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南宫玥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的时候，沈陌堂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南宫玥下意识忙反手拉住了沈陌堂的衣袖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免于摔倒。
她呼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被寒风一吹，竟比刚才还要冷了。
“没事吧。”沈陌堂问了一句，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关切之意，好像就只是为了人情世故随口一问而已。
“呃，谢谢。”南宫玥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还扯着沈陌堂的衣袖，忙放开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继续走吧？”说着就要往前走，但走了两步后却发现沈陌堂并没有动，不由得奇怪地回头疑惑地看向了他。
“咳咳。”沈陌堂清了清嗓子，然后向南宫玥道，“要不然，你还是拉着我吧，免得又不小心摔倒，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抓住你。”
南宫玥讶然地看着沈陌堂，感觉有点难以理解他的意思。沈陌堂这是在主动提供给自己帮助么？这简直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南宫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扭捏了半天，这才往他身边走了两步，然后扯住了他宽大的袍袖的一角道：“呃，这样就行了吧？”
沈陌堂微微点了点头，避开了南宫玥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而南宫玥便跟随在他身侧，牵着他的袍袖，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向前走着，心中却是满满的疑惑。虽然看见沈陌堂还挺高兴的，但她却觉得此时的沈陌堂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一下子变回了初识时那般冷漠遥远，虽然主动让她牵着衣袖，但对她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二人静静向前走了一会儿，南宫玥为了缓解一下二人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便说笑道：“幸亏遇见了沈大人，不然我大概走到半夜也走不回府了。不过沈大人这个时间怎么还在外面呢，莫非本来是有要事？”
“并没有。”沈陌堂简单地回答道，似乎压根就没有兴趣和南宫玥多说，简直冷淡得可以。
今天早些时候还在一起用午膳，坐在一起像老朋友一样议事开玩笑呢，怎么一个下午过后，沈陌堂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奇怪了？
南宫玥猛地想起在合浦的时候，在庆功宴上沈陌堂曾经喝醉过，那时候他的样子倒和现在有点相似，莫非他又喝醉了才会显得如此反常？想到此处，南宫玥靠近了沈陌堂，凑近了他的身躯，将头凑上了他的衣襟乱嗅了起来。
“南、南宫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沈陌堂一惊，忙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南宫玥，语无伦次道。
沈陌堂的衣襟之上依然是清雅的兰香，南宫玥就连一丝酒气都没有嗅到。她皱眉看了看沈陌堂，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也没有喝醉啊。”
虽然现在天色很暗，唯一的光源就是沈陌堂手中那一盏宫灯，但是南宫玥还是可以看出沈陌堂面露惊惶之色，像是对南宫玥避之不及，不由得好笑道：“沈大人，我就那么可怕吗？”
“南宫大人误会了……”沈陌堂慌忙解释道，“在下只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南宫大人这样，若是被人看到了，难免会惹人猜疑，有碍南宫大人的清誉。”
“拉拉扯扯就不算是授受不亲，有碍清誉了吗？”南宫玥牵扯起沈陌堂的衣袖摇了摇，略有些挑衅地说道。她知道沈陌堂很在意礼数伦常，不过二人当朋友那么久了，南宫玥也尽力遵守这么一套礼节，但是讲究太过，未免也让南宫玥有点不耐烦。现在她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沈陌堂这么奇奇怪怪了，合着倒是在担心这些不必要的事？
牵扯衣袖若是被人看见，难免会惹人非议，更因为二人深夜结伴而行，即使沈陌堂想要搀扶南宫玥，但却连手都不敢伸出，与其相握，免得若是碰见了人更加解释不清，沈陌堂还真是“一片苦心”啊。
“这、这只是为了避免你不小心摔倒啊。”沈陌堂急道，连一直以来对南宫玥的敬称都忘了用了。
这让南宫玥明白沈陌堂真的是急了，但她却一点也没有饶过沈陌堂的意思，今天她偏想要拗一拗沈陌堂这老顽固的想法。朋友之间有些礼数的确可以，但要如此之多的繁文缛节，就没什么必要了。而且说到底，除了沈陌堂本身出生于文士家族所受到的教导使他如此注重这些东西，恐怕他心里也是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和看法了，这才处处遵守规矩，一丝都不敢逾越。
南宫玥蓦地一下甩开了沈陌堂的衣袖。
沈陌堂被南宫玥这突然之举惊到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南宫玥难得看见沈陌堂除一本正经的扑克脸之外的表情，所以每次看到他有别的表情心里都不免觉得有趣，这次更加难得，竟然可以看到一向冷静得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的沈陌堂大人手足无措，这让南宫玥想起了二人初见的时候，南宫玥耍无赖也曾让沈陌堂脸红过。对付这种人，耍无赖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走了。”南宫玥往后退了两步，靠近了城墙然后竟往下一坐，径自在地上坐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沈陌堂忙想去拉南宫玥，但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没有去触碰南宫玥，只是干着急道，“这种天你也敢往地上坐？地上都是雪，坐湿了衣服一会儿被风一吹岂不是要着凉？”
“那又怎样？”南宫玥抬头瞧着沈陌堂反问道，“反正我就准备在这儿呆一夜了。”
“为、为什么？”沈陌堂结巴道，不明白南宫玥为什么突然就不走了，突然席地而坐不说，竟然还准备在这呆一夜不准备回府了？他实在有点搞不懂南宫玥的脑回路了。同时他又觉得十分可笑，他在单独面对身为北方霸主的宇文缙，都未曾动摇分毫，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女人，反而总是难以掌控自己的情绪呢。
“我就不想和你这么矫情的人走在一起。”南宫玥直言道，“心里不痛快。”
“矫情……？”沈陌堂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有点明白南宫玥是什么意思了，他声音的慌张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怒气，“所以说，我来送你回府，是多此一举了？”
“那么你承认你是担心我，特意出来找我，来送我回府的咯？”南宫玥趁势问道。
“……是。”沈陌堂又好气又好笑，半天才从牙缝里硬挤出了一个字，好像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承认这点很难么？”南宫玥看着沈陌堂咬牙切齿的样子，差点就要忍不住大笑了，但她还是努力板着脸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质问沈陌堂道。
“不难。”自尊心作祟，沈陌堂违心地回答道。“不过堂堂的左军师大人，半夜三更的在大道之上耍起小孩子脾气，你不觉得太有失身份吗。”
“我是女人啊。”南宫玥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而且和你不同，我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特别是与我想法相悖的看法。更何况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你若因此觉得我无理取闹又不可理喻，那我也没办法。”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继续走？”沈陌堂明白，他是根本不可能理论得过一个女人的，所以索性选择投降。
南宫玥将手伸向了沈陌堂，道：“拉我起来。”
沈陌堂盯着南宫玥伸向自己的那只手，白净纤细，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它在黑暗中竟隐隐散发着幽幽的白光，美丽轻柔得如同一片雏鸟身上的羽毛，脆弱得令人不敢触碰。
沈陌堂沉默了半晌，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捏住了这片像细羽一般的素手，然后稍一施力，便将南宫玥给拉了起来。
“怎样，我没有变成什么怪物，你也没有受伤吧？”南宫玥开玩笑道，只不过是拉个手罢了，沈陌堂未免也太高估这其中的意义了，就好像一拉了手就要私定终身一样。
“哈。”沈陌堂干笑了一声，面色复归于平静，也在一霎时便松开了南宫玥的手。
“继续走的条件就是，你别那么矫情，我就拉着你的手臂，我们别像陌生人一样搞那么多繁文缛节，就像知交好友一般相伴前行，如何？”南宫玥说道。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在这儿坐一夜了？”沈陌堂无奈道，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南宫玥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了，连萧言欢都吃不住，更何况沈陌堂了？不过虽然自己的确打算在这儿坐着，但她也知道，其实只要沈陌堂自己前往闭月阁找来白羽和夕颜，将她接回闭月阁中，她也根本不用在这里坐上一晚的。
但沈陌堂要么没想到这一点，要么……他潜意识就想要妥协？
沈陌堂只好伸出了自己的手臂道：“我们走吧。”
南宫玥小步跳到了沈陌堂的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内心小小地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