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像江远岸这样在舞台上叱咤风云的摇滚系男生是很狂傲的,起码对事物多少都有些玩世不恭的轻蔑。看来,这是一种愚蠢的偏见。
此时的他一脸温和,在这样的夜里甚至有些纯真。
“你,偷听了我们唱歌,该当何罪啊?”叶青蕊故意刁难。
“绝无偷听之意,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又刚好恰巧听到,因为太好听,所以驻足也就情不自禁了,不然……我自罚一杯。”他看到了我们跟前喝空的易拉罐和一些还未打开的啤酒。
“听了我们的歌,还要喝我们的酒,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亏啊。”我忍住应该有的表情接着说道。
他冲我俩一笑,真不客气地打开一听酒,说:“那就多谢了。”他喝下一大口去,还全然一副挺解渴的样子。然后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自然的微笑:“刚才唱歌的人是你吧,真好听。”
他深眸下仿似隐着一波沧浪,摄我心魄。
“那是,颜染茉天生一把好声音,人又长得美,没去参加‘超女’什么的真是有点可惜了。”青蕊假装遗憾地说道。
“颜染茉。”江远岸慢慢地咀嚼这三个字,“她呢?”然后转而看着我问道。
“叶青蕊。”我说。
“哦!就是传说中的叶青蕊?”他一副豁然的神情,“真是久仰了!”
“嗯?你居然听说过我?”青蕊探着头看向他,手里转着两只贝壳,满脸的喜出望外。
“就那个中文系的,要跟理工科男生比游泳的姑娘嘛!”
“连你都听说了?看来我的名气不比你差嘛!”青蕊自鸣得意起来,“你是听谁说的?”
其实青蕊的那场比赛很巧合。
那场是男子比赛,我和青蕊只是看客,忽然听到旁边有个男生冷嘲热讽中文系的男生就是不行,比个赛都没人敢出来。
实际当时正值系院举办辩论会,很多人都在磨刀霍霍准备论据资料,没工夫理会理工学院举办的游泳比赛暨联谊大会。
尤其是中文系的男生,觉得理工科的那帮家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明摆着是跟他们抢占优良资源的。再说联谊就联谊,还整个游泳比赛,布个局还挺精心,精心里还又透着点儿色胆,到底是要穿得多少看得多清才行啊。于是到最后,就有点儿跟工科男飚上劲儿了,倒要看看是他们在泳池里溅起的水花能赢得更多喝彩,还是自己在辩论场上的舌灿莲花能博得更多青睐。就这样,文科男众志成城,没一个去参加游泳赛和联谊会的。学生会那帮人怎么动员也没用,最后也只是拉了一帮女生。其中就有我和叶青蕊。
于是,本着凑热闹心态的年轻气盛的叶青蕊不干了,“唰”一下子站起来,走到那个男生的正前方大声说:“谁说我们系没人了!别说男生,我就能把你们给比下去!”她简直一派傲视群雄。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游泳馆里的人都看向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女生。
但我最知叶青蕊的实力。我同她从上幼儿园时的中班起就开始学游泳。那时我们只有四五岁而已,其他那点儿大的孩子看见水都喊怕,可她第一次见水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想立马投入大海的怀抱掀起一阵狂风大浪。
青蕊确实有天赋,水性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好很多,速度奇快无比,从小到大拿过的奖让人歆羡。在上小学那年,更是被直接选到省队去作为专业运动员培养。可是生性自由的她尽管爱水,却也抵不住每天枯燥的训练和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不能回家的痛苦。在无数次哭闹和罢工后,终于被教练遣送回家。
据说当时教练语重心长地劝说青蕊的父母,要好好做孩子的工作,不要为了一时舒服而放弃将来无限光明的前途。结果叶爸和叶妈无比惜女,舍不得让青蕊吃那样的苦,加之青蕊上幼儿园时两人因为工作问题没能好好照顾到她,觉得已是对女儿造成亏欠,因此更希望在关键时候能亲自照顾青蕊的成长,就再没把她送回去。至此,泳坛少了一员极具天赋的天才。
所以游泳就只成了青蕊平生最大的爱好,她高兴了也游,不高兴了也游。
那男生被青蕊这么一说,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又被这么多人看着,更是有点恼羞成怒:“这可是你说的,玩儿翻了别后悔!王海……”他伸手招呼一个穿着泳裤的男生。
“慢,刚才的话是你说的,要比就你来比,别把担子卸给别人!”我从没见过青蕊如此铿锵,她把目光扎在那男生眼中,释放一种天然的藐视:“你,不会是旱鸭子吧?”
男生的白脸由粉红变成通红:“比!哥还怕个你!”他应战了。
全场人都等着这场好戏。
我跟着青蕊到更衣室帮她换泳衣,虽然深知她挺有实力,但还是捏把汗,就问她到底有没有把握。青蕊一个劲儿地说没问题让我放心之类的话,最后她一皱眉,自己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看那男生那么那么眼熟呢?”
青蕊站在泳池旁,那男生看她的眼神满是挑衅。结果叶青蕊当着他的面儿盛气凌人地把浴巾摘掉,一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凛冽,随即面朝泳池做着热身,场上的看客一片嘘声,但见那男生的脸也唰一下子变得绯红。
我敢说,以青蕊的身材,绝对能让全场男生折腰,就连女生也要惊叹。她雪白到晶莹剔透的肌肤透着浅浅的粉色,吹弹可破,纤细的身段瘦而不骨凹凸有致,低背泳衣将她完美的蝴蝶骨彰显无遗。
以青蕊的个头来说,在高个里面算矮子,但在矮子里头算高个。虽然她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身高已经基本定性,但胜在黄金比例和优美线条,特别是一双美腿。她腿部线条尤其匀称柔美,按着比例下来,那腿看上去绵延修长,再加上一双窄而细微的美足,简直无与伦比。
那男生有点儿慌乱地回神,自己开始热身,青蕊则是一直若无其事地热着身。
他们比的是1500自由泳,体力消耗相当之大。哨声吹响后,青蕊以一个优美的下水姿势在半空抛出一个同样优美的长长的弧度。开始两个来回,青蕊有点儿落后,再后来她就凭借扎实的游泳技巧和强大的实力奋起直追,毕竟也是小时候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嘛。最后,她顺利地把那男生远远甩在后面了。比完后,青蕊从水里一跃而起宛如出水芙蓉,我赶忙给她披上浴巾。她一看自己果真赢了,还一半腼腆一半骄傲地向看台上的人挥手致谢。
“是冯知恩。”江远岸慢慢说道。
记忆拉回来,想着那次有点惊心动魄的比赛,我还真觉得叶青蕊的嚣张其实有点儿犯二。
“冯知恩?耳熟……呃?不是你们乐队那个敲架子鼓的么?”青蕊问。
“嗯。”江远岸点点头。
“他怎么知道的?”青蕊放大声音。
“他就是那个被你强拉着去比赛,最后败在你手下的人。”江远岸浅浅一笑。
这次轮到青蕊瞠目:“怎么是他啊!难怪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青蕊对Pulling Force的关心一向无微不至,但却从来都摸不清那个敲架子鼓的人的来路,记忆人家究竟长什么样。因为每次演出,他的位置都在最后面,好像故意似的,不是在左后方就是在右后方;不是被弹贝斯的挡着,就是被敲键盘的挡着。更要命的是,他从来都戴一顶长檐的帽子,而且压得相当之低,长长的帽檐永远都遮着他的脸,所以即便是白天都总是看他不清。
这是令青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也是后来我才知道,Pulling Force虽然所向披靡,但除了队长江远岸,其他人也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低调,尤其是冯知恩。
青蕊问:“那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江远岸说:“你这么有特点的人还不好打听?”
青蕊无语,平生第一次被人打听了。
江远岸又问:“这么说,你们都是S大中文系的?”
我俩点头。
“那这就好办了!”江远岸双手一击喜上眉梢,说:“要不是一个学校的,我还得有所考虑……颜染茉,”他语气忽然间郑重其事:“你愿意加入我们乐队么?做主唱。”
我不由心脏一震,受宠若惊。
“当然愿意!”还没等我回答,青蕊坚定无比的应下了。
“为什么?”我问下去。
“乐队从组建到现在将近三年,需要有个人来帮助我们,需要有新的活力给我们启发。乐队一直以来都是几个男生在维持,我们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女生。”他诚恳地说着,目光投在我眼里,给我天花乱坠的眩晕。
他接着道:“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想法,本来乐队最近也正在筹备着招募新人,准备明天起就要印海报呢,看来是可以省下一笔了。”说着,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知恩,告诉他们别想标语了,人我已经找到……”放下电话他又问我:“你,该是同意了吧?”
他虽是疑问,但却满眼肯定,完全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只唱摇滚么?”我大脑一片混乱,看他一脸的诚意和恳切,我只好随口一问。
“你不会怕摇滚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他这么一问我忍不住笑了,说:“摇滚有什么可怕的!我就随口问问。”
听我这么说他会心一笑,喝下一口啤酒。
其实我觉得自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摇滚也算我精神支柱的一部分。有阵子我及其迷恋哥特金属及旋死硬核碾核一类的另类摇滚,结果听得太多,连做梦都一阵灵异一阵爆裂的,好几次都从梦里把自己给震醒了。
但我只限于聆听或者反复聆听的境界,从没参加过什么乐队,从小到大甚至连学校的合唱团都没有参加过,以至于唱歌是否是我的爱好我都不大敢肯定,只能说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倾向,如果感觉对了,便会不由自主唱几句,要么只在青蕊跟前,要么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这可是你我把弄来的,我只能先试试。”我实事求是。
“就算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你也不能退人。”青蕊赶紧说着,算是帮我赖上他了。
“那就说定了!”江远岸似乎求之不得,“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他绽开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又开了一罐啤酒,“我先干为尽。”
我心中一阵天翻地覆的凌乱。几个小时前,我还只是偷偷暗恋他的一个人,我于他而言形同陌路。但现在,我们却一起面朝大海看星月同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尤其在这深蓝的夜里,更像一场梦幻。那晚的星光格外璀璨,一直到月上中天我们才返回学校。
我明显有点醉酒,感觉身体很重而两腿空空。
江远岸看出我的踉跄,主动骑车载我。我坐在后座上,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才好。
青蕊故意说:“颜染茉你也不扶个什么,你晃晃悠悠不怕栽下车子呀?”
我狠狠地瞪她一眼再没搭理她,但为了平复一下心里的尴尬,只好对江远岸说:“我来帮你背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