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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文叔择定众官署,公孙仲华初献谋

翌日朝会,皇帝拜刘秀为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自辟属官,持节东去,北渡黄河,远赴冀幽,镇慰州郡,收拢人心,一己之力,独拒赤眉。虽有朱鮪等绿林旧将再起争执,可圣旨已下,无可挽回。刘秀拜谢圣恩,便回府中,张罗出巡之事。

有名为朱浮者,字叔元,沛国萧人,自荐府上。刘秀见他写的一手锦绣文章,言谈举止甚具才气,便拜朱浮为大司马主簿,使冯异从府中繁杂事务中脱身出来,尽心为自己出谋划策。又嘱咐祭遵、王霸、铫期等一干掾属收拾行囊,一同出发。

刘赐此番为刘秀东去出力不少,刘秀虽明白刘赐的良苦用心,可自己仍在虎穴之中,也不敢前去拜谢。朱佑自伯升屈死之后,便辞去官爵,被皇帝强留于洛阳不准离去。刘秀此番有皇命征辟属官,当即征朱佑入府,拜为护军。朱佑本为刘秀不能替伯升鸣冤而深深责怪,更为刘秀向皇帝大献殷勤筹划迁都而嗤之以鼻,本来打算至死不做刘玄官吏,以表对伯升之情,亦不愿再见文叔一面,以免为了伯升之事再起争执,伤了两人最后一丝情谊。可听闻刘赐在朝中力荐文叔巡视河北,虽不知刘赐作何想法,可若有机会,朱佑还是乐见文叔成就功名,也好以此为机,向朱鮪、李轶讨回公道。朱佑忍住对刘秀的诸多不满,兴然应允刘秀辟令。最不济也好趁此机会脱离洛阳掌控,仗剑遨游天涯。

刘秀本有心再辟来歙同行,无奈前些日子来歙看不惯皇帝为了迎接樊崇众将而特意整顿朝仪,可才过几日,便又放纵如初,一时气恼,称病回了新野。刘秀不敢迟缓时日,不便往新野相请。而这时臧宫悄悄入见,愿随刘秀河北一行。臧宫自与刘秀分别回入昆阳后,其军即被王凤分解于诸部,自己仍回王常军中留任校尉。王常知刘秀将出洛阳,遂使臧宫相伴,以护刘秀周全。好在一个校尉在军中并不惹眼,对臧宫去向无人问津。

刘秀甚是欢喜,臧宫有勇有谋必是自己得力臂膀,即引为从事。又担心为人瞧出端倪,恐皇帝知晓自己旧部投奔而改了主意,速速择定随行掾属,与众人骑马乘车,离了洛阳,向冀州缓行。待出了京师地域,再也不见暗探碟哨,刘秀一行快马加鞭,火速疾行,直到横渡黄河,进了冀州地界,远远看见邺城城墙,众人才稍喘了口气,心头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依着漳水河畔,露天席地,休整一夜。

清晨的阳光照在青青河畔,初秋早晨的寒气悄悄散去,岸边草尖上的露珠经此一照,折射出点点金光,炫得人直犯迷糊。刘秀早早醒来,望着远处的邺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困在洛阳城中,总想着何时才能得脱牢笼,当日刘赐推荐自己出巡河北,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可面对刘玄的怀疑和绿林众将的阻遏,自己不敢有丝毫欣喜之情流露,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置身事外的模样。而退回府中,即与冯异深谈此事,又在冯异相劝之下,结交曹诩父子以为助力。果不其然,在朱鮪等绿林众将执意反对和刘玄摇摆不定时,曹竟受召入宫,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随即便有了皇帝封拜自己出使冀幽的旨意。如今虽然逃离虎穴,可面对着严峻的现实也当真毫无头绪。自己手无一兵一卒,仅有冯异十多名属官相从,而河北形势错综复杂,不仅有各州郡原莽朝官署割据城池,又有豪强世族拥兵自重独霸一方,而且更有青犊、铜马、大肜、五校、檀乡、尤来、大抢、富平、获索等等十几部义军流窜各地,多有与赤眉纠缠不清的关系。即便是向朝廷递上降书的城头子路、力子都都与赤眉有旧。若放在大新掌权之时,诸部义军与南阳汉廷同反****,勉强称得同仇敌忾,谓为一盟。可如今王莽授首,大新败亡,昔日的义军在大汉看来,便如前朝眼中的南阳汉军,皆是乱党流民,若不能早早平灭,必为朝廷心腹大患。想着将要面对的八方势力,又想想自己眼前的实力,刘秀不禁有些犯愁。这般情形下,到底何去何从,实在是一筹莫展,毫无成算。

正想着心事,身后有人走来。不用看,便听出是冯异,刘秀淡淡一笑:“公孙起得好早。”

“是将军起早了。”冯异走到刘秀身边,弯下身子,随手撩起河水,洗洗脸颊,整理一下发梢,随口问道:“将军在想何事?”

刘秀看着冯异说道:“得公孙之力,秀得脱囚笼,还未及向公孙致谢,是秀失礼了。只是今日之局,却也难解,不知公孙有何良策,还请直言。”

冯异轻轻甩去手上水滴,面露笑意:“昔日勇破王寻、王邑四十万精兵的刘大将军,今日怎也露怯了?”

刘秀知道冯异是在给自己打气,见他还有心说笑,料其必有打算,便笑道:“公孙玩笑了。秀在昆阳好歹还有万余人马周旋,今日却真正成了空头将军,无一兵可调,怎能相提并论?”

冯异一笑,谏道:“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便如洛阳之言,人心向背才是成事所在。将军只要能得河北人心,则冀幽两州皆是将军之兵,河北之地皆是将军立命所在,又何愁无兵可调?河北人口数以百万,先经王莽乱政盘剥,又经大新军队、匪盗贼兵往复压榨,生活困苦不堪,冤屈更比天大。若将军能以大汉之名,分遣属官巡查诸县冤狱,为民评理诉苦,广布恩义惠泽,解万民于倒悬,必可得民之心。此外,贼军兵勇多是为饥寒所迫,沦为流寇,更惧怕官府法令,不敢归乡定居。不如传书州县,凡亡命之徒自首请罪者,一律赦免其罪,准其回乡省亲。如此贼势渐弱,我势渐涨,又何愁冀幽不平?”

刘秀听得欣喜,正与冯异叙谈其中关节,就见众人都已转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收拾行装。这时,远处奔来一骑,白衫白马,翩翩少年,一尘不染,风流倜傥,众人惊为天人。刘秀心中再次激情澎湃起来,来者不是邓禹邓仲华还能是谁?

当年邓禹一席话点醒梦中之人,令自己重振精神,奋发图强,更与其共学长安相濡以沫,在邓禹相助之下,学业受益匪浅,而大哥也对邓禹甚是看重,嘱咐刘秀对其多加留心。后来刘秀得伯升家书,欲回舂陵,邓禹数语解析天下困局,深为刘秀所敬,只是邓禹驻留长安,两人暂断了联系。刘秀南还宛城请罪之时,听闻关中大乱,长安陷落,不少匪盗托汉军之名四处烧杀抢掠。久久未得邓禹音讯,刘秀着实为他担心不少。过了一阵才知道,邓禹早已回了新野,只是自己一直征战颍川不知其事罢了。邓禹博古通今,堪称奇才,如此才俊岂会不被刘玄知晓?数十名使者先后征召,都被邓禹一一回绝,只言闭门修学,不愿出仕,后来逼急了,索性离家而去,再难寻其踪迹。刘秀多次暗中寻访,只因自己本就受朝廷监视,一直难与相会。谁料竟在此处相遇,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邓禹疾行至前,翻身下马,走到刘秀面前,轻轻一拜:“兄长别来无恙,可还识得仲华吗?”

刘秀哈哈大笑,此言是自己与邓禹初遇长安时所问,今天倒让他反问了自己:“与仲华一别经年,见贤弟风采依旧,愚兄心中甚慰。今日仲华探望于我,可是因为兄暂领大司马之事,而愿出仕为官吗?”

邓禹笑道:“非也非也,愚弟仍是无心仕途。”

刘秀一愣,未免有一丝失落:“那仲华此番寻我有何见教?”

邓禹正色道:“但愿兄长威德加于四海,愚弟能得效尺寸之力,助兄长成就大业,留名于史书之间,也便心满意足了。”

刘秀喜道:“得仲华相助,吾事必济矣!”遂引邓禹与众属官一一相见,虽都是初次相识,也不知这二十来岁的少年有何本事能引刘秀如此看重,只是就见邓禹那潇洒飘逸的俊秀模样,也是打心底亲近起来。见两人故友重逢,便不去打扰,退开一边,方便他二人叙话。

刘秀与邓禹相谈良久,方知邓禹在大汉迁都洛阳后,一直就隐在京师之中,听闻刘秀受命出使镇慰河北后,一路从洛阳追了出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总算赶上脚步。刘秀很是感动,只是不解为何邓禹既然早已归入新野,却从未与自己联系,也好助自己一臂之力。

邓禹惋惜道:“听闻舂陵刘氏合兵绿林,大胜甄阜十万府兵之时,愚弟便已打算回南阳寻找兄长了。可才一回乡,便听闻更始皇帝继位之事。愚弟不才,对绿林所为有所耳闻,如此匪兵难堪天下大任,不欲为其爪牙,才推其辟令。谁知未过多久,便听闻兄长昆阳大捷,而令兄含冤而死之事。兄长回宛城请罪时,愚弟有心助兄长共度难关。可皇帝数次征我不去,反而暗中投入兄长门下,未免引得绿林敌视,故而隐忍不见。今兄长龙入大海,虎入山林,愚弟才得机投效麾下,万望兄长见谅。”

刘秀又是嗟磋一阵,就听邓禹接着说道:“更始皇帝虽都洛阳,可山东尚未安定,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托天假命群据山野,天下局势更是难以理顺。然而更始皇帝登基至今未尝挫败,刚愎自用,任人唯亲,自觉平衡朝堂无虞,却至天下百姓之利于不顾。其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武力,只图一时之快而已。若无忠良明智,深虑远图,岂能妄想天下安定、百姓相从?现今四方割据,天下分崩离析,形势已然可以预见。兄长欲成就大事,莫如招揽天下英杰,不以出身贵贱而人尽其才,不以亲疏远近而委以重任,更揽九州民心,创高祖之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刘秀大悦,又以冯异之谋相告,邓禹也甚为叹服。刘秀遂集众人于前,称邓禹、冯异为邓将军、冯将军,为众属官之首。即在刘秀统领之下,一行数十人昂首挺胸赴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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