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林樱雪开口说话的机会,男人一拂衣袖,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梅香紧张的上前搀上女人的胳膊,正想说话,不想一道阴阴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大树后传来——
“啧啧啧,皇兄的兰侧妃才刚刚迎娶进门,太子妃就摁、捺不住的要给他一记下马威了,真没想到,月铭国的女人还真是厉害。”
顺着声音望去,林樱雪的眸光一暗,一袭白衣胜雪,陆凌亦虽嘴角挂着笑,眼神却透露出内心的鄙夷,从头到尾就没拿正眼瞧她。
“三皇子哪只眼睛看见本妃给太子下马威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林樱雪没好气的冷白他一眼,若说平日里也就罢了,不与他一般计较,偏偏她今日心情不爽,这男人还故意说话招惹她,那也就别怪好她不客气了。
“好好好!就算刚才的话是本王乱说,那现在……本王就和太子妃说点有证据的事儿。本王今日已经去敬事房查过了,皇兄昨夜竟然没在欣兰宫过夜,大婚之喜,冷落娇、妻,于情于理这也说不过去,太子妃身为正室,就应该知晓其中道理才是,为何昨夜没有劝说皇兄去兰香宫过夜?”陆凌亦掰着手指数落着陆遥城的种种不是,而林樱雪自然也是被牵连的对象。
“三皇子这么早就去敬事房查了昨夜的册子,看来对你皇兄的事情还真是上心。”林樱雪也意味深长的道:“若是真关心也就罢了,若是别有所图,心存觊觎……”
话说到这儿,女人冷笑两声,深凝他一眼,一拂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去。
望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的身影,陆凌亦镌刻的脸颊一阵黑一阵绿,气得说不出话来。
鎏花宫,相较半个月前相比,欧阳音倩的病情还算稳定,但却没有明显的进展。
望着庭院里满天飞絮的冬槐花絮如同白雪一般,林樱雪的脑袋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知道这几年来,欧阳音倩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陆霂白,哪怕是容颜依旧如花,遇不见那个赏花之人也是徒劳,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在这花絮飞舞间一年年流逝。
“樱雪儿,你有心事?”欧阳音倩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人都是心思敏、感细腻的物种,她很容易便感受到了林樱雪的异样。
“樱雪儿突然想……暂在鎏花宫小住几日,不知母后可否答应。”林樱雪侧眸望向妇人,莞尔一笑,抬手张开掌心,看见飞絮落到手里,眸底闪过一道狡黠精光。
“为何?”欧阳音倩显得有些意外,条件反射脱口道:“樱雪儿是不是因为遥城儿纳侧妃一事,生他的气了?”
“看母后想到哪儿去了,樱雪儿只是突发奇想,要好好的研究一下冬槐花,指不定……它能对您的病情起到关键性作用。”林樱雪轻松笑着耸耸肩,一口否定了妇人的疑惑。
“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本宫也就放心了。那日尘来鎏花宫探望本宫,就曾说过心中的顾虑,本宫知道,你在他心目的地位无人可及,挽儿,你是个聪慧的女子,本宫希望你能好好辅佐他,终有一日,你的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沐英仙一脸认真的凝望着她,眼神流露出更多的是恳求。
上官轻挽挤出一抹笑容,缓缓点头,妇人的病情还没稳定,她不想刺激到她。
她的默许也让沐英仙的心情瞬间豁然开朗,同样也答应了上官轻挽的请求,自个儿亲自拿着竹箕在地上拾冬槐花,还吩咐丫鬟秋菱为上官轻挽收拾出一间客房。
“夏荷,给我安排一间清静的房间,除了梅香每日送些饭菜进来,不要任何人来打扰。若是太子来了,就告诉他我要为皇后娘娘制药,不能被打扰。”林樱雪走到夏荷的跟前,嗓音压低了几分,夏荷的眸底划过一抹惑色,不过还是点点头。
对于林樱雪,夏荷的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份难解的情怀,曾误将她当作男人,还暗恋了好些日子,虽然后面化解了误会,可是对于林樱雪投来的恳求目光,她依然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一转眼七天过去,林樱雪凭借着自己的小小机智,回避了男人整整七日,期间她曾数次听见男人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却都被梅香和夏荷吱吱唔唔的劝退了。
欧阳音倩也是男人的软肋,林樱雪知道陆遥城迫切的想治好他母亲的病,这份孝心倒是值得欣赏,她也正好打着这个幌子,名正言顺的回避了七天,菊部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也让她的心情逐渐转晴。
药已经制好了,就算她想在房间里继续宅下去,时间也不允许,为了早日治好欧阳音倩的病,这一次她是打算豁出去了。
七天来第一次主动打开房门,林樱雪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闷得发霉了,得赶紧出去透透气,前脚才刚刚迈出门槛,整个身子就僵滞了,不知何时,陆遥城像一道鬼影似的冒出来,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几日不见,陆遥城唇角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更显放荡不羁,目光深邃而冰冷,如刺骨的冷芒扎在女人身上,身着玄色华贵纹服,倨傲冷然,气势十足,沉稳阴鸷,满脸的肃杀之气。
“你故意躲着本王?”林樱雪低冷的嗓音从女人头顶上方传来,邃幽暗的眸子如同无限宇宙间的磁力,只是一眼,便会被情不自禁的吸了进去。
林樱雪的长睫微敛,眼眸悄然一转,隐去寒不见底的冰封,云淡风轻的淡淡道:“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臣妾正要去找你。”
“你说正要找本王?”陆遥城的眸光闪过一抹不能置信,这女人七天以来,一直躲着不肯见他,这会儿出门撞上了守株待免的他,就说正要去找他,难道是哄三岁小孩么?他当然不信!
“是为了皇后的病情,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帮上忙……”一边说,林樱雪从袖口缓缓掏出一只透明小瓶,里面的透明液体无色无味,只见她这个小瓶递向男人。
“这是什么?”陆遥城的眼底闪过一抹疑色,盯着那只透明小瓶看了一小会儿,目光重新落到林樱雪的脸上。
“这是能帮你母后痊愈的一味药方,只是……这味药并非是要给皇后食用,而是需要太子殿下不留痕迹的将这些药方掺进皇上的饮食里……”林樱雪面无表情,清冷出声。
她的话也让男人的眉心蹙紧,陆遥城似被她的话震惊了,让他在父皇的饮食里下药,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万一她是欲加害父皇,那他岂不是成了她的帮凶。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陆遥城生硬冷毅的低沉出声。
“如果太子不信,臣妾可以先食用给你看,此药并非毒药,只不过会让人皮肤起些疹子罢了。”林樱雪一边说,一边当着男人的面将那些药抹到自己的皮肤上,声音依然云淡风轻:“臣妾怀着身孕,所以只以抹在皮肤上试给太子看,也好让你放心。”
陆遥城看见女人将那透明的液、体在手背上抹上薄薄一层,很快手背上的那块皮肤就泛起了红色的疹子,依然眸有疑色,他接着问:“这样做和母后的病情有什么联系?”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太子不会不懂,皇后的病已经治疗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近段日子以来,病情却是毫无进展,臣妾以为……这一切都只因她内心深处的结无法解开,一个身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深宫数年,除了太子大婚那日匆匆一眼,便再也无缘见面。”上官轻挽的声音很轻很柔,心底漾过一抹淡淡叹息。
陆霂白的眉心紧蹙,虽然父皇待他不薄,可是他内心同样记恨他对母亲的无情,看着上官轻挽手里的药瓶,他再次反问:“父皇不是傻子,若是食下去身体便出了疹子,岂不是很容易察觉到异样,本王这样做岂不是以身犯险吗?”
“食下去和抹上去的药效是不同的,抹下去更直接,食用的话则需要近一个时辰才会发作。”上官轻挽冷瞥男人一眼,淡淡道:“太子殿下不必那么紧张,为自己的母后做这点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算是以身犯险,那也是值得的……”
男人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数秒后缓缓道:“这件事情也并非不能做,只是本王必须为自己考虑周全,这既是药,那定有解药,解药在哪儿?”
“解药便是院子里那冬槐树的浆汁,整个皇宫里只有这一颗冬槐树……太子只需按着臣妾的吩咐去做,皇上绝不会心生怀疑。”
陆霂白也算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为了验证上官轻挽的话,他找了个宫人又试了一遍药性,直至确认那药水真的不会伤及人命,冬槐树的浆汁是解药,方才答应女人,愿意去做这件事。
陆霂白恼怒的低吼声在殿堂里响起:“一群没用的东西,朕一年花费在太医府的供饷,算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朕这里奇痒难耐,你们却个个交头接耳,也拿不出一个好法子来,你们说……朕还留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太医们吓得嗵嗵嗵全都跪了下来,个个吓得面若土灰,连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陆遥城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敬出声:“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有一个人或许医好父皇身上的红疹。”
“太医府的人几乎全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人?”陆霂白的语气显得有些烦躁,这一身红疹奇痒难耐,完全让他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处理国事。
“樱雪儿。”陆遥城平静的回答。
“太子妃?”陆霂白有些意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倒也有所耳闻,上次在慈安宫曾听说,太后娘娘的顽疾就是被太子妃给医好的。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眸光一亮,压低嗓音附在主子耳旁轻声道:“皇上不妨将太子妃请来试试。”
“也好,传太子妃。”陆霂白点点头,此刻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宫里的这些太医都没有能奈,他也痒得快受不了了。
没一会儿,林樱雪一身袭天鹅般的米白色长裙出现在祥云殿内,身姿曼妙,云鬓高绾,虽无金钗珠宝修饰,整个人却依然耀眼夺目,耳际流苏,红色的玉坠在眉心,高贵优雅。
陆霂白静静地打量着这位踱步而来的太子妃,几丝秀发垂肩而落,弹指可破的肌、肤胜似白雪,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双眸似水,流露出少有的清冷气质,确实是个出尘的美人儿,也难怪儿子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臣妾给父皇请安。”林樱雪上前恭敬行了礼。
“免礼。朕听说太子妃懂得医术,特命人传太子妃前来替朕看看。”陆霂白的狭眸半眯,此时收回注意力,那奇痒的感觉再次袭卷而来。
“父皇身上怎么起了疹子?”林樱雪佯装惊诧的睁大眼睛,缓缓上前:“既然父皇看得起臣妾,那臣妾就试着给您看看……”
林樱雪上前,望闻问切,有模有样,好一会儿过去,这才悠悠的说:“父皇这些疹子,也属于季节性皮肤过敏的一种,不过却是相当好医,只要拿冬槐树的浆汁在皮肤上连擦七日,便可痊愈。”
女人这话一出,陆霂白微微一怔,再望向身旁的太医:“你们可曾听说,冬槐树的浆汁也能医治疹子?”
“老臣才疏学浅,这个……倒是真的从来未曾耳闻。”太医府之首曾太医你微微颤颤,小心翼翼的回答了皇上的话。
陆霂白冷冷瞪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身侧的李公公,低沉道:“小李子,你去给朕弄些冬槐树的浆汁来试试——”
只是不等李公公应答,林樱雪清冷的嗓音便打断了陆霂白的话,女人一脸认真的正色道——
“等等。臣妾刚才还忘了说,那浆汁必须是刚刚从冬槐树上取下的新鲜浆汁,父皇若是差人取了来,怕是浆汁里的药效已经无用了。”
她这话一出,陆遥城的眸光瞬间便暗了下去,冷眼睨向她,反问道:“那太子妃的意思,还得让朕亲自去冬槐树下取浆,直接涂抹?”
“若是父皇想尽快治愈这些红疹,怕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上官轻挽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不被男人凌厉冷冽的眼神吓例,淡淡的回应道。
陆霂白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异色,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站起身来,低沉道:“让人去查查,皇宫里哪里地方种有冬槐树,朕亲自去一趟。”
陆霂白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宫人回来传话:“回禀皇上,奴才在总管府的册子里细细的查了,你整个皇宫里只有鎏花宫里有一株冬槐树。”
“什么?整个皇宫就只有那一株冬槐树?混帐……”陆霂白低咒出声,他之所以让人去查个清楚,正是因为只知道鎏花宫的有一株冬槐树,那棵树还是欧阳音倩怀上遥城儿那年,二人一同亲手种下的,若是算起来,它的岁数比陆遥城还要长些。
鎏花宫清冷的小院,冬槐树下挂着一张竹制吊chuang上,欧阳音倩斜卧于上,雪白的纱衣袖上红色蔷薇的花式图案,白里透红,散落于吊chuang之上,让她整个人就像朵盛开蔷薇花。
妇人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拿着书卷,黛眉微蹙,整个人完全渲染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发现已经走进庭院的那道高大身影。
陆霂白深邃的鹰眸微微一怔,虽然书遮挡住了女人部分的容貌,可映衬着满天飞舞的花絮中央,一朵安静绽放的蔷薇也着实吸引了他的视线,莫名一阵心悸的感觉。
若非当年欧阳音倩和九皇弟之间的暧、昧绯闻惹恼了陆霂白,男人醋劲大发,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也不到于这么些年从不踏足鎏花宫半步。
可若是内心真的没有爱,陆霂白也不会格外垂青他们的皇儿,更不可能执意要立陆遥城为太子,这一切……只能说明男人心里,其实还是从不曾真正抛弃她。
直至男人迈步一直走到了冬槐树下,欧阳音倩才察觉到动静,手中的书卷稍稍下滑,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朝他望去,当对视上那双曾经熟悉的鹰眸时,妇人当场石化,手中的书卷也在错愕间落到地上,她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匕,杏眸瞬间瞪大。
“皇上想做什么?”欧阳音倩咽了咽喉咙,缓缓从吊chuang上起身,佯装平静,声音却透着轻颤。
陆霂白顺着她的眸光,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短匕上时,似有些明白了女人眸底一闪而逝的惊异来自何处,只是……她明明心里很怕,表面却佯装得极其镇定,这样的反应看在男人眼里,心底竟油升起一抹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