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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更始迁都洛阳城,各方豪杰争相奔

更始皇帝刘玄銮驾行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心中激动不已,就在刘信攻破汝南没过几天,司隶校尉刘秀也传来佳讯,洛阳宫室修缮已毕,迁都大礼筹备完善,并传车驾仪仗至宛城,奉请皇帝迁都洛阳。

刘玄看着崭新靓丽的皇帝御用之物,甚是满意。刘秀受命北上,既未趁机逃窜,也未煽动刘縯旧部叛乱,反而把迁都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看来以刘秀北上洛阳筹备迁都大典的安排还是妥帖的。而刘信斩杀刘望、严尤、陈茂,倒也给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刘望谋逆叛乱自加尊号,必然难以赦免,杀头灭族无可厚非,可严尤、陈茂却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两人身为旧朝大将,与大汉屡有交锋,可以说为祸不小,若是杀头了事,却也不妥,毕竟暴莽已除,天下初定,还当宽以待人,收拢天下之心;可若是赦免其罪,两人不似窦融、王钦、郭钦之属,于天下大局无碍,严、陈在旧朝势力声望颇高,还需谨防王莽余党借二人之势作乱,留之必为后患。现今刘信并诛二将,自己滴血未沾,倒也干净利落。看来还是刘氏宗亲知书懂礼,明辨大局,远胜绿林豪强粗鄙蛮狠,治理天下还当真少不了自己这些亲戚们。

待到了洛阳郊外十里之处,远远便见王匡、王凤等绿林众将,在刘秀筹划之下,遵照汉礼出城远迎天子,洛阳世族百姓虽因绿林入城时劫掠而产生诸多不快,但随着司隶校尉秉公执法后风气焕然一新,而对大汉王朝充满的信心。听闻天子迁都,銮驾将至,一时间洛阳城万人空巷,尽皆出城相迎,争相一睹大汉天子风采。

刘秀见迎驾人群越聚越多,唯恐人多繁杂扰乱大典,却也不愿让迎驾百姓失望而回,忙向王匡请示,由其军中另行拨出数百兵马,分立道路两侧以阻住拥挤人群涌入道中,遮蔽圣驾。

远处迎接的队伍密密麻麻一眼不见边际,刘玄心中热血沸腾,自己这个大汉皇帝终于实至名归,为天下所遵从了,心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骄纵之意涌上心头。刘玄按耐不住,立于车头,一脸庄重,向沿途官署、百姓挥手致意,引得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更使得刘玄得意洋洋。

皇帝车驾尊荣华贵,皇室仪仗威仪雄壮,引得世族百姓跪倒一片,正为大汉天子的阵仗所震撼的时候,就见汉庭官吏队伍随后而至,惊得迎接人群目瞪口呆。

虽说来歙为朝廷衣冠礼仪之事数次劝谏更始皇帝,刘玄也稍有整饬,而且为这次迁都大典,刘秀特意为皇帝和朝臣赶制了新的朝服,可绿林众将向来我行我素,对大汉建国流传至今的繁杂礼仪和朝堂深服嗤之以鼻,尤其是盛夏的天气,让这群出生草莽野惯了的绿林豪杰穿上那数层的正装朝服,戴上那冲天冠冕,盛装出行当真不易。

就看五花八门的奇装异服乱哄哄地跟在皇帝銮驾后面,色彩斑斓像是群妖出行一般。这些大汉重臣倒也为迁都盛典花了些心思,将平日最为喜欢的服饰穿将出来,可又有哪一个的穿戴与这威仪的皇帝车驾相符的?红绳相缚的裘皮大衣,随风摇曳的轻薄纱衬,新郎官的火红新装。而那穿妇人彩衣的将帅最是让人不堪,甚至还有人轻施粉黛,一脸媚相,放在一个男子身上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这些朝臣不以为然,沾沾自喜,自以为与众不同,鹤立鸡群,惊住了这群未见过世面的低贱下民而心中得意,冲着人群吆喝连连,飞扬跋扈。殊不知天下世族百姓思念大汉盛世,而对汉庭的威严庄重甚是在意,即便是不得人心的王莽大新时代,也对个人的仪容多加注重,莫说世族大姓,就是乡间老农也素来注重穿戴,在参加婚庆丧葬之事时,都是正装赴会,何曾像这些朝廷臣子一般不成体统?

其实这些绿林将帅也多经历过这样一个庄重沉稳的年代,可一者天灾横行之时流离失所衣食不保,多年来四处奔波,对自己的着装也渐渐不甚在意,二者好容易得享富贵,心中骄纵,过去无钱置办的奢华衣饰一次穿个痛快,三者皇帝都是绿林推举而出的,又有何人敢对自己穿戴加以斥责?故而在这大汉迁都如此重大的场合中依旧按自己喜好打扮一新。

可绿林将帅的喜好并未带给洛阳的世族百姓耳目一新,反而看得迎接人群失望透顶,泪水连连。本以为大汉朝廷覆灭莽朝,一切将重回正轨,天下将在汉庭的治理下如昔日大汉一般强盛富足,可到头来竟是这样一群不知礼数之人掌控朝堂,这哪里是思念已久的大汉朝廷,分明是一群土匪强盗,又回想起汉军初入洛阳时的一番哄抢,不觉心灰意冷,天下如何能够在这群人手中重振声威?哎!天下依旧是原来的天下,只不过威严的朝堂又换上了一拨更让人难以琢磨的掌权之人罢了。还是自回家中,管好自己之事。不少人心中悲凉,看天子已经行远,三三两两站起身来,失望地回入城中。

而留着看热闹的人正这样摇头叹气着,等绿林臣子车马过去之后,在队伍末尾又走来数十名臣子。人群中忽然一静,转而沸腾起来,就见这些人皆着朝堂深服,头顶冕冠,腰配玉带,步履沉稳,目不斜视,一点也不似先前朝臣那般像游逛街市一样嬉笑怒骂,原来是司隶校尉官署行过,引得人群一片喝彩之声,不少老者痛哭流涕说着:“不想有生之年能再得见汉官威仪!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刘玄却丝毫没有顾得上百姓的议论纷纷,在刘秀的引领之下,皇帝先赴大汉宗庙,焚告天地,大汉因王莽贼子谋逆,断裂十年有余,今刘氏重获天下,特告于神明,洛阳重为汉庭国都。皇帝必治理天下,抚平四海,一统八荒,养护万民。再祭祀列祖列宗,自数其罪,有辱先祖声名,再陈其功,以慰列祖列宗英灵,还请先祖庇佑大汉天下千秋万代。

祭祀过罢,刘玄转入洛阳行宫,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看着远胜宛城甄阜行辕的宫室,刘玄心满意足。这才算得上大汉朝廷,相较之下,宛城皇宫竟如农家小院一般寒酸了。看来刘秀为迎自己迁都没少费心思,才使自己风风观光坐上一国之主的宝座,不免对这个堂弟多了一些好感。听闻刘秀北上之时,说降了曾由其征伐的父城,又收拢了不少掾属,虽说也为刘秀至今还能在朝野有这样的声望而有一丝担忧,可他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更何况自己当初诛灭刘縯之时保留刘秀,不就是为了借助刘氏兄弟声望为自己招贤纳士收拢人心吗?就且给他一些薄面,仍以司隶校尉行事,那些掾属也就留他派用。然而对司隶校尉的军权仍不可轻予,就让他做我刘玄的一块金子招牌好了。转又一想刘赐叔侄覆灭汝南刘望之事,这天下还有多少刘氏宗亲分散于州郡各地,其中不乏声望出众盘踞一方之人,还当谨防再出刘望之事。这大汉天下已经重回洛阳,还当重用刘氏之人,以收拢天下刘氏宗亲效忠朝廷的心意,至于如何安排,还当细细斟酌一下才好。

皇帝迁都洛阳,大汉步入正轨,随即大赦天下,遣使循视,传檄四方,凡归附汉庭之旧朝官署,顺服朝廷旨意,皆以原官爵任之,凡投效汉庭的地方豪强武装,皆有大汉封赏。此文一出,天下为之一振。各方州郡争相遣使洛阳,向新兴的大汉王朝递上表书,以呈忠心。

刘秀陪侍朝堂,对进进出出的四方豪强多有见闻,最让刘秀在意的有此五人。

梁郡睢(suī)阳人刘永,乃是梁孝王八世孙。那梁孝王在西汉七国之乱时,统领大军,护卫京师,讨平诸反王,为大汉的正统延续立下赫赫战功,故被拜为梁王,都于睢阳,为西汉诸王封地最大,属民最多,恩宠最盛,声望最广的藩王。传国至刘永父亲刘立,西汉元始年间,王莽掌权,因刘立交通外戚卫氏,而被王莽警觉,下狱诛杀,并除梁国封地,刘永不得传檄父爵,废为庶民。听闻更始皇帝建都洛阳,首当其冲奔赴京师朝见天子。

梁孝王一脉声名显赫,远胜舂陵刘氏。西汉年间,其祖上恩威正盛,何曾正眼瞧过长沙定王一脉,如今却拜倒在更始皇帝脚下,倒也真是世事无常。刘永虽已是庶民,但梁王在梁地的余威不减当年,世族豪强皆对刘永恭敬有加。皇帝对刘永朝见很是欢喜,以王侯之礼予以接见,遂拜刘永承继梁王之位,仍都于睢阳。

又有安定三水人刘文伯,自称武帝曾孙,求见皇帝。朝中议论纷纷,尤其是刘氏宗亲,何曾听过有此一脉远亲?皇帝传刘文伯上朝,此人称其曾祖母乃是匈奴谷蠡(lǐ)浑邪王姐姐,为武帝皇后,其生三子,谗臣江充诬陷太子,为武帝诛杀,皇后连坐赐死,二子次卿逃亡长陵,三子回卿逃于左谷。霍将军奉迎回卿,因惧朝堂不稳故未与其回汉,定居于左谷,后生孙卿,再生文伯。刘氏宗亲皆以为此子是冒认皇亲之徒,必要斩首以示天下。江充之乱人尽皆知,此贼以巫蛊一事构陷太子,逼得武帝父子反目,太子伏诛,而卫皇后也被波及赐死。卫皇后本是大将军卫青之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匈奴人?而且卫皇后共生太子刘据,卫长、诸邑、石邑一子三女,何曾有次卿、回卿之说?刘文伯胆大包天,竟造此言论蛊惑天下视听,当真作死!而皇帝非但不怒,反而不以为忤,拜刘文伯为骑都尉,令镇抚安定以西。

未过多久,有东方义军头领城头子路和力子都遣使来朝,投效汉庭。城头子路名爰(yuán)曾,赤眉纷起齐地时,与肥城刘诩起兵卢城,爰曾自称都从事,刘诩自称校三老,寇掠河南、济南之间,拥兵二十余万。力子都本是东海人,也在齐地大乱之时,起兵乡里,抄掠徐州、兖州边界,也是领兵六、七万之多。两部虽非赤眉嫡系,却也和赤眉诸部有着搬扯不清的关系。此三人遣使来降,倒真是开了一个先例,东方赤眉终于和大汉朝廷开始有了交涉。皇帝即拜爰曾为东莱太守,刘诩为济南太守,力子都为徐州牧,皆行大将军事。

朝野之中对皇帝这些任命很是不解,刘永倒无可厚非,可那刘文伯来路不明,怎可委以重任?有人私下打听,据说此子原名卢芳,字君期,在赤眉、南阳起兵反莽之时,以武帝曾孙之名在左谷招摇撞骗,倒真诓了一大票人追随,尤其他诈言卫皇后乃匈奴之人,引得三水属国羌胡投效于他,甚至有不少匈奴人都在其军中。而那爰曾、刘诩、力子都之属,都是些盗匪出身,于大汉无一丝功绩,竟被拜为封疆大吏,如何能使绿林众将心服?

刘秀仔细思量后,却察觉出皇帝真实用意。东方诸郡远在朝廷掌控之外,今刘永来投,不仅仅代表了天下刘氏对大汉朝廷的认可,而且恢复刘永王爵,重置梁国属地,以其声威统御东方,一者震慑东方州郡,二者作为防御赤眉的前沿。而对于那个骗子卢芳,究竟是不是刘氏后人已经无关紧要,最关键的是卢芳已经在北方拥有一定势力,更是和匈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其镇守北境,倒真是大汉初建时最为稳妥的处置方式,至少这样一来匈奴暂时不会与大汉敌对。而对东方那些贼寇委以重任,不仅在东方插下大汉的数颗棋子,而且以其为榜样,料想赤眉也会对今后的出路好好思量思量,说不定兵不血刃,便可拿下东方数州。

猜出刘玄的心意,刘秀心中骤然一紧。皇帝城府如此之深,考虑如此周详,不得不令刘秀甚为警觉。当初大哥刘縯被朱鮪、李轶诬陷至死,人人都以为是绿林之责,皇帝不过是受其威胁而不得不如此行事。可如今一看刘玄的处事手段,怕当日真正幕后之人竟是刘玄才对,朱鮪、李轶不过是被刘玄利用,借刀杀人罢了。好你个刘玄,当真阴险毒辣!若非这段时间的细细品味,还真险些被你畏畏缩缩的面相蒙住了,大哥的血海深仇还需由你来偿还才是!又想起大哥之死,刘秀眼眶一湿,转而深吸一口气,又和先前一般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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