瞪着他:“我没醉……只是……有些迷糊……”
他笑起来,不愿跟她辩驳,只是低头吻住她
她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忽然清晰地开口说道:“我是愿意的!”
他淡淡的笑起来,气息犹自不稳:“留到明天以后罢!”
既然我愿意让你与谢蓝衣见面,让你想起过往的一切,就不该心急。这么些天都忍了,我又何惜再多等上几日!你是个执拗的、爱钻牛角尖的女人,面上虽不在意小节,心中却总是在意的,我不想输在这些地方!
一样东西,我若真看中了,就要它是完完整整的属于我,完完全全的与从前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宛然,你的眼中容不下一粒砂子,我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